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 就那样的一天天过去。
在惠和津美纪口中两三个月不回一次家的甚尔出去的时间越来越短,最后逐渐演变成两三天回来一次且还会在家中再住上几天。
即便他不说,九宫明日也意识到他是在为了她在一点点挑选,减少起做任务的频率了。
在这段时间里, 惠和津美纪好好地上着学, 九宫明日则安心地呆在家里,如果甚尔在家, 他会为她做饭, 如果他不在家,九宫明日会点些周边的外卖。
她的身体依旧那样,时好时坏, 有时很精神,有时又很困倦, 特别是当她为甚尔治疗伤口之后,她会头晕目眩好一阵。
不过她不会说出来,毕竟,比起看甚尔鲜血淋漓的伤口,她还是宁愿忍一下这短暂的不适。
不过在甚尔拿到天逆鉾后, 她用能力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甚尔的体术本来就很强, 有了对咒灵的宝具, 他就更强了,即便不能看到他的面板, 这个身份的她也没怎么见过他认真对敌的样子, 但她猜想,现在的甚尔, 大概已经和五条悟差不多厉害了。
时间就这样过着,很快, 别说半个月了,两个月都过去了,九宫家的其他人还是没有从欧洲回到日本的消息。
想也知道,这毕竟是恋爱游戏,因此,既然和攻略对象的感情线进展顺利,那么自然也没有了让九宫家的其他人出来打岔的道理,
当然,即便半个月已经到了,九宫甚尔也再也没有提起过类似于‘任务已经到期,他们不再是雇佣关系所以不再保护她’这样的话,自然,也不会再有将九宫明日的头割下来去换赏金的机会了。
毕竟现在他是个在盛夏听见她多咳嗽两声都要把空调关上的人。
还说是宁愿热点也不要花钱给她看病。
但她如果真生病了,半夜急吼吼抱着她去诊所看病的人又是他了。
嘴硬心软。
也许甚尔就是这样的人吧。
即便很爱重,说话也没好气,但即便说话没好气,他的爱也完全可以通过行为看出来。
不过,打动他,其实也很难的。
毕竟面对甚尔那样漫不经心且冷硬的外壳,对他说那样诚心的,把命都赌上的话,大约也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倘若不是在玩游戏,九宫明日可没有那样一掷千金的家产,当然,怕是也没有这样的底气轻而易举将自己的头颅托付给他的。
也只有在游戏里,她才能和甚尔这样的人在一起。
她注视着他在厨房,玻璃门后忙碌着的背影——自从他发现她会因为一点油烟咳嗽后,厨房就装了可移动的玻璃门了,既阻挡了油烟,也让她坐在客厅亦能看见他忙碌的背影。
墙上的时钟一点点移向三点半,今天是周五,上小学的津美纪放学也很早,回来的路上能够去接一下三点十五放学的惠,他们通常会在路边买点他们和九宫明日喜欢吃的小吃,然后在四点左右回到家。
这样的日子他们已经过了很久,甚尔前两天接完一个大单后和她说现在他有很多钱了,即便九宫家的人一直住在欧洲,他也有钱养她这个大小姐了。
他说他买了套新房子,现在还在装修,总之比这年纪太大的鸽子窝大小的二手民居好多了。
在那家里她可以睡她心心念念的大床,而即便买了新房子,他这几个月做任务攒下来的钱也够他们花上好一阵了。
他说他不会理财,就算不赌博,把钱放在那里钱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因此把存款给她,不必理财,只是放在那里就好。
“即便你再怎么大手大脚地花,估计也不会有我花的那样快。”——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还蛮得意的。
九宫明日被他逗笑了。
然而,虽然有很多钱,虽然在现实里她也蛮喜欢钱,可在游戏里,九宫明日之前已然过足了大小姐的瘾,又见过甚尔那么多次伤痕累累归家的样子,现在又怎么能再为了一己私欲大手大脚地花他的血汗钱呢?
所以她向他承诺,这笔钱能用很久很久,说不定能过上大半辈子呢。
甚尔看上去没有相信,但他也只是扯了一扯嘴角,不反驳她的话,只是低下身来捏捏她没什么肉的脸颊,告诉她他接下来要过不省钱的好日子,不许她精打细算把日子过得紧巴巴。
九宫明日知道他是为她好,因此只是笑。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一段时间,是那样的平静,温馨,而没有半点危机,九宫明日甚至觉得他们能就这样长久地在一起,而又因为甚尔的好感度迟迟没到100,因此他们能再这样过上好久。
直到……
“噗——”
很突然。
非常突然。
她什么也没吃,只是坐在那里,也感不到什么不适,甚尔在这里,也绝不会有人在背后给她一枪一刀,她好端端地坐着,撑着下巴盯着甚尔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却兀地呕出一口血来。
连带着一些内脏的碎片。
几乎是她吐血的这一刻,在厨房的甚尔就立刻听到了动静,他匆匆推开门,玻璃移门撞到另一侧发出一声巨响,他赶过来,风一阵似的扶住了她的肩膀,盯着那一摊血,盯着脸色突然惨白的她的脸。
“怎么……”
他瞳孔紧缩,下意识想要询问,然而他很清楚九宫明日必定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他立刻把她打横抱起,即刻镇定下来安慰她:“没事,没关系,我带你去找会反转术式的人。”
他的语气非常冷静,此刻也不带他惯有的戏谑了,也不再和她说这一趟要花他多少钱了,他死死地盯着她的脸,比之前每一次看向她的目光都要炙热而难以忽视。
九宫明日望着他绷紧的下颌,想和他说些什么,然而她的体力只够她翕动一下嘴唇,连句叫他不要着急的话都说不出口,便坠入了黑暗中。
*
“九宫明日的术式是,【舍身取义】,顾名思义,用自己的身体去换取别人某些方面的正面加持,这加持可以是对方咒力的增幅,也可以是伤势的痊愈,也可以是诅咒的暂时解除。”
“但事实上,她这个能力也能用作自身。”
九宫甚尔看着面前他费心找来的,在黑市里面还算厉害的,对咒术方面还有点造诣的诅咒师,拧起眉头:“……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别和我猜谜。”
“别激动……我的意思是,她的虚弱,其实和疾病没有关系。”
“她也许的确生下来时身体不好,然而在九宫家那样精心调养之下,没有明显疾病的她的身体不可能还这么差,但因为九宫家除了她以外全是普通人,又和咒术界来往不频繁,因此没人能看出这是诅咒,而当她长大,自己可以祓除诅咒后,九宫家更没有接触咒术界的必要了。”
“我猜,她大概小时候就被人下了死咒,然而,这死咒被她本身的能力所抵消,改变成了一直存在于她身上的【病弱】,死咒一直存在,她的术式也一直在抵消这个诅咒,因此,她的身体达到了一种平衡,这平衡成了她病弱的假象,再加上这平衡在她体内流通的样子实在太正常,不仔细看,几乎是看不出来的。”
“然而,这已经是她这个术式能做到的极限了,因此,一旦再加上什么不应该加上的负面影响后,这岌岌可危的脆弱的平衡顷刻间便就崩塌了。”
九宫甚尔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有或者说,在这个诅咒师话才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一切因何而起了。
是因他而起。
在九宫明日被她表面的身体健康迷惑后,她误以为他为他治疗伤口只会造成短暂的虚弱,因此在那一次成功后,她经常会为他处理一些看上去鲜血淋漓的伤口。
因为她执意,因为她看上去的确没什么大问题,因此九宫甚尔为了图方便,又其实喜欢她对他好,就纵容她了。
在意识到这点后,他似乎想说什么,因此滚动了几下喉结,可是他对面前的这个诅咒师又能说些什么呢?
因此,最终,面色惨白的九宫甚尔只吐出一句质问,狡辩一般的话:“可她之前也会祓除一点咒灵,从不这样。”
“普通的祓除咒灵只是消耗咒力,她这个术式对咒力的要求其实不多,毕竟本质上损伤的是她自己的身体,而且这些咒力中的大部分本就是在【虚弱】之下自主产生的,并不影响这个平衡,因此,只有当她使用术式,想要【舍身取义】什么的时候才会如此。”
“按道理,她在第一次【舍身取义】的时候,这个平衡就会崩塌了,但是她定下了束缚,束缚产生的那些咒力脱离循环,在平衡之外,她无意识地用这些咒力强化了身体,当然,也许也增强了【舍身取义】的力量,因此才阻碍了死咒的即刻施行,然而,其实,从她第一次使用这个能力的时候,平衡已经有了裂纹,裂纹只会不断扩大,时至今日。”
话说到这里,九宫甚尔已经彻底明白了一切。
然而现在,并不是他后悔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说,她还会继续恶化下去?”他抓住了诅咒师话里的关键。
“是的,平衡一旦打破,就没有修补的可能了,她的咒力第一时间只会去保护她的身体,无法再大功率运用在【舍身取义】的术式上来抵抗死咒了,而这一切本质是她体内的循环,再怎么找会反转术式的医者,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徒劳地延长她——”
“废话说那么多,还有没有救。”
在诅咒师要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之前,九宫甚尔冷下脸,猛地打断了他的话。
“有有有,有两种方法可以解决,不过难度都蛮大的……”
“说。”
“一是找到那个诅咒师,逼他解咒,当然,你有天逆鉾,也可以不需要他主动解咒,只要刺中他,他就没办法发动术式了,死咒自然也解开了,但如果他已经身死,死咒不会随他死亡消失消失,因此如果他此时已死,那死咒便已经无解。再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九宫甚尔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因此不愿再听他接下来的话,只皱起眉,问下一种方法了:“那第二种呢?”
尽管他恨不得将那个诅咒师挫骨扬灰,然而他也不得不承认,去寻找十几年前下咒的,目前为止还不知死活的诅咒师的难度太大了。
然而诅咒师在说第二种方法时的表情看上去比第一种还要难看,甚至有些犹豫了:“第二种的难度比起第一种来也只高不低。”
世上没什么事情能击垮九宫甚尔,生离死别的事情,他也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因此,他的脸色也没有变,只是冷着脸扬了扬下巴,沉声道:“说。”
“你要找一个失踪几十年的特级咒具——「人鱼匕首」。”
虽然是特级咒具,然而即便是禅院家出身,禅院甚尔也不是每把特级咒具都知道的。
至少这一把他就不知道。
因此,被他用大价钱聘请过来的诅咒师识时务地为他介绍了这一把咒具。
“那是以《海的女儿》为基础,从童话中诞生的特级咒具,你应该也听过那个故事吧?在陆地上的小美人鱼必须刺穿王子的心才可以将双腿换回鱼尾,重回大海。”
“在现实里,这把匕首显然拥有更多的用途,它可以以命换命,而与这个可怖能力相配的,是有些苛刻的条件。”
“要性别相同,年纪差距在五岁以内,倘若是常见的术式,那必须术式相同,倘若是不常见的术式,那只要求相似即可。”
“在得到匕首后,你要找到一个和九宫明日拥有相似术式的人——术式一样的最好,相似的也可以一试,然后,用「人鱼匕首」捅穿她的心脏,夺取对方的术式和生命,为九宫明日续命。”
“这一切,你都得在一个月内做完,否则九宫明日必死无疑。”
但是,诅咒师其实还有一些话没有说完。
他想说,这世上,咒术师就那么多,也许有的术式千年也只会出现一例,在一代中出现两个相似的术式,哪里有那么简单的事情呢?
前提条件都如此之难了,还要在一个月内全部解决,又怎么可能呢?
实在是难如登天。
然而,他也看得出来,即便难如登天,这传说中即将要为一个女人金盆洗手的九宫甚尔也一定会为此一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