待陶岭冬醒来,已是十几日之后的事情了。
这十几日里,纪清洲背着他出了冬岭,在东城歇了两日,期间收到唐睢的传信,说他和沈留容回了白沧学府,纪清洲便启程,既是为了与他们早日会合,也是因为陶岭冬的身体实在不对劲,他灵力探测没用,请了几个大夫也都瞧不出来,属实怪异。
纪清洲按原路返回,坐船渡过灌河花了大概四五天的时间,终是在第十日到了白沧学府。
可惜专授医药的王先生也没有看出其他问题,只说了“灵力不稳”四个字。
陶岭冬醒来,看着周围熟悉的物品,突然瞥到他以前放在油灯旁边的那张的卷子还在,半分都没挪动,不由得有些恍惚,他这是……梦回白沧?
他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后又把疑惑揣在怀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已经入冬了,扯了扯被子把自己裹成粽子。
以往他是不畏寒的,他的灵根本来就属温凉,冬天也能镇定自如。只不过自从灵根被毁之后,他动用禁术“归原”强行恢复灵根,不单只恢复了将近六成的灵力,而且还有后遗症。
后遗症发作时间不定,发作时长也不定,有时短,有时长,但无一例外,都是剧烈无比,先是头疼,再是灵根撕裂的痛苦,若是发作时间较长,有八成概率会死。
好在他比较幸运,后遗症虽在他意志不坚定的时候发作,但发作时间却异常的短暂。
想到这里,陶岭冬低下头掏出香囊来,嗅着沉静的香气,凭自己还没还给先生们的医药知识,猜测这应该是漱神草的香气。
漱神草,比较常见,香气沉静,略带暖意。白沧学府就有一个小园子,专门种些或稀奇古怪或随处可见的花花草草,也不知道纪清洲什么时候去拔了几棵。
陶岭冬暗暗琢磨着什么时候他也去拔几棵。
坐在床榻上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陶岭冬就想起身,可他刚刚站起来,灵根就有痛感袭来,他迫不得已又坐下去。
颤抖地呼出一口气来,陶岭冬猛然生出几分恨意来。
……既然让他到了从前的时间点,为什么不能给他不一样的轨迹呢?
难道要让他重复相同的结局吗……?
这是他最不喜欢的“命运”一词啊。
“冬瓜!”
唐睢人未到声先至,这一声打散了陶岭冬的思绪,只是情绪还缠成一团绕在胸口。他沉默地看着唐睢和纪清洲一前一后地走进来,不作任何反应。
唐睢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模样,眉头聚缩,轻声道:“冬瓜,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喝点水?饿不饿?要不我去给你拿些食物来?”
陶岭冬慢慢缓了过来,随即便被唐睢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懵。
反应过来后,他张了张唇,道:“……我没事儿,不渴也不饿,就是站不起来。”
“啊?”唐睢叫了一声,“冬瓜你的腿受伤了?你坐着别动,我去拿药。”末了还不忘咕哝一句,“王先生看得不准啊,他只说了‘灵力不稳’,怎么腿伤看不出来呢……”
陶岭冬:“……”
他叫住唐睢:“小睢,我只是……没力气罢了。”
身体无力,就连心里也很无力。
这种巨大的现实与理想的反差,如当头一棒打得他措手不及,又似高山陡然压下,他只得被迫停留,来回踱步也踱不出什么名堂来。
……据说这片大陆之上,有无边天道管束,那他如今这副样子,这种乱七八糟的混账命运,到底是天道旨意,还是说,他已经被放弃了?
又或者说,他的存在,是不合理的……所以就给他强行按压在这么一条狗屁不通的线上?
纪清洲注意着他的神色,微垂了垂眼睑,去抱了一件棉袍给陶岭冬,然后道:“天冷,把衣服披上。”
陶岭冬看着这件沉甸甸的棉制校服,思绪还没全拢回一块儿,嘴角就先抽了一下,过了片刻,终于清醒后才道:“……清粥同学,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件校服?”
纪清洲指了指被书压着的木箱子。
陶岭冬:“……”如果他没记错,这应该是他没扔掉的破衣服箱子……
纪清洲好像也明白了什么,他望了一眼陶岭冬,陶岭冬正好侧目看他,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撞了个两败俱伤——
陶岭冬眼中对自己的一言难尽还没收回去,纪清洲眼里正好逸散出来一片寂静。
一旁的唐睢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对拐杖:“冬瓜,给。”
陶岭冬:“……”
最终他拄着两根拐杖到了苏先生面前,正好在路上和大病初愈的沈留容碰见,便结伴同行。
四个人,两个伤患,无疑给和苏先生商量着什么时候来一次摸底小测的殷先生很大的打击:“……你们这是去哪儿打架了,没赢?还成了这副模样?”
沈留容浅笑反驳:“没打架。只不过年纪大了,容易伤筋动骨。”
苏先生、殷先生:“……”
聊了没多久,苏先生就让他和沈留容回去养伤了。
回去的路上,沈留容和陶岭冬聊了一会儿,忽而问道:“你听过‘庄周梦蝶’吗?”
陶岭冬颔首。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虚幻和真实的边界线总是朦胧的,你有这种感受吗?”
陶岭冬有些意外地看着沈留容,有些没明白他话里的深意。
沈留容轻笑一声,不再言语。
亥时。
纪清洲和苏先生、殷先生、王先生将陶岭冬的异状说明,王先生听罢道:“……他的身体虽然确实有些虚弱,但并没有什么毛病,会不会是冬岭的气候原因?”
纪清洲摇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清楚。
苏先生捋了捋这几年来逐渐稀薄的胡子:“王先生此言不无道理。”
殷先生沉思片刻,道:“……我觉得,他可能自身有些坎儿。”
话音一落,众人皆是不语。
良久,殷先生才打破这片寂静:“……不如,你们去摘星楼看看。”
摘星楼,也在饶夏,许多有名的占卜师都在摘星楼里。
纪清洲轻皱着眉,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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