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过前殿,便是中殿,侧带两处耳室。

  古人讲究死事从生,通俗一些就是说,他们认为死后的世界与活着时应该一样,于是权贵的墓葬,多半分为前殿中殿后殿,而这中殿多数最为气派奢靡,此为生前的客厅,接客谈事之用的,代表着墓主人的脸面。

  眼前的这个中殿颇具奢华之态,汉白玉所铸的石椅数组,雕龙画凤气派非常,座下堆砌着不少瓷罐;正中央是一张石桌,石桌上有白瓷的大瓮,其中斜斜的插着几张卷画,桌两边两盏白鹤铜质的长明灯,栩栩如生。

  小渝上前,打了火折子燃起长明灯,瞥了一眼桌上的画轴,对何三叔道:“这东西一碰就碎了吧,时间太长了。”

  何三叔点点头,环视一周叹了口气:“这里没什么能拿出去的东西。”

  一直静默的陈皮开口:“看这墓的奢华程度,大抵是个皇亲国戚,两边的耳室应该是放的女性棺椁,我们分头行动,一个时辰在这里集合,一起进主墓。”

  慕歌看了看两边墙壁,耳室是开放的,门并没有堵上。

  “慕歌和小渝一组,何三叔和我走,立即行动。”陈皮说完头也不回,拿着提灯转身就走。

  “看来我与慕小姐真是缘分不浅。”小渝笑眯眯的说着,面上少年的纯真感更甚。

  慕歌情不自禁的摸一摸自己的面颊,徒然有种自己是个妖怪的感觉。

  左耳室。

  冗长的墓道之后,面前豁然开朗,陈皮与何三叔一前一后,橙色的灯火光映在墙上的壁画上,却是一派地狱景象。

  “少主,这处的壁画·······”

  “你怀疑这里关着罪人,而非陪葬的妃嫔?”陈皮蹙眉,目光停驻在一张拔舌地狱的壁画上,心底升起肃然之感,他后退一步,沉声道:“已经走到这里,再也不能回头了,你也知道找不到他要的东西,你我都不会好过。”

  何三叔叹了一口气:“二爷也不知道怎么招惹到这么厉害的人。”

  “三叔,慎言。”

  何三叔低下头,心道一声好险,陈皮不喜他人议论二月红和他的夫人,这是道上都知道的。

  看了一眼面前身姿挺拔的年轻人,终究还是忍不住低低叹息一声,他的少主,就是有这条软肋,若是不那么在乎二爷······

  心思恍恍惚惚而过,二人已经过了面前的甬道,正式进入了耳室,何三叔打了火折子燃起灯,室内明亮起来,三口大黑棺材停在中央,首尾由锁链捆住,却并是将棺盖锁死不让开启,只是将棺身绑住,似乎是要缠住其中的东西。

  何三叔看向陈皮,后者只是沉默,半晌后还是抄起家伙,沉声一语定乾坤:“开棺!”

  因着盗墓贼都是术业有专攻,所以开棺这件事是有技巧可言的,二人对付三个光怪陆离的棺材,足矣。

  棺材此物,一头高一头矮,一头宽一头窄,故而有种说法是,此物乃阴阳汇聚之物,高宽之处为阳,对应尸身的头;矮窄之处为阴,停放尸身的脚。

  有些事情没有特定的规矩拘谨,也没有立法明案,但若是违背,是要出大事的。

  眼下,陈皮与何三叔就觉得,要出大事了。

  二人面前的棺材中,本该放着头的地方,是一双干枯瘦长的脚;而窄端的一头,塞着一颗圆滚滚的头颅。

  头颅嘴大张着,下颚不翼而飞,干枯的长发掩过头颅,漫过尸身,与又长又利的指甲相勾,汇成一幅恐怖又诡丽的景象。

  见此情景,陈皮脑海中回荡着方才的壁画,身后起了一片湿滑潮腻的冷汗,头顶凉气森森,他下意识的向上看去,一片黑暗席卷而来,香气四溢间,七窍缝隙已经被异物填满,更有东西将他整个脖颈缠绕殆尽,身体忽然失重,整个人被拉将起来,且脱且拽,动弹不得。

  意识渐渐模糊,脑海中浮现出曾经老家的矮屋,他从母亲手中接过最后一枚铜钱,然后就再也没见过母亲。

  那年乡中闹饥荒,遍地的饿死鬼,母亲的走换来了二两细米,深更半夜时,米香从家中传出去,招来了几个村中恶霸,他揣着剩余的米,带着弟弟藏在暗道,眼见着父亲被活活打死,也没有喝到一口米汤。

  怀中弟弟要哭将起来,他伸手紧紧捂住,大锅再次热起,又肉香溢出来,他悄悄看去,只见血淋淋的案板上,父亲的半颗头颅,没了下颚。

  酒足饭饱,那几人散尽,他爬出暗道,弟弟的身子软软的倒下去,早就没了声息。

  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铜铃声,致使大梦初醒,下坠感传来,他重重摔在地上,惊起大片尘土,目光流转间这才看清,缠住自己的是一些湿滑的长发。

  有关切的呼喊声传来,何三叔疾步跑到他身边,“少主,您没事吧?”

  陈皮摇摇头,咳嗽着将口中的长发吐出来,又干呕了一阵才问道:“方才是什么东西?”

  何三叔摇摇头,指了指上头,“方才少主忽然被一团头发缠住,我急着解救,那东西又逃得极快,所以没有看清。”

  陈皮垂下眼睛,掩住一点哀伤的光芒,再抬起头时目光已是冷漠而坚定,“搜棺,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右耳室。

  二人举着灯火第三次徘徊在甬道中,第三次看过平整的墙壁,小渝坚定的摇头,“确实是死路。”

  墙壁上干净平整,连壁画没有半张,整个甬道只有无边的黑暗。

  “小渝,你干这行多少年了?”慕歌摸着墙壁,指尖划过砖石缝隙,带起细微的刮蹭声。

  小渝略略一思索,才道:“大约有五年了。”

  慕歌侧目,目光在墓道上空缓缓巡视,半晌开口:“你可曾见过疑棺冢?”

  这种墓葬法并不多见,是专门防着盗墓贼的,多用于西汉后才流行起来的砖室墓,疑棺冢分为四大层,第一层积沙积石,即掩埋层;中层巨石压底,防止盗墓贼挖开,但不乏有能人异士从侧面突击,另开凿其他通路,也因此就有了再往下的第三层,便是疑棺冢。

  这疑棺冢多为两副空空如也的破棺椁,大费周章的打开后也不会得到什么稀罕物,用来哄骗扰人清静的盗贼。

  第四层,最深最阴之处,才是真正的棺椁。

  小渝眼底一片阴郁,显然是知道疑棺冢的,但他在微微一顿后,就果断的摇头,“只是听说过,没遇上过。”

  慕歌收回手,想了想蹙起眉头,“我们这个,像不像?”

  小渝怔住,片刻后笑起来,“慕小姐,我们连棺椁都没见到······”话音未落,脑中忽然闪过什么,霎时脸色一白,与慕歌对视一眼,沉默片刻才道:“慕小姐,说说你的看法。”

  对方明显是在隐瞒或是试探什么,但眼下这种情状,慕歌也懒得同他计较,只专心的说起自己的想法,“我们这间耳室,恐怕也是一间疑棺冢,但并不那么局限于之前业内传闻的,仅仅是用一两个空棺蒙骗而已,这里怕是整个墓室,都是假的。”

  往常的疑棺冢,并没有如此大的手笔,而这耳室,称作一间疑棺墓都不为过,仅仅是一件耳室而已,如此大费周章,很是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