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蘅看了阿寒一眼,阿寒微微点头,伸手提起史都管便离开了,自然不能让誉王的人查出史都管是从邀月酒楼出来的。

  童路看向云蘅:“姑娘,楼之敬——”

  云蘅起身拍了拍童路的肩膀:“放心,你等了这么些年,我们也等了这么些年,这一次一定不会放过他。”

  童路重重地点头,虎目含泪:“宗主,宗主可还好?也不知何时才能去拜见宗主。”

  云蘅道:“快了,兰园藏尸案之后,东宫便不会再对这个麒麟才子抱有希望了,必然会痛下杀手,宁国侯府也就不能住了,等他出来后,还要指望童大哥替我们与十三先生联络呢。”

  童路应下了,作揖告辞。

  楼之敬还是翼州刺史时,便强抢了江左盟一帮众的双胞胎妹妹,庆林前去交涉,谁知楼之敬前脚应了,后脚仍是惨无人道地强/暴了两个女孩甚至毁尸灭迹,第二日便不肯认账,彼时江左盟找不到证据,只能眼睁睁看着楼之敬攀上太子被调回金陵。

  但是一切都从那个时候埋下了种子,兴许在旁人看来,梅长苏为了一个小小帮众的妹妹与户部尚书为敌是十分不明智,也不值得的,但对于梅长苏,对于江左盟来说,这是莫大的耻辱。

  正如云蘅当年干脆利落地将双刹帮彻底换血,几位长老知道后也不曾阻止一样,江左盟能够在江湖迅速崛起,靠的不仅是江湖拼杀,也不只是仁义道德、收揽民心,更是不容侵犯的权威,这一点早在梅长苏接任宗主之初,便说得十分明白了,立威于江湖,才能站的更稳。

  楼之敬也好、唐棣也好,他们自取灭亡也远不只是私人恩怨,更是彻彻底底挑衅了江左盟的权威。

  云蘅收到了东宫倾颜的暗语信,上面说了两件事,一是太子已经知道楼之敬在名册上,正在试图给京兆府尹高升施压,想要保住楼之敬;二是秦般弱暗中联系了东宫侍妾缎锦,通过缎锦向太子暗示兰园一事是梅长苏刻意所为,令太子怀疑梅长苏已经投向誉王阵营。

  “誉王会相信苏哥哥已经站在他这一边了吗?”云蘅摩挲着暗语信,将其靠近烛火点燃,看着它一点一点化为灰烬。

  “不,还不会,庆国公才是压在誉王心中最大的石头,他不会相信进京告状的胡公胡婆在江左地界上被救是巧合,但他同样也会迷惑,为何苏哥哥得罪了他,却又得罪太子,誉王那样自负的人,只怕会以为苏哥哥是在测试他们二人的肚量,才会有此一举,想要逼迫太子出手,将苏哥哥彻底逼向他的阵营。”

  阿寒回来时便见云蘅在自言自语:“姑娘?”

  云蘅回过神来:“送过去了?”

  “是,我把他扔在另一条街上,暗中看着他跑进了誉王府,这个人惯会做戏,只怕誉王也会相信他是走投无路了。”

  提起誉王云蘅就猛皱眉头,看来誉王还是太闲了,才敢用这样的法子对付苏哥哥。

  “去跟心柳心杨说一声,计划该开始了,我不想再等了,给誉王找点事做。”

  阿寒冷峻的面庞有了一丝笑意:“姑娘与宗主当真是心有灵犀,我方才收到信,宗主那边也是同样的意思,密令已经下达给妙音坊了,只怕这后日便会出结果。”

  “后日?”云蘅莫名其妙,“听说邱泽和那个何文新日日都要去杨柳心,怎么还拖到后日去了?”

  “宗主说只有这两个还不够,每月初四,纪王都会去杨柳心看新排好的舞蹈。”

  “纪王?这跟纪王有什么关系?”云蘅不解。

  “姑娘,宗主说,何文新与邱泽都不是寻常的身份,目击证人也就不能是普通百姓,这金陵城中身份合适又愿意出来作证的,非纪王爷莫属。”

  宫羽同心柳心杨推演了无数遍的计划可谓是天衣无缝,初四当夜,吏部尚书何敬中之子何文新在杨柳心误杀文远伯之子邱泽一事,便浩浩荡荡地传开了,就连萧景睿也忍不住跑来雪庐与梅长苏探讨此事。

  看着仇人邱泽倒在血泊之中,看着当初为护儿子将戏班赶出金陵的文远伯痛不欲生,心柳心杨解恨地落下泪来,并在沧巫阁的帮助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金陵城。

  而誉王这个时候一定想不到,为了一桩纨绔子弟争风吃醋导致的妓馆杀人案,他竟会连失两位尚书,不过此为后话了,此时此刻,梅长苏、云蘅与蒙挚三人正坐在城南一处清雅别致的茶庄里。

  自从兰园藏尸案闹得沸沸扬扬之后,金陵诸人都知道梅长苏想要买一处园子,于是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争相推荐甚至赠送,想要结交这位红人,梅长苏除了去过云南穆王府和夏冬推荐的宅院外,今天是第三次出门,正是蒙挚给他推荐的一处位于长郅坊的宅邸。

  此处最妙的,便是这处宅院后墙与靖王府后墙只隔数丈之地,因为中间是地沟阴渠,四面有事树林环植,加上两家宅院正门朝着不同的街道,的确不太容易发现挨得如此之近。

  “等你搬进去之后,便在后院与靖王的后院之间挖一条密道,就算平日没有公开往来,他在夜里也可以偷偷从密道过去与你私会······”

  梅长苏哭笑不得:“虽然是个好主意,但你能不能不要学飞流那样用词?什么叫私会?”

  蒙挚挠挠头:“哎呀,差不多的意思,”又见云蘅在一旁笑得不亦乐乎,问道,“小蘅觉得呢?这个宅子我选的还不错吧?”

  云蘅笑着点头:“极好!便是我也不曾注意,这样来往都方便一些,长郅坊离邀月酒楼也不算远。”

  “这才是公道话,小殊,你可太没良心。”

  几人探讨着誉王将会如何处理何敬中的事,一边在竹海茶庄落座等候着今日的另一位访客。

  夜杀

  入冬了,梅长苏精神便有些恹恹的,在茶庄里坐了一会儿便伏案小憩。

  蒙挚皱了皱眉,低声问云蘅:“他的身子就没有办法痊愈吗?”

  云蘅想蒙挚是不知道火寒毒的事,便摇了摇头:“当年能活下来已是不易,如今我和蔺晨哥哥还有江左盟里的晏大夫都在寻找法子,兴许会有,兴许便只能如此——”

  蒙挚叹了口气:“幸好这些年有你在他身边,我瞧得出,他还是小殊,却也不是那个小殊了,我们这些故人只能尽力相帮,但这条路只有他一个人才能走下去,即便是靖王、霓凰郡主也不能陪着他。”

  云蘅目光微闪:“蒙大哥觉得他最亲密的挚友都无法再相伴,我这个外人就可以吗?”

  “外人?”蒙挚挑眉,“你怎么成了外人了,他对你的倚重早已经超过了我们,你是一路陪他走来的人,小蘅,他如今把自己原本炙热的心藏进这副冰冷的皮囊里,谁也靠近不得,只有你可以。”

  云蘅有些意外,没想到一向粗神经的蒙挚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她的目光落在梅长苏睡梦中依然微蹙的眉心上,无论怎么样,自己都会陪他走下去的不是吗?

  邻近的竹屋里这时传来一缕悠悠笛声,婉转清扬,令人心绪如洗。

  梅长苏在笛声中缓缓睁开了眸子,先是对上了云蘅的目光,便是一怔,见她似乎在看自己又似乎在出神,他并不清楚方才二人的对话,未作深思,起身倚靠在青竹丝编成的竹椅上,眼睑微微垂着,静静的聆听经风而来愈见清幽的笛声,直至一曲终了,方长叹一声。

  “我入京来,为的是龙争虎斗,搏一方宽阔天地,十三叔此曲过哀了。”

  蒙挚眉眼微动,相隔两道竹篱的邻屋已走出一个清瘦的老者,一身青衫,衬着竹林深处漾出的朦胧雾气,给人一种模糊的感觉。

  他并不曾进屋,而是撩袍跪于阶前,沉声道:“十三再见小主人,思及过往,心中悲戚,不想扰了小主人心绪,实在该死。”

  梅长苏目露怀念之色:“十三叔当知我心,此时不愿受礼,快请进来。”

  云蘅起身撩开竹帘笑了笑:“我道是这样偏僻的茶庄何来如此清幽的笛声,原来是十三先生到了。”

  老者神色哀肃,见云蘅才勉强露出笑意:“云姑娘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