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拿这些生硬的理由说服自己吗?

  思绪不由得飘回那天的火车上,他对她说,我们是敌人。

  “别逼我动手报复你,张起灵。”她目光冷漠下来,“从现在开始,我们都适可而止。”

  陪葬

  日落西沉,天色很快暗下来。

  慕歌提着灯笼站在屋顶上,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茫茫,忽然三米之外有一点亮起,绿莹莹的似是狼的眼睛。

  她晃了晃手中的灯笼,不远处传来几声棒子响,她翻身下了屋顶,一抹幽风过灯笼失了光,她屏息立在原地,全身心的感受着周围的动静。

  右耳边略过一道腥风,她侧身退步,未等抽出匕首,却是肩上一沉,热辣辣的鼻息喷在脖颈上,她沉下气息,扬起指尖一缕冷香飘散空中,正要行动,不远处却亮了一点。

  原本被她丢了的灯笼被捡起后缓缓亮起,映出一张熟悉容颜。

  张起灵抬头,烛光所及范围内,慕歌立在不远处,一只白毛恶狼撑着身子如人直立,前爪搭在她肩上,一狼一人朝向他,却只有狼的视线逡巡在他的身上。

  慕歌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样的僵持对谁都无利,他心头划过数道念头,到底拿不准慕歌要如何,心思百转千回后反而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忽然那狼一声悲鸣,张口就咬,慕歌迅速侧身,狼口落在她肩膀上,鲜血炸开,喷溅到她白皙的面上,形状酷似一朵曼陀沙华,她手起两指刺入狼眼,那幽绿的光顿失一盏,哀嚎着退步而立。

  站在原地未动,肩膀上皮肉翻腾血腥气却不重,原来是她身上那奇异的香气蔓延开来,衬着恶狼寸寸腐烂的牙齿无比诡异,一如她肉眼可见的修复能力。

  慢慢抬头,将他眼底的神色尽收眼底,慕歌微微浅笑:“这世间万物,就是如此神奇。”

  从前有人很羡慕她,觉得她是天选之子,连冷香这样的邪物都能轻易驾驭,她不谙世事,深以为然,沾沾自喜,终于为人刀俎。

  后来她终于身在其中万事皆过,才懂得生命何尝有无端馈赠?只是代价来的又晚又急,她抽身不得,也无人敢救。

  伤口修复完毕,她抽出匕首闪身而去,恶狼本能被激发,恐惧感让它头也不敢回的狂奔起来,却只觉脖上一凉,整个狼已经身首异处。

  它体内的冷香升腾上来,与她融为一体,掩于无声。

  回首看向山间,那抹幽绿仍在,张起灵上前指了指那处,“入口。”

  慕歌点点头,跟在他身后来到入口,恍然明白张起灵为什么要等到晚上,原来这入口提示是一处石雕,石雕隐秘的极其好,上面有一块绿石,不知是什么材质,只在夜间发光。

  “刚刚有棒子声,义庄又进人了。”张起灵没头没尾一句,让慕歌回神,她疑惑的回看,却发现刚刚还安静如鸡的义庄竟然有了人,有隐隐的哭声传来。

  “等他们走我们再进。”他转身向着义庄走去,慕歌余光扫过山体,那抹幽绿竟是没了踪影。

  应该是张起灵动了这里的机关,高深的让她头疼。

  她踩着轻快的脚步跟在他身后,指尖拂过破碎的衣服,反正也消停不了了,就让她大闹一场吧。

  两人坐到义庄门前的桌旁,近距离下那些人面上的神情才得见,丧事之下无笑颜,这里却是反常,众人虽然不是喜笑颜开,却也并无大悲大伤。

  慕歌环视一周,隐隐看到新抬来的棺材上,系着几条大红绸绳,她微微纳罕,一丝熟悉感划过心头,她抓住细想,有丝丝寒意浸上心间,她下意识直起身子,眼中划过淡淡的厌恶之色。

  “怎么了?”张起灵抓到她目光中的深意,低声轻问。

  慕歌摇头,“这家人是在举行冥婚。”从前的那位也是举行过冥婚的,场景如何宏大她一概忘却,只对她的绝望刻苦铭心。

  索性眼下的这家并不是什么活人祭,只是看着着实阴森。

  忽然一声敲击声划过耳边,她眼风扫过,却是大红绸绳绑住的棺材,她蹙眉细听,却并未有声,收回目光途中被截住,与不远处的人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眼风如刀,刮起她心底最深层的恐惧,滑腻的感觉蔓延满心,眨眼间将满身都污染。

  她猛地站起,整个人如同受到惊吓的猫,警惕与攻击性就要爆于刀尖,理智崩于一线之间,只需一个契机,便是失控。

  张起灵随着她起身,伸手按在她的肩上,向着那老人看去。

  老人察觉视线,一只眼睛依旧盯着慕歌,另一只眼转动,停在他身上。

  乌云遮光月色敛去,不详的黑暗压蔽而来,有人进入义庄,解开红绸打开棺盖,拖出一个消瘦的女子丢在老人面前,“当家的,方才咽气了。”

  “当家的,这昏礼马上要开了,怎么办?您不是说一定要活人······”

  老人看也不看脚下的女子,一只眼从张起灵身上移开,缓缓落回慕歌身上,他笑起来,那笑声尖细,让人汗毛倒竖,他身边人却浑然不觉,只是等着答案,异常恭敬。

  “本来我对这丫头也不太满意,只是因为村子小,找不到好货色了。”他慢条斯理的说着,周围人都安静下来,低下头听着,“把她丢出去,这儿有了更好的。”

  话音才落,周围人便齐刷刷的回过头,数道目光直挺挺的逼在慕歌身上,一片怪笑响起,惊的林子中鸟儿齐齐腾飞。

  慕歌抽出匕首缓缓走出,那老人越看越满意,伸出枯木一般的手停在半空,似是隔空抚摸慕歌一般,轻轻的挥动着,半晌又笑起来,“这么好看的人儿,就该配我孙儿。”

  棺木轻响,那开着的棺椁忽然直立起来,只见里面躺着一个年轻人,面容惨白眼下乌青,他只躺在其中的一部分,另一空着的部分微微凌乱,显然是地上的女子躺过。

  “霍思齐?”慕歌喃喃自语,却让坐着的老人站起,“你如何知道我孙儿的名讳!”

  慕歌忽然觉得荒唐,前些日子还跟在霍仙姑身边的人,怎么转眼就变成地狱鬼了?

  “你是霍家人?怪不得。”慕歌抹了抹刀身,她一直觉得霍家一门练习媚术,虽然不及她从前见过的厉害,但也算小有所成。

  媚术很适合女人练习,且比一般事半功倍。霍家人长袖善舞万事周全,是九门中唯一的女性掌权门派,这种四两拨千斤的功力最适合不过。

  但这并不是女人的专属,男人出神入化的大有人在。只是要付出更多辛苦。

  眼前的这个老人虽然无有大成,却也算是各中翘楚了。

  慕歌看了一眼张起灵,见他只是沉默,便对老人道:“不改主意?一定要得罪我?”

  老人露出几分犹豫,边上的棺材却直愣愣的倒下去,老人立即坚定不移,“是,定要你陪我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