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云蘅微笑着安抚,“这只是权宜之计,我保证这场婚事一定会推迟的。”

  景宁公主有些犹豫地咬住下唇,看着云蘅不说话。

  云蘅笑了笑:“这并不是我们唯一的法子,但却是对各方都最好的法子,难道公主就宁愿日日像犯人一样被看管着吗?公主想要自由,而我们只想进宫。”

  “你们······不会伤害我的父皇母后的,还有太奶奶,是吗?你们不能伤害他们,否则我一定会揭发你们的!”景宁公主底气不足地威胁道。

  “是,我们不会伤害任何人。”云蘅十分有耐心地应承道。

  “那······那好吧,我明天试一试。”景宁公主犹豫道,“可是,成功与否,我怎么通知你们呢?”

  云蘅从袖中取出一只极小的竹哨递给景宁公主:“吹一声会有一只八哥出现,将字条装进它腿上的小竹筒里,它知道把信送去哪里。”

  景宁公主接过竹哨,好奇地来回翻看一番,最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帮你们,但你也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这是自然。”云蘅颔首。

  景宁公主对于自己答应了这么大一件大逆不道的事,十分震惊又有些忧心,在云蘅走后依然辗转反侧地绞尽脑汁,思考着那一日究竟如何把梅长苏这么个不会丝毫武功的病秧子带进宫来。就这样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

  阿寒在宫墙边终于等到了一身寒凉之气的云蘅二人顺着路边暗影快速行进,一边问道:“如何?景宁公主答应了吗?”

  “自然,能够帮她推迟婚事,是她无法拒绝的交换条件。更何况,这个小公主很有些头脑,就凭她在皇帝眼皮底下溜出宫,直到现在也没叫任何人发现密道来看,这件事她的确很能胜任。”

  “可是······宗主不是不愿意姑娘去掺和联姻之事吗?姑娘这样做,宗主会不会不高兴?”阿寒道。

  云蘅抿了抿唇,神色有些清冷:“联姻是一定会被推迟的,和我没有关系。”

  阿寒疑惑地看着她,只听云蘅淡淡吐出两个字:“国丧。”

  阿寒心中一沉,国丧——如今宫里只有一直重病的太皇太后了······宫中线人常常会传出太皇太后的脉案和药方请云蘅过目,看来云蘅比任何人都清楚,太皇太后是真的不行了······

  到底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又眼见着要远嫁南楚,看见景宁公主委屈落泪又撒娇痴缠的样子,梁帝还是心软了,于故作严厉地叮嘱小公主不许出宫,解除了她的禁足,又命皇后将原本公主寝殿的仆侍都换了回来。

  云蘅接到了小八送来的信,一边用手指揉了揉小八的脑袋,小八炸着毛大叫着飞上房檐,气呼呼地用小眼睛盯着主人看。

  云蘅将信扔在香炉里看着它化为灰烬,这才对阿寒道:“准备一下吧,明日酉时从密道口进宫。”

  阿寒肃然点头,是要做许多准备,包括密道口的安防,宫里的应急,万一被人发现了,暗线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他们的宗主的。

  梅长苏那边也收到了夏江不日回京的消息,针对这位悬镜司首尊,沧巫阁所探得的消息一直有限,毕竟,他的手中还掌握着许多当年滑族璇玑公主留下的暗线,而这些,甚至远不是秦般弱能够接触到的,更遑论宫羽和十三先生了,故而,夏江的回京并不能让人有鱼儿上钩的轻松。

  “你这几日不好好养伤,整日里在忙些什么?昨夜都不在房子里。”梅长苏正提笔给蔺晨写信,瞧见云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走进来,便问道。

  云蘅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给蔺晨交代了几桩事,而其中便有接近夏江的夫人寒氏一事,心道当年既然寒夫人察觉了夏江和秦璇玑的勾当,以她悬镜司掌镜使的能耐,势必会想法子查出一些东西握在手里,若是能从寒夫人那里问出这些暗线,才能彻底让夏江无力回天。

  梅长苏一边封好了信件,摆在了案角,不时黎纲便会取走通过暗桩传出去。

  “苏哥哥?”云蘅唤道。

  “嗯?”梅长苏将毛笔放在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云蘅,等她开口。

  云蘅咬了咬嘴唇:“明天······明天我带你进宫去见太皇太后好不好?”

  梅长苏怔住了,盯着云蘅半晌,云蘅有点不敢看他,就低着头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最后加了句:“你要不去我们就不去了,你不要怪我自作主张好不好,我只是担心夏江回京以后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云蘅低着头等了半晌没声音,忍不住抬头去看,也怔住了。

  梅长苏眼眶泛红,眼底像是清冽的寒泉一般,却又一圈一圈漾出柔和的光,他抬起手轻轻抚上云蘅的面颊:“阿蘅,谢谢你。”

  云蘅松了口气,笑了起来,扑在他怀中,嘟囔道:“我还以为你生气了,会怪我呢。”

  梅长苏摸了摸她的发顶:“傻姑娘,我为什么会生气,有阿蘅在我身边,已是上苍厚待于我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云蘅在他怀里抿了抿唇,低声道:“苏哥哥,你要有心理准备,太皇太后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但她一定是想见见你的,我知道,你也想见她,告诉她,她的小殊回来了,是不是?”

  梅长苏微微仰头,不让眼泪流下来,他还不能流泪,还没有到时候,林殊怎么会哭呢?他可是雪夜薄甲逐敌三百里的赤焰少帅啊!

  梅长苏退开一些,望进云蘅清澈的眸底:“阿蘅,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可我除了拉着你堕入黑暗泥沼,什么也做不了。”

  云蘅伸出手,拂过他的眉眼,就像自己曾经无数次想做的那样,忽然地,将唇贴了上去,二人呼吸微窒,从未有这样近的距离,连心都紧紧贴在了一起。

  梅长苏只觉周身如电转一般,不自觉地去追寻那柔软的唇,一手扶住了云蘅想要退却的后脑,一边加深了这个吻,辗转流连,缱绻温柔。

  不知多久,窗外莺啼才令二人微微喘息着分开。

  “苏······苏哥哥!”云蘅睁着水眸,绯色迷离。

  梅长苏有些讶然自己竟然一时情动而不能自已,伸手将小姑娘重新拉回怀中,安抚地拍拍她,低声道:“抱歉。”

  云蘅明白了他的意思,偷偷笑了笑,说道:“苏哥哥,阿蘅只要在你身边就好了呀,在你身边,从来都不是什么黑暗泥沼,你是接我回家的那个人,有你在的地方,才是阿蘅的家。”

  午后阳光和煦,云蘅失血之后还未补好,又彻夜未眠动了内力,不久便沉沉睡去了,连黎纲进来取走了信也未曾惊动她。

  想来是因为在梅长苏的身边,是这样的令她安心。

  梅长苏做了几处批注后合上书卷,转头去看蜷缩在被子里熟睡的小姑娘,云蘅的左手露在被子外边,之前连续十日放血的伤口那样刺目,他疼惜地用手指轻轻摩挲,又轻柔地在未曾消去的疤痕上印下一吻。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多少岁月陪在云蘅身边,但他一定会妥当安排好一切,纵然以后没有他,她也会过得很好。

  他从前以为自己这一生便是为翻案与复仇而来,他为此竭尽所能毫不顾忌,他苟延残喘的每一日,都是为了完成自己的使命,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开始贪恋人世,看见云蘅与晏大夫研讨的方子,也会在心底里隐隐生出希望。

  他多想陪着他的小姑娘,就这样安稳走过一生啊。

  寻常人触手可及的平淡,于他,却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景宁公主要去天祖坛祭神,梁帝心疼女儿,便由着她,想着祭神也能静心,更能得神佛护佑,特意命人在天祖坛四周围了锦幛,又派禁军把守四周。

  如此倒是方便了蒙挚行事,他派了心腹驻守于天祖坛,届时易容过的梅长苏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禁军队伍,护送景宁公主回寝殿,再伺机脱身,由沧巫阁的宫中暗线配合,云蘅在暗处接应,一路上有惊无险地到了太皇太后所在的寿福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