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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了。
没有看着邹彦生的脸,怎么也这么容易被蛊。
林琼心想,邹彦生该不会真的是魅魔成精吧?
不过,一码归一码。答应了和邹彦生配对,和对他仍然有不满不冲突。
他拉开两人间距,甩开了邹彦生的手,努力说服刚才的那种,呃,云啊雾啊,电闪雷鸣啊,都是氛围之下导致的幻觉。
他想到了一个更为严肃的问题。
“可是我还不够了解你。”
“你想了解什么?”邹彦生已经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二十八岁,天蝎座,平时遵纪守法,没有不良嗜好,没有恋爱经历,全网无前任,身高一米八五,但是有时候只有一米八四,腹肌很辛苦才练到八块……”
“等一下,等一下,”再不抬手制止,林琼怀疑邹彦生能把自己下.面的尺码都报出来,“我不是要了解这个好吗,又不是相亲!”
邹彦生遗憾道:“我还以为你感兴趣。”
我确实感兴趣啊。林琼心虚地想,但是这和他问的问题又没什么关系!
“邹老师,你严肃一点可以伐?我们现在是在面试。你是不是应该对我透露点能了解你这个人的东西。灵魂,soul,明白?”
邹彦生当然也很愿意配合他:“嗯,我二十一岁选秀出道,但是只当了半年正经歌手,目前拍了十六部戏,被你骂过的有十四部,一部待播出,还有一部因为女主偷税腰斩了。那部你一定会很讨厌,我不仅是霸道总裁,我还犯了全世界男人都可能会犯的错误,并且最后因为舔狗怀孕才选择了和她结局……”
林琼听得满头问号:“你当时怎么想的啊?”
“这部戏男主角给八百万的片酬,在四年前。”
fine,原来是钞能力。林琼被说服了,问:“然后呢,可以告诉我吗?你为什么那么需要钱。”
邹彦生:“……”
林琼记得邹彦生的父母出事时,曾经拿过两份保险的保额,加起来大概有一百来万。当时用这些钱来安置变成了植物人的母亲,应该是能应付过来的。
出道之后,只要有正常的排戏量,保持合适的曝光,一年赚够疗养费肯定不成问题。
所以最开始邹彦生那疯狂拍戏、有量无质的情况,才会让林琼怀疑邹彦生进入娱乐圈的初衷。
邹彦生刚刚还精神奕奕,被问到之后,情绪忽然沉定下来。
看来是一段不能揭开的回忆。
可是这人刚刚才说了,要当他的纸,那就代表他们不再是月抛朋友的关系,可能要改成年抛了。
他明白邹彦生的意思,他想入行,邹彦生可以帮他,但要求是,他得为邹彦生量身打造一个角色。
一个能让邹彦生彻底摆脱“顶级花瓶”的角色。
被林琼戴上的帽子,林琼也要亲自把它摘下来。
但这一切的大前提是,他要足够了解邹彦生的内心。到目前为止,他见过了各种各样的邹彦生,就是没见过他想要见到的、脆弱的、无力的邹彦生。
分明邹彦生已经见过了他丢人的时候。
这可谈不上公平。
最后,邹彦生说:“这对我们之后的合作有帮助吗?”
“我想是有的,”林琼说,“设计人物的时候,必须考虑他的复杂性。比如设计反派的时候,要考虑三种可能性。第一种是天生反派,那是种天性的恶,属于捕食者的恶,他对做恶没有认知,因为做恶就像吃饭一样是他的习性,是他获得供给的源头。这种恶几乎很难被改变,所以它的复杂性要表现在,极恶、但是被教条束缚。你想,就像情绪一样,被压制的愤怒、被强行骂回去的委屈,是不是反而会更高涨更难控制?这种恶也一样,教条教他善良守序,可天性里的残忍会让他嗤之以鼻。他不是单纯的披着人皮的恶魔,那种被养蛊似的养起来的极致恶感,那种到死也高傲地认为自己没有错的反人类人格,甚至会让人觉得他可悲。
第二种反派呢,是被动型反派。这种更容易出现,更经典,更容易吸引能对他产生共情的群体。因为他是被环境一步步逼到做恶害人的地步,他首先要被压迫,他得有苦衷。或者他有想要保护的人,人性里恶的那一面占了上风,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走,在错的路上一去不回,将错就错。他的拔高点可能在于他曾经一次次想过:如果再来一回我还会不会那样做。悔恨和决心时刻在他的心里交战,但他知道,决心一定会赢。他坦然接受他的结局,他死的时候甚至还会忏悔。可是重来一遍,他还是会选择相同的结果。”
邹彦生第一次听林琼讲这么长的东西。大晚上的,那两只眼睛却仿佛在放光,那种投入时的兴奋,几乎要舞起来却被牢牢控制住一动不动的手臂,都可爱得不像话。
“第三种是主动型的反派,甚至在某种环境背景下面,他不算一个反派角色。这种人前面几十年都可能平平无奇,直到某一个节点突然唤醒了他心里的恶。最有可能是恰好能满足他的贪欲,比如获得了皇帝幼崽的权臣,或者是守金库的仆人。他善恶分明,对利益链外的人能极尽歹毒之能事,但对他利益链下方的人,他又有特别的恻隐之心。他的善是真实的,但恶也很真实。就像有的人做得出屠城的举动,但他也能写出‘生民百余一,念之断人肠’这种句子。他有弱点,能哭,能笑,能漠然,能悲悯。”
林琼总结说:“反正,最不为人知的那一面,也是最有魅力的。”
“嗯。”
邹彦生说:“但是不为人知的一面,通常还是藏起来的吧。”
“确实。”林琼倒是也理解那种不想全盘托出的心情,谁不想在心里留一片空白用来躲藏呢?
“所以,我倒也不是想逼着你说,我只是想了解我的搭档。如果我要为你塑造一个角色,你应该具备什么特质。”
“这个反而可以慢慢想,”邹彦生说,“过两天你就可以发挥你的优势,替我做个选择。”
“嗯?”林琼更睡不着了,好奇心爆棚,“什么?”
“有个悬疑剧,我的经纪人替我接下来了。我能自由选角色,所以让她多带了几个剧本。她抽空会过来一趟,和我商量这件事。”
这里有两个槽点。第一,一线就是好啊,同时挑好几个剧本就算了,还能同时挑好几个角色。第二。邹彦生竟然要挑战悬疑剧,这放在半个月前,不,哪怕是放在十天前,林琼也会笑进ICU。
邹彦生问:“是不是想笑?”
“没有没有,”林琼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用我的人格发誓,绝对没有。”
“用人格?”邹彦生表示了质疑。
草,居然还不相信。林琼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押上了压箱底的毒誓:“骗你我一辈子不举。”
反正他孤寡一万年,不举就不举!
这回变成了邹彦生想笑又不能笑,憋得很辛苦。
林琼无语地说:“我现在还是举得起来的。”
邹彦生强行忍住了笑意:“嗯,我相信。”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连声音都低哑了几分。
林琼翻了个面,刚才起起伏伏的情绪,这会儿才真正融合沉淀下来,让他有种躺进了刚晒完的棉花中、飘忽不定的不真实感。
“你说让我帮你挑选,是作为什么身份呢。”
林琼寻思,两个人一没契约二没名分,总得安个由头吧。
邹彦生难得没捉弄他,而是认真回答说:“当然是作为我的随身编剧。”
“我不想永远绑定你,我只是你的一块踏板。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先签为期三年的合约,要求你来提。这之后,你想怎么走,都由你的心意。”
林琼有点感动,从前真是他有眼无珠,邹彦生这种活体善人标本,竟然被他戴着有色眼镜恶意揣测这么多年。
但他还是要恶意揣测一下,邹彦生到底图什么。
“你为什么能对我这么有信心?”林琼不解。哥们连个正式的剧本都还没写出来过,就敢把转型大业交给他,这多少沾点賭狗属性。
邹彦生闭上眼,嘴角上扬。“因为你是林琼啊,林琼在做想做的事。”
“就这?”
“这还不够吗?”
将军。
林琼被定在床上,哑口无言。人生第一次,他竟然因为被交予了如此不讲道理的百分百的信任,搞得眼睛里像是进了无形的沙粒,又酸又痛。
区区一个邹彦生……
还有这家伙说自己没有恋爱经验,一定是骗人的。
*
林琼闭眼前想过,明天醒过来时他会后悔的可能性。没想到睁眼再一想,后悔率还是0%。
邹彦生给了他一条最稳妥也最保险的路,甚至为他考虑了后手:此路不通三年就能留号。
那么这样一来,他只用想办法拒绝祝滢,和想办法想个艺名……没想到竟然是后者更有难度!
祝滢对林琼会拒绝自己这件事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说她一开始就奔着林琼来,那太夸张了。她活五十年了什么没见过?一个黄毛小子能让她上几分心?
她就是好奇。
说是小男生,可也不小了,二十七八岁,放普通人里能当孩他爸的年纪。之前默默无闻,忽然跑出来作天作地,还无师自通综艺营销,把这个节目的热度炒得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她从华亭娱乐的王牌经纪人那里了解了此人和邹彦生的来龙去脉,那好奇心就更旺盛了。
她在十天前联系节目,给她加个塞进来做嘉宾。导致好多人在那儿揣测她是想来挖林琼,她倒是也懒得解释,还顺势真的抛出了橄榄枝,看看小年轻的反应。
这可太有意思了。林琼吓得像是怕被抓去卖身似的,连邹彦生这只小狐狸都炸起了一身的刺,话里话外都像狗一样在留气味划地盘。
潜台词就是:林琼是我的人。
所以外界传的什么两人不合,都是假把式。真不合能躺到一张床上去吗?两个都是不差钱的人,没必要膈应自己到这个地步。
祝滢自认发现了宇宙的真相:这两个人根本就有一腿。
当全国观众都是瞎子呢?餐桌上的动作小偷小摸,两个人时不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受得了?
最有趣的还是看林琼一本正经地来拒绝她,列出了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还有几分可爱。
她一直对经纪人们有个要求,那就是:宁愿签丑一点的,都不要签太感性的;宁愿签没个性的,也不要签太有个性的。
这次她自己破了这个例,大概也是因为林琼这点可爱吧。
她故意装作伤心:“你这样拒绝我,我是会丢面子的呀。”
没想到林琼不仅没有慌张失措,甚至还带两分“本来也没求你当着这么多人面说要招我去打工啊”的嫌弃,嘴上一点也不抱歉地说:“您让我好好思考,我确实思考过了,这是我唯一能给的答复。”
很好,这小两口,都对她的公司躲着避着。她倒是要看看,这两个人之后能闯出点什么名堂来。
鞠导本还担心,假如林琼那边不愿意,祝滢会不会直接走人,留下烂摊子让她们收拾。但没想到祝滢还就这么待了下来,说她在家里闷久了太无聊,正好出来找点事做。
话虽如此,她唯一一位做过寿的老前辈在这里,连一直倚重资历发散爹味的符千帆都得屈居下风,谁敢真的让她做点什么?
实质上她的工作,也就是在厨房监工,帮忙做点拿手小菜,连洗盘子都没过过他的手,全由菜狗一人承包了。
得益于节目开播后庞大的流量群体,许多本地人前来观光,导致节目组精心挑选过后,餐厅依然人来人往,整个周中时段都是满的,周四更是达到了餐厅的最高人限。
除了仍然没被安排太多活的祝滢,其他人都累到了麻木。每天早上七点半起来,吃了饭就要整理、采买。轮到值日的时候,还要溜鸡看鹅,检查有没有新增的老鼠洞。等客人全部送走,直播完全结束,强撑着洗完澡,下一秒就是梦乡。
林琼严重怀疑自己还没靠编剧的身份吃到饭,就已经在这个节目过劳死亡。
但一份付出一份收获,社畜一样的生活换来的,是每天超了三千的营业额——破天荒的,到了周日的时候,水边餐厅的盈利第一次达到及格线不说,甚至还破了万。
尹思明就像高考结束了一样高兴,把高数书一层层扯下来撕碎撒花,又被林琼勒令去把自己制造的行为艺术垃圾打扫干净。
邹彦生穿了一周不同款式的旗袍,终于能换回常服了,但看习惯了的观众们都非常惋惜。
同样惋惜的还有林琼。当初有多雷,接受设定之后就……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舍吧。绝对不是觉得看邹彦生穿旗袍好看哈,绝对不是。
就连祝滢一想到从此见不到邹彦生这个限定皮肤了,都觉得无趣。
在和几人告别时,她难得找到了年轻时才会拥有的松快。每天和年轻人相处,她好像也年轻了几岁。
她和所有成员一一拥抱告别,最后拥抱的是林琼。
祝滢这次说的话里带了几分真情实感,“彦生说得对,这几天我观察了你,你确实不适合我的套路。”
“不过,你选的路,可能也不是一片坦途哦。开放式游戏里,最容易经历的事情,其实是game over,对不对?”
后半句话,她是对着邹彦生说的。
林琼不知道前因后果,却懂了她的话外之意。他回答:“那就重新开始不好吗?”
祝滢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不错,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挥别祝滢,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滑宇敬佩地问林琼:“林老师,你怎么会拒绝华亭啊。”
虽然他并不梦想去那里,以他的资质,侥幸进去了也是沦为绿叶的命运。
知道林琼家境不凡的符千帆扯扯嘴角。在他心里,林琼和尹思明都属于是闲得蛋疼,过来体验人生来了。
尹思明拍拍胸脯,得意道:“林琼会拒绝那阿姨,当然是因为要跟我混了!谁敢跟我抢人?”
林琼:“……”
他侧眼看邹彦生,此人果然已经开始泡茶。
“哦?那真的不凑巧,”邹彦生一张画皮笑意充盈,“林琼的第一次(签约)已经落到我手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琼:语病,是语病,宾语缺失了,大家不要慌,也别忙着上嗨棠。
综艺篇快结束了,但是还要做个收尾,再进事业副本。
第一个戏中戏我本人非常喜欢,嘿嘿嘿,可以期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