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大夫将绢帕叠好让云蘅咬住,又扶她坐起,冲飞流点了点头。

  黎纲撇开眼不忍再看。

  纵然二人速度再快,箭矢依然带出了一片血肉,伤口处瞬间血流如注。

  晏大夫皱了眉,云蘅的体质特殊,血液不易凝结······他出手极快,点过几处要穴止血,却有些无济于事,云蘅的衣服几乎都被血液浸透,只因是黑衣才瞧不分明。

  “该死。”晏大夫忍不住骂了一声,嘱咐小飞流压住身后伤口,并缓缓运功稳住云蘅愈发微弱的气息,自己取出银针,神色专注地自她天檀穴而下,各处要穴刺入银针,一连跟黎纲报了好几个药名叫他赶紧去熬制,又从袖中取出一枚药丸塞进云蘅嘴里,厉声道,“撑住!”

  云蘅一声未吭,面色煞白,浑身皆是冷汗,身体也因疼痛而微微颤动着,可她却依然撑着一口气,她不能晕过去,营救失败,还有太多事等着她做决策,苏哥哥还昏迷着······

  药王谷千金一小瓶的金疮药跟不要钱似的敷了上去,连连被血液冲掉几层后,才勉强止住了,晏大夫急出一头汗,眼睛都快发直了,这才松了口气,召唤小飞流二人合力包扎了伤口。

  云蘅彻底昏了过去。

  黎纲端来止血补气的强效药,给云蘅灌了下去,又抱来被褥,小心替云蘅盖上,晏大夫一边开药一边皱眉:“这样不行,冷汗太多,若染了风寒更麻烦,要更衣。”

  黎纲为难道:“可青黛不在,苏宅上下哪有侍女?都是男子。”

  “客院不有个现成的?”晏大夫抬了抬下巴。

  黎纲恍然:“卫夫人!我这便去请。”

  尚未出门,又听得晏大夫说:“宗主怕是今日要醒了。”他回过头去,却见晏大夫闭着眼凝神诊脉,仿佛没说过这句话似的,不由心中一沉。

  飞流守在云蘅身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不醒!”

  晏大夫叹了口气:“她需要休息,我们不要打扰了。”

  飞流不理会,执着地盯着云蘅,盼着她下一刻睁开眼睛说“小飞流今天真乖”。

  晏大夫道:“宗主今日要醒了,你不去看看?”

  飞流冷着面色,似乎极为纠结,要醒来的苏哥哥和昏迷中的蘅姐姐,似乎哪个都很重要。

  晏大夫再接再厉:“宗主醒了看不到你会担心的,你可以晚些时候再来看你的蘅姐姐啊。”

  飞流犹豫半晌,还是跟着晏大夫离开了,直奔主院。

  黎纲带着云飘蓼来时,恰碰上负伤回府的甄平,甄平已听说了云蘅受伤之事,只安抚云飘蓼几句,便看着她又急急赶去云蘅的院子。

  “夫君生死未卜,妹妹又受重伤,卫夫人尚能如此镇定,实在是令人钦佩。”黎纲替甄平包扎着肩上的伤口,感叹道。

  甄平神色肃穆:“今日若非姑娘跟着去了,只怕弟兄们全要折在那里。”

  黎纲又想起方才拔箭的场景,也沉重起来:“先是童路背叛,又是营救失败,如今姑娘也重伤不醒······”

  “黎兄,”甄平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眸色也变得深沉了几分,咬牙道,“虽然宗主同意闭关养病,一应事务可以由我们裁度处理,但现在情势严重至此,我们真的能够继续这样支撑,而不禀知宗主吗?更何况,靖王殿下要回京了,若是对上了誉王和夏江——”

  黎纲一凛,双眉紧锁,默然良久,刚抬起头想要说话,内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飞流挺秀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扬着下巴,声音清亮:“叫你们!”

  ······

  云飘蓼只从黎纲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了夫君性命无忧的消息,一颗心还未放回肚子里,却又看见面无血色的妹妹昏迷在床上,眼圈红了又红,却终究没有落下泪来,诊了脉,将晏大夫熬好的药喂了下去,又替云蘅更衣擦身,折腾半晌。

  原本在晏大夫和云飘蓼看来,如此重伤之下,云蘅不躺个几天几夜根本醒不来,可没想到,自己刚刚点了香驱散房中血腥气,云蘅便倏地睁开了双眼。

  “阿姐?”云蘅失血过多,眼前发晕看不清人。

  云飘蓼扑了过来,赶紧替她号脉,发现她的脉搏极其微弱,显然是凭着一口气强迫自己醒了过来:“小蘅!伤口还痛不痛,你感觉怎样?”

  云蘅发现自己连动一动手的力气都没有,便无力地弯了弯唇角:“我无事,阿姐,你帮我把黎大哥或是甄大哥叫来好不好?”

  云飘蓼神色一肃:“不行,你现在该好好休息养伤,外边的事你不要管了。”

  云蘅缓了口气,低声道:“阿姐,苏哥哥病着,我不能不管啊。”

  云飘蓼眼眶微红:“我等会帮你去找黎舵主吧,我刚看甄舵主似乎也受伤了,我听他们说今日损失惨重,死了很多暗桩兄弟。”

  云蘅面色更白了些,默默沉思一会儿,跟云飘蓼说:“阿姐,你信我吗?”

  云飘蓼不明所以:“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会不信你呢?”

  “你若信我,就回浔阳去,先束手就擒,再击鼓鸣冤。云家是医圣世家,无论江湖朝堂多少人都曾蒙恩于云家,只要你们喊冤,一定有人为你们求情的,但若你不在浔阳,在悬镜司口中,就是畏罪潜逃了。”云蘅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有些喘息,顿了顿才道,“还有,我仔细想了想,素玄哥哥的身份知道的人并不多,只怕是我们自己人出了内鬼,药王谷我会请师父审查,但云家,我想请你回去看看。”

  隐刺

  当飞流闯进来时,云蘅正靠在软垫上,姐妹二人严肃地商讨着什么。

  “叫你!”飞流看了一眼云飘蓼,说完这句话之后,立刻将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云蘅身上。

  云飘蓼完全无法理解飞流简洁的语言,疑惑的望向云蘅,却见她原本苍白的面色一下子明媚起来,眼角眉梢都带了一丝温然的笑意,也许连云蘅自己都不曾察觉。

  “飞流的意思是,宗主醒了,请你过去呢。”就是语气也轻快了一些,说着伸手握了握云飘蓼冰凉的手,带着一丝坚定,“他既醒了,素玄大哥定然会安然无恙,如今云家亦是要紧。”

  云飘蓼也被感染,心境似乎也轻松几分,点了点头,走了出去,飞流也跟了上去。

  云蘅斜倚在软垫上,半眯着眼看着窗外暗沉的天空,这些日子的心绪不宁,逐渐平缓下来,唇角带了温软的笑意,伤口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

  忽然,一双手挡住了视线,却是去而复返的飞流:“睡觉!”他还记得晏大夫说蘅姐姐需要休息。

  云蘅看着少年清亮的眼眸,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脑袋,却牵动了伤口,面色一白。

  “睡觉!”飞流急道。

  “好,听我们飞流的,睡觉。”云蘅柔声道,缓缓闭上眼睛,她真的很累了,自梅长苏病重到如今,几乎没有好好睡过觉。

  飞流看着呼吸逐渐绵长的云蘅,放下了手,似乎想起了什么,纵跃之间消失于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