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远病了两三年,秦大师云游路过也来为他看过,皆是药石无医。楚远原本就是庶出,他的妻子生凌云时难产去世,若是楚远也走了,这个孩子的日子会很难过,那时家族中已然隐隐传出这个孩子生而克父克母的流言,楚远临去前将凌云托付给我,左右这些年也一直是我将凌云带在身边教导,如今过继给我,也很好。”

  去年冬天正是云蘅被困在大渝的时候,随后又是打仗又是梅长苏服下冰续丹的事,再加上因为阿寒的离开,沧巫阁暗桩调度也着实乱了一阵子,这些远在南方的消息被忽略也是难怪。

  “没想到,不过几年,世事已巨变。”

  “蘅儿,不要频频往回看,你还要向前走,你与梅宗主苦熬这些年终于要守得云开月明,师兄很为你高兴。”楚逴温和地笑。

  云蘅眼底积蓄泪意:“师兄,你要好好的,我才能放心过自己的日子啊。”

  “真是个傻孩子。”楚逴摸了摸云蘅的脑袋,就像小时候那样。

  ······

  郢州楚家第十三代家主,名逴,字子归。年少成名,君子如玉。弱冠之年,力压族中耆老,废除祖训,南拓势力,带头与南楚通商互市,□□边境数十年。

  有人说他心思深沉,野心昭昭,也有人说他一生未娶,是求而不得。而他与浔阳云家那桩无疾而终的婚事,亦为这段往事蒙上了一层旖旎面纱。

  楚家主一生覆雨翻云手,下葬时却身无长物,唯有少主楚凌云亲自放入棺椁的一幅画像,画上是一位少女在溪边回眸一笑,手中还拿着一株药草。另有两行小字: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苏蘅篇(三)

  相隔五年,苏宅再次迎回了它的主人,这些年宫里常常派了人前来洒扫,故而苏宅仍旧是五年前的样子,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那位搅弄风云的麒麟才子在神秘消失五年后再次归来,就像是给平静的湖面投下一粒石子般,苏宅大门开了不过一刻,宫墙内外该知道的人一个都不少。

  从前交好的人家纷纷递了名帖希望早日来拜会旧友,也有些人持了观望态度,纵然梅长苏曾为新帝登基立下汗马功劳,可他至今无官无职,在弄清楚帝王心意之前不便刻意相交。

  宫里那位武靖帝也没有叫臣子们失望,第二日一早特意派来的轿辇就已经停在了苏宅门口,当今的禁军统领列战英亲自来接。

  列战英望着门前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有些发傻。

  “叔叔,你是谁啊?”林曦偏过脑袋问道。

  列战英蹲下身来与小姑娘平齐:“我叫列战英,与苏先生是故交,你就是林曦吧?”

  “我是林曦啊,可是列叔叔,苏先生是谁呢?”小林曦天真无邪地问道。

  列战英愣了一下,才恍然:“哦,就是梅长苏梅宗主。”想来小姑娘还不知道梅长苏曾经有个苏哲的名讳,就如同梅长苏早在一年前便卸任了江左盟宗主的位子,可江湖中人提起他还是多敬称为梅宗主一般。

  “你找我爹爹啊,那列叔叔你等等,我去找爹爹。”小姑娘扭头就跑,列战英惊讶地发现,小姑娘的步伐里竟然还带了几分轻功。

  他不由咋舌,真不愧是江左盟宗主和沧巫阁阁主的女儿。

  待他起身便发现小林曦已经折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双璧人相携而至。

  “苏先生,苏夫人!”列战英思及往日种种,一瞬间眼眶竟有些发热。

  梅长苏伸手阻了列战英的礼,温和笑道:“烈将军如今已是禁军统领,该是长苏给你行礼才是。”

  列战英忙摇头,萧景琰从未明着与他提起过,但是当年的林氏宗祠是他亲自督建,梅长苏祭拜宗祠他也在场,多少都能猜到梅长苏的身份,如今见二人面色疏朗,尤其是梅长苏,再无往日苍白,欣慰道:“陛下特命我前来迎候,咱们快些进宫吧!”

  为了方便太后,萧景琰特意安排在芷萝宫设宴,当他看见那相携而至的夫妻两人,便忍不住先站起来迎了上去。

  “小殊!”萧景琰握住梅长苏的臂膀,细细看着好友的面色,“你还好吗?”

  梅长苏任他打量:“我这不是很好吗?”

  萧景琰见他眉眼间不再郁气凝结,而更多了疏阔之气,这几年的揪心暂且放下,同云蘅笑着见礼后,目光便定在了那个好奇地四处张望的小姑娘身上。

  “这就是曦儿?”萧景琰蹲下身。

  林曦并不怕生人,抬头看了看娘亲柔和的目光,便笑眯眯对着萧景琰道:“皇伯伯!”

  萧景琰立时大笑,将林曦抱了起来,对梅长苏道:“曦儿的眼睛很像你。”

  江湖中人大多不曾见过林殊的样貌,故而人人都道小林曦更肖其母,也只有金陵城中的故人,能从这个孩子身上看见曾经那个明亮的少年。

  “景琰,还不快让他们坐下,把曦儿抱来让我也瞧瞧。”太后这才开口。

  梅长苏携云蘅与太后、皇后分别见礼后才缓缓落座。

  “皇奶奶!”小林曦软软糯糯的声音让太后的心融化了。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太后看向梅长苏与云蘅,眼眶发红,“你们如今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静姨,我们如今都好,您可要好好保重啊。”梅长苏温声道。

  林曦最是个鬼灵精,三言两语就哄得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太后笑道:“这丫头的性子,竟不知道跟了你们谁?”又嗔怪地看了一眼梅长苏,“肯定不像你,你从前只会气你父亲,哪有我们曦儿这般乖巧。”

  云蘅缓缓移开目光,那般乖巧地窝在太后怀中的臭丫头,也不知道那个揪掉乐长老一把胡子的人是谁。

  “小殊,我听说你已经不做江左盟的宗主了?”萧景琰收回目光,问道。

  梅长苏微微颔首:“早前便将宗主之位留给了飞衍,飞衍是阿蘅的哥哥,师承鹤龄先生,想来是比我更适合宗主之位的,前半辈子操了太多心,随后我也会陪着阿蘅四处走走。”

  “那曦儿呢?”

  梅长苏笑道:“曦儿也只是在你们面前乖罢了,平日里我与阿蘅都找不到她人影,不过大部分时间,曦儿都在缥缈山顶针婆婆那里。”

  萧景琰也能料想江湖上那些至交亲朋是如何宠爱这个孩子的,不由笑道:“你们这对父母倒真是清闲。”

  “一路走来,见百姓富足安居乐业,金陵城商旅如织,可见整顿革新已初见成效。”梅长苏道。

  “整顿朝堂的根本就在吏治,这几年内有纪王叔和言侯,外有史元清和豫津,吏治整顿的确比我想象中顺利许多,刑部不必说,户部在沈追的带领下更是花样繁出。”萧景琰的眸光中也颇有欣慰。

  “景琰,我不只是说他们,还有你,这几年你一直做得很好,祁王殿下,还有那些故人······他们都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