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

  云家主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疼地望着一屋子或哭哭啼啼或高声嚷叫的本族族人。

  其间一个妇人用帕子抹着泪哭道:“大哥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我的贺儿还没踏上浔阳的地界便失踪了,他最是个乖巧的,哪里会乱跑啊?”

  其他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一夜之间好几个子侄兄弟都不见了,其中必定有诈,是不是有什么人趁机报复我们云家啊?”

  云夫人直皱眉:“人没了报官便是,我家老爷说破天也不过是个行医问药的大夫,诸位如此难不成还要我长房一脉给你们一个交代不成?”

  “大嫂这是什么话!咱们不都是为了给大哥祝寿才来浔阳的吗?如今小辈们彻夜未归,难道、难道大哥就坐视不理吗!”

  云夫人冷哼一声,祝寿?这些人里有几个诚心祝寿的。

  说起来早几代以前,云家也是世家大族,有不少子侄在朝为官,后来族中耆老见官场诡谲凶险,为保云家世代不朽,便逐渐撤出了朝堂,转承杏林之术,其中因长房一脉为医圣世家,云家便逐渐以长房为主。

  所谓由贫到富易,由富至贫难,云家人过惯了好日子,突然改行当大夫,便有不少人不满起来,故而这些年在外做生意的、走镖的也不少,只要不做过分的事,云家长房并不管束,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云家主叹了口气,看向一旁的老管家云忱:“拿我的名帖,请太守大人详查此事。”又望向坐在首位上,手中转着铁核桃闭目养神的老伯爷问道,“族叔,您看这样如何?”

  老伯爷缓缓睁眼,目光有些阴冷地扫了一圈底下哭闹不休的族人,无论心中如何,面上淡淡道:“便如此吧。”

  “老伯爷!”一个人惊呼一声,“他们、他们可——”

  老伯爷的目光猛地看了过去,沉声道:“他们平日里素来不与人为恶,总不至于是有人要害他们性命,这里有家主、还有官府,你怕什么!”

  那人立刻偃旗息鼓坐了回去。

  云家主看着那人又是坐卧不宁又是敢怒不敢言的神色,微微蹙眉。

  云忱见众人都没了意见,便行了个礼拿着云家主的名帖往外走。

  老伯爷收回目光,看向云家主:“在你的寿辰前出这种岔子,实在是我们本家的不是。”

  云家主笑了笑:“族叔客气了,在您老面前我哪里敢称什么寿辰?”

  云飘蓼也在一旁轻快地笑道:“可不是?权当是此番朝廷恩泽,不曾冤枉了我们长房一脉,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不说什么寿辰了,只当是大家一同吃顿便饭,聚一聚罢了。”

  果不其然,老伯爷的眼底划过厉色,但也只一瞬的功夫,便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云忱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嗓音打着颤,似乎极为激动:“老爷!夫人!二小姐回来了!二小姐回来了!”

  厅中哭哭啼啼的众人皆是一怔,哪来的什么二小姐?

  云飘蓼倒是最先反应过来:“忱叔,你是说小蘅回来了?”

  “小蘅?”云夫人连忙起身,搭在云飘蓼的手上便急急向外走。

  云家主愣了愣,望着疾行而去的妻女,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握紧,半晌才松开,看向目光意味不明的老伯爷道:“族叔,看来是江左盟来人了,我等受江左荫蔽,理应前去相迎。”

  老伯爷扯出一个笑容:“理当如此。”也在云柯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众人心中虽然不情愿,但是云家主和族中的伯爷都出去了,他们自然不能坐在原处,只得落后几步跟在后头,一边对这个所谓的二小姐议论纷纷。

  众人赶至门口,便见两列劲装护卫站在两侧,护持着当中一驾马车。

  一名一身黑衣的男子翻身下马,扫了一眼门前众人,众人只觉得通体生寒,不觉往后退了一步。

  阿寒走至车前,躬身一揖:“阁主,到了。”

  帘内忽地伸出一只素手,轻巧地拨开了帘子,众人不禁屏住了呼吸,瞧着一位内衬水蓝色长裙、外罩纯白色狐裘披风的女子,扶着阿寒的手下了车。

  众人奇怪于这春暖花开之时,怎么还有人穿着狐裘披风,待那女子立于门前见她面色苍白仿佛有疾在身,这才有些了然。

  云蘅的目光缓缓划过门前神色各异的众人,只在云夫人和云飘蓼身前略微停顿,目光暖了暖,便望向神色复杂的云家主,拱手道:“云家主,叨扰了。”

  云家主收了其余神色,也同样拱了拱手:“不知沧巫阁阁主驾临,所为何事?”

  “老爷?”云夫人有些心急,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这人是摆什么谱呢?

  “听闻府上出了些为难事,江左盟翼护一方,自然是要为云家主排忧解难的。”

  云家主望着眼前轻巧笑着的女子,有些晃神,他和这个养女,竟已十多年未见了:“如此,请阁主入厅一叙。”

  云蘅微微一笑,带着阿寒当先而入,至于一旁的老伯爷,她一个眼神也没施舍。

  云夫人想上前叙话,却被云飘蓼拉住了,云飘蓼冲母亲摇了摇头,低声道:“阿娘,想必小蘅回来是有正事,等打发了这些人,您再去说话也不迟。”

  云蘅一步一步走进云家,她仿佛看见了十年前那个小小的自己,如今日这般,不曾回头地踏出家门,她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回到这里。

  云蘅既是以沧巫阁阁主的身份出现,便被云家主让在了右上首的位置,其余人这才依序落座。

  云蘅看了看厅中众人,打量了一番老伯爷,忽地一笑:“老伯爷,别来无恙?”

  老伯爷眯了眯眼,当年将这个小姑娘赶出云家的那一天,他便知道此人非笼中之物,果不其然,她竟能在那般绝境里存活下来,还投奔了江左,更是以一己之力创建沧巫阁。

  早年老伯爷也着实担心了一阵,云蘅会不会回来报复,但显然,她根本不打算再和过去有任何牵扯,如今云蘅回来了,老伯爷也自然不会认为这是她耀武扬威的,也就是说,有些事情,她已经知道了。

  “甚好,倒是云阁主这些年,实在令老夫刮目相看。”

  云蘅撑着额头,含笑看着老伯爷,可沉重的气息,却压得对方避无可避,云蘅唇角的笑意逐渐清冽起来,叫下面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原本,我也过得甚好,可好像总有人见不得我好,老伯爷,你说是不是?”

  “人生在世,总有许多难处,或许并不是旁人要与阁主为难,而是阁主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呢?”

  云蘅笑了起来,可眼底却一片冰寒:“带进来吧。”

  下一瞬,便见方才那些劲装护卫,不知从何处提来了一群狼狈不堪的人,不仅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东西,被护卫们扔在地上,痛极了也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