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大人,昨日被带进悬镜司的客人,不知情形如何?”云蘅撑着额头看着夏秋。

  夏秋眸中闪过一丝了然:“那位客人被我们请进了悬镜司的地牢,不过云姑娘大可放心,想必这几日师父还不会提审他,不仅如此,师父还嘱咐了我等每日好吃好喝待他,被褥也比其他人多两套,毕竟,这位客人,身子骨可不大好。”

  云蘅心中略定,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又问道:“我来京城后,与夏冬大人有些交情,不知夏冬大人近日可好?”

  夏秋神色一闪:“冬儿自然是好的,云姑娘此言何意?”

  云蘅笑眯眯道:“我怎么听说,那日卫峥被劫,首尊大人从宫里出来后,便把夏冬大人关了禁闭呢?”

  夏秋眸光里闪过冷意:“云姑娘人不在金陵,却对我悬镜司的事了如指掌?”

  云蘅轻轻笑了一声:“只要想知道,总有门路的。不过,夏冬大人为何会被关了禁闭呢?夏秋大人作为嫡亲兄长,就不曾问过夏首尊?”

  “我问过,师父不肯说,只道冬儿做错了事,冬儿和春兄都不肯说。”夏秋眯了眯眼,“难道云姑娘知道?”

  “我当然知道,”云蘅放下胳膊坐起身来,目光灼灼,“昨日营救卫峥,若非夏冬大人作为内应,只怕还不能如此顺利。”

  “你胡说!”夏秋厉声道,“冬儿怎么会背叛师父!怎么可能帮你们救赤焰逆犯!”

  云蘅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番夏秋:“是啊,怎么可能呢?夏冬一向是你们师兄妹中最听师父话的,也是最痛恨赤焰中人的,怎么会帮着我们营救她夫君旧日的袍泽呢?”

  夏秋狠狠盯着云蘅,想要看出她是骗自己的,但是连他自己内心也有种预感,师父和冬儿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是,怎么可能呢?冬儿怎么会——

  “谢玉流放出京前,讲了一个故事,事关夏冬大人,不知夏秋大人可有兴趣一听?”

  夏秋缓缓收了身上的寒意:“云姑娘请讲。”

  “十四年前,谢玉派卓鼎风杀了一个教书先生李重心。”云蘅顿了顿,喝了口茶。

  夏秋不解地皱着眉头,但没有出言打断她。

  “李重心确实是个寻常的教书先生,但他却有一项奇异的才能,但凡他看过的字迹,都可以模仿出来。十四年前,他替一个人写了一封信,模仿的,是赤焰军前锋大将聂锋的笔迹。”

  夏秋已经猛地站了起来,他是夏冬的兄长,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年的真相,或者,是他以为的真相。

  “夏秋大人,可知道那封信写了什么?”

  夏秋一言不发,但气息明显不稳起来。

  云蘅笑了笑,神情却是极为冷肃的:“这是一封求救信,写着‘主帅有谋逆之心,吾察,为灭口,驱吾入死地,望救’。”

  夏秋扶着腰间胡刀的手已然泛着青白:“这不可能!”

  “之后的事想必夏大人清楚,凭借着一封求救信,谢玉领兵千里奔袭去救聂锋,最后因为去晚了,只带回了他的尸首,不仅如此,他还击退大渝二十万皇属军,将叛变的赤焰军悉数斩落马下,保了大梁左翼防线,这故事实在令人肃然起敬啊!”

  夏秋听得出云蘅语气里的讥讽:“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大人,谢玉一向与悬镜司和赤焰军都没什么交情,他从哪里能得到聂锋的笔迹呢?在金陵城中,想必只有聂将军的夫人手中才有众多聂锋的书文草稿,而谁又最得聂夫人的信任,可以轻易拿到这些字迹,让李重心写出了一封天衣无缝,连夏冬都无法辨别的信呢?夏秋大人,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夏首尊回京第一件事,就是保下谢玉呢?他和谢玉有多深的交情吗?”

  “你在暗示是我师父栽赃赤焰逆贼?”夏秋难以置信地问道。

  “我没有暗示,我是在明示,夏江与谢玉合谋,伪造聂锋求救信,陷害赤焰军谋逆,让七万英魂冤丧梅岭,这件事,我知道,夏冬也知道了。”

  夏秋跌坐在椅子里:“这怎么可能?你以为你三言两语便能颠倒黑白了?你们就是用这样冠冕堂皇的话欺瞒冬儿,让她背叛师门的?赤焰军和祁王谋逆一事,是我悬镜司所查,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什么铁证?哪里的铁证?除了一封伪造的求救信,便是所谓的林帅与祁王往来的信件,林帅命丧梅岭,帅印落在了谢玉手中,他伪造几封信件又有何难?”云蘅目光如刀锋般看向夏秋,“夏大人,十四年前你已出师,位列朝堂,退一万步说,抛却这些所谓的证据,在你心里,祁王是什么样的人?林帅是什么样的人?还有林殊,叫你一声秋兄的林殊,在你心里,他们当真是会谋逆的人吗?”

  “可是我师父——”

  “夏大人,你到底是因为真的相信祁王和林帅会谋逆,还是只是出于对夏首尊无条件的信任和服从呢?”

  夏秋张了张嘴,呼吸有些粗重,半晌才哑声道:“你说了这么多,若说那些信件不算证据,那你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赤焰军的清白?”

  “我没有。”云蘅道。

  “你!你耍我?”夏秋气笑了。

  “但是夏大人,夏冬是悬镜司的掌镜使,你觉得,若是她手中没有详实的证据,她会因着我们的三言两语便背叛师门吗?夏冬是年前才入京的,这些日子她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夏秋皱了皱眉:“冬儿说她去查案了。”

  云蘅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卷纸:“这是夏冬离京后的行踪。”

  夏秋的眉头越来越紧,纸上的名字或许旁人不熟悉,但他身为悬镜司掌镜使又怎会不知,夏冬去找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当年的旧事有关,难道——

  “冬儿这些年有些偏执,也可能是被人骗了,历朝历代悬镜司不涉党政,只忠于陛下,师父有什么理由要去陷害赤焰军呢?”

  “在那桩旧案里,满门被杀的可不只是赤焰帅府,还有祁王府。”

  夏秋摇头:“师父更没有理由去害祁王啊?”

  云蘅冷笑了一声:“如果祁王向陛下建议裁撤悬镜司呢?”

  夏秋一愣。

  “还是说,夏大人也觉得,夏首尊为了保住悬镜司如此行事是正确的?”

  “你······你还是没有证据啊?”

  “是的,我没有,”云蘅十分冷静,“那么夏大人,你会相信谁呢?”

  夏秋盯着云蘅看了半天,开口道:“云姑娘,冬儿与赤焰军有旧,她执着于此事我能理解,但你是谁,又或者说,梅宗主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会对这桩旧案有兴趣?”

  云蘅挑了挑眉:“你就当我们想替天行道吧。”

  夏秋眯了眯眼:“云姑娘今日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呢?不会真的指望我也背叛师父吧?”

  云蘅抿了口茶,苦涩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夏大人回去之后可以跟夏冬大人聊聊,若是夏大人肯相信自己的亲妹妹,便帮我一个小忙,若是不信,也大可领兵端了我们的藏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