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林林总总算下来,灾民比往年得益,朝廷赈济的影子却少花了好些,而且银子粮食都落在了实处,灾民们逐渐能够自给自足,不需要四处乞讨等着官府接济。

  靖王上马能战,下马能治的形象,随着一日一日的好消息报上朝堂,在朝中愈发有地位起来,即便有誉王一派处处找茬,却也没能得手。

  若说此时誉王还不生疑心,那他就不是假大度而是真傻了,他一向都不把静妃与靖王母子放在眼里,这才几次都被梅长苏遮掩了过去,替靖王站稳脚跟争取了时间。誉王想通此间关节,又气又恨,恨不得立时把靖王与梅长苏撕碎了事。

  只是如今秦般弱的红袖招被梅长苏的人重创,新教出来的又不堪大用,究竟要如何出心中这口恶气,誉王冷静下来,才开始细细盘算。

  自从誉王不来苏宅以后,苏宅的气氛都好了许多,每日来往皆是熟人,也无需像之前那样日日警惕防备了。

  下午日头最好的时候,在飞流熙阳诀的配合下,云蘅给梅长苏施针,晏大夫准备药浴,苏宅诸人眼瞧着梅长苏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好,心中喜悦渐生,黎纲更是早早把好消息传回了廊州,好叫那边的部众故旧放心。

  趁梅长苏浸在药浴里,晏大夫在他几处大穴上以极为特殊的手法按压揉转,一开始梅长苏这样心智坚韧的人都痛得汗如雨下,四肢痉挛,可这一个多月的治疗之后,那样刺骨的痛意竟然愈发微弱,梅长苏也清晰地感受到,天气和暖时,他一向冰凉的手竟然也有了温度,夜间心口也不会忽然冰冷彻骨、绞痛难忍。

  在晏大夫的叮嘱下,擦干了身子和头发,才能坐在日头下晒会太阳,以助全身的血液循环。

  云蘅侧坐在他的躺椅边上,凝神号脉,晏大夫神色轻松,正摸着胡子站在旁边。

  半晌,云蘅终于露出一个笑意:“好多了,体内的寒症已有好转迹象。”

  晏大夫显得十分高兴,难得露了个笑脸:“不错,近几日还算听话。”

  梅长苏无奈一笑,靖王去赈灾,朝中无事,确实没有太多需要他操心的,而他心中又带了一丝希望,暗暗下决心,想让身体调理得更好一些,这些都是他从前未曾想过的。

  黎纲和甄平在一盘面露喜色:“那宗主冬天也会好过许多吧?还会发病吗?”

  云蘅神色微微一滞,看得黎纲心中一紧,低声问:“还······还不行吗?”

  云蘅看着梅长苏道:“如今想出来的法子,是以药入体,银针点穴,使积藏于四肢百骸的寒症与余毒逐渐累积于一处,再将它牢牢封起来,平日里天气和暖,你的身子便会逐渐好转,除却仍旧无法修炼内功外,甚至于常人无异,但是冬天······仍是凶险万分,或许会引发咳疾,而且······在最冷的那几天,会爆发出来。”

  梅长苏闻言倒没什么异色:“几日?”

  云蘅与晏大夫对视一眼:“大约五日。”

  梅长苏闻言笑了笑,安抚地拍了拍云蘅的手:“这已经很好了,比起以前,已经很好了。”

  云蘅咬了咬唇:“可那五日就如同闯一遭鬼门关,你根本无法有片刻清醒,我已经写信去请教师父和蔺晨,希望他们能有什么缓解之法,如果你肯——”

  “不行!”梅长苏神色一肃,“你几次救人,已经伤了根本,你的气息都有所损伤,不要以为我听不出来,阿蘅,你答应过我什么?”

  黎纲与甄平大气也不敢出,晏大夫不满地哼了一声:“你也比他好不到哪去,有老夫在,休想再动用你那点血!”

  梅长苏神色微松:“正是如此,还请晏大夫帮我盯着她。”

  云蘅委屈道:“我不用还不行吗?我想别的办法,我就不信治不好你!”

  梅长苏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傻姑娘,我都在努力好好活下去,若你因我有了损伤,让我如何心安?”

  黎纲与甄平眼带笑意,立时不出声地退下去了,晏大夫朝天翻了个白眼,不过好歹对梅长苏肯积极治病的态度有所肯定,难得没有再气呼呼地离开,而是拎着药箱,优哉游哉,叫上了林间荡跃玩耍的小飞流去京郊采药草。

  秋日午后的阳光是金色的,带着令人心安的温度。

  云蘅弯起唇角,若是以此法治疗,至少在京的日子会好过不少,一旦金陵事了,他们回到琅琊阁或是药王谷,沉下心来好好治疗一番,或许真有厮守的可能。

  她的心中充满甜蜜的希望,即便是冬日里最难熬的那五日,她也自信一定会帮他闯过去。

  晚些时候童路来了一趟,霜降之后天气寒凉,童路进来带入一股冷风,甄平最是个细心不过的人,所以立即一把拉住他,让他在炉火边烤烤再过去。

  童路搓搓发热的手,梅长苏招呼他喝口茶再说,他两大口便把一杯茶喝得干干净净,甄平笑骂一声“饮牛”,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十三先生有两件事命我禀报宗主,”童路喝了茶立刻道,“一是谢玉在黔州数次遇袭,都被我们护住了,吓得不行;另外,夏冬出京的行程已经查明,她去嘉兴关找守帅魏奇,此人乃当年谢玉的左副将,但她还未到,魏奇就死了,此后夏冬又转而南下,但暂时没有去黔州的迹象。”

  梅长苏略略蹙眉,当初奔袭绝魂谷火封聂锋属部,魏奇并没有去,如果单单是为了聂锋之事,夏冬为什么要找他呢?除非······夏冬打算为了屈死的夫君,将整个赤焰案从头到尾调查一遍。

  夏江急急封口,更想不明白自己一向乖顺的徒儿为何突然起疑,却不知道,夏冬早在天牢听到了整个案子最关键的部分。

  云蘅在一旁打量着童路的神色,说道:“沧巫阁来信,你那个街坊邱妈妈没什么问题,她也确实有个侄女叫隽娘,只不过——我们的人在一处林子里,发现了一具女尸,肩上有两颗挨在一起的红痣,应当是秦般弱的四姐调查过你后,顺藤摸瓜找到了这个最适合替代的可怜人。”

  童路神色一颤:“死······死了?”

  “是,若非早知她的计划,只怕在查到有隽娘这个人时我们便放松警惕了,更想不到还有李代桃僵这一出。所以童路,一个无辜女子已因此丧命,你可要万分小心啊。”云蘅道。

  童路脸色有些发白:“可是这些日子,隽娘与往常一样,并没有试图打探过什么,也没有套我的话······”

  “我想,这样低段位的法子,她是不会用的。”云蘅意味深长道,“你只需记得她是谁就好,可不要放松心神。”

  “是!童路绝不会破坏姑娘的计划的!”童路立刻抱拳道。

  云蘅微微颔首,梅长苏道:“好,我都知道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只等金陵事了,你就可以回廊州与你母亲团聚了。”

  童路目露感激:“多谢宗主,那童路先退下了。”说着躬身行礼,慢慢退了出去。

  梅长苏神色微微冷凝,但在看着甄平端进来的药时,又苦了脸:“晏大夫的药愈发苦了,这几日我有得罪过他么?”

  云蘅笑道:“天气冷了,晏大夫这是怕那几日你受不住,提前给你补补身子。”

  甄平也笑答:“宗主生病,就是得罪晏大夫了,”一边将空碗放回托盘上,有些迟疑开口道,“宗主,你有没有觉得,童路好像······有点变化?”

  云蘅眼底一闪:“你也看出来了?”

  梅长苏倒是问道:“我没注意。怎么了?”

  甄平抓了抓头:“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比以前匆忙,好像赶时间似的,刚才他跟我打招呼,脚步都不带停的······整个人好像也精神很多······”

  云蘅微微点头:“我也注意到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前几次我以为是他担心秦般弱四姐的事,心不在焉,可是这几次看,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

  甄平道:“或许也有这个原因,我刚开始奉宗主命掌司武堂时,日日都需要筛选可疑之人,还要选出适合不同身份的人,心中记挂着,又怕自己做不好会出纰漏,连吃饭都快了一倍,恨不得立时回去处理事情,想来童路也许怕自己不在那边会出事。”

  梅长苏道:“方才我已提醒过他,他的母亲还在廊州,更何况,童路这个孩子我还是看得准的,不会轻易背叛,但也不可不防,甄平,既然你提到此事,就传信给十三先生,请他照看着些,也叫他们这些与童路接触多的人,多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