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据说这一日能在知意姑娘手下坚持一盏茶功夫的,都十分不易。”

  “当真如此?那位姑娘棋艺竟如此高绝?”

  “那倒是说不上,只听说那位姑娘摆了一盘玲珑局,变化万千,大多数只怕输都不知道怎么输的。”

  一日之间,燕都的茶坊酒肆、大街小巷都在谈论着新开的棋坊,以及棋坊的知意姑娘。

  倾城坊陆续推出三坊,舞坊的洛媱,琴坊的羽笙,歌坊的莺荀,如今皆是众人追捧的才艺大家,这棋坊最后推出,果然不负众望,一日之内便名声大噪。

  最吸引人的,便是棋坊的庄主知意姑娘,与之前的三位花魁相比,这位知意姑娘显然更为神秘,至今不曾露出真容。

  前来挑战之人独坐水榭中,面前置一棋盘,行一步棋,便有腿勤的小厮报与小楼内的知意姑娘听,只有赢了此局,才能一睹知意姑娘真容。

  从户部尚书府的小卫大人六子落败后,来观棋的人便是前仆后继,快要踏破了棋坊的门槛,知意姑娘有规矩,水榭中只能等一人,玉娘便在园中设巨型棋盘,布好玲珑局,对弈之人如何落子,小厮通报后,巨型棋盘上便依样展现。

  有年轻的小公子更是爬上了一边的假山,好从高处一览全局,可玲珑局变化无端,每次似有机会,知意姑娘落子后便又见众人扼腕长叹。

  又见一位公子叹一声放下黑子,朝小楼一揖:“知意姑娘棋艺高绝,玲珑局在下实在无法勘破,叨扰了。”

  玉清清正捧了手炉斜倚在一边,瞧了眼远处人声鼎沸争相讨论的人群,撇嘴道:“早知如此,我便叫人收银子了,进门二十两,茶水五十两。”

  棋盘前端坐的女子随手扔了白子,也同样斜倚进软榻里,笑道:“你这大梁第一舞姬居然还是做生意的大才,若要让曾经追捧你的公子们瞧见了,可是碎了芳心。”

  玉清清挑眉:“谁还不是个俗人了,倒是你,别大意了,可不要没等来七皇子,你自己先败给其他人了,这戏就唱不下去了。”

  “我这玲珑局可是鹤龄先生给的,寻常人破不了。”

  玉清清闻言打量了一番软榻里的女子:“以前也没听说你擅棋啊?”

  “棋盘如战场,如朝局,如天下之势,千变万化,我从小学的便是这些,只不过,不喜欢下棋便是了,觉得费脑子,”又笑了起来,“说起来,苏哥哥这个善谋略的人倒不善棋艺,我便也没什么兴趣了。”

  眼前的这位知意姑娘,正是云蘅。

  云蘅原本便容貌出众,如今稍加修饰,退去原先属于小姑娘的娇俏,容颜清冷如雪,眉梢眼角如寒霜,月牙白的长裙衬的她宛如蟾宫仙人一般。

  便是头一日,玉清清见了她都大吃一惊,莫说别的,只道这通身的气质,与原先都是截然不同。

  水榭中寂静片刻,又传来声音:“在下龙烨,请知意姑娘赏脸。”

  云蘅忽地起身,自半掩的窗户向下望去,微微弯起唇角。

  “怎么了?”玉清清问道,“这人你认得?”

  “龙烨,篪营大将,年方二十八,便已是二品将军了。”

  玉清清思索片刻,恍然道:“这是四皇子的人。”

  云蘅挑了挑眉,总算是钓到大鱼了,四皇子出手了,七皇子,你又会忍到几时呢?

  龙烨

  云蘅轻笑一声道:“原来是龙将军,知意有礼。”

  龙烨微微一顿,眼底闪过厉色,没料到对方径直点出了他的身份,忽地弯了弯唇角,掀摆而坐:“知意姑娘请。”

  清冽的声音如山间寒梅,在众人耳畔拂过:“如此,将军请。”

  篪营大将龙烨,十五岁只身敌营救父,十九岁大破大渝铁骑,是北燕少有的,能与鹰击将军拓跋昊齐名的大将,但他常年驻守边境,少至燕都,故而大多数人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

  而在其中有不少心思机敏之人,立时将龙烨的突然回归与朝中暗流涌动的夺储之争联系起来了,拓跋昊自然是七皇子的人,那这位篪营大将又是谁的暗棋呢?

  当然,更多的人听说了这位的身份,瞬间气氛高涨起来,棋局如战场,战场亦如棋局,将兵法用得出神入化的将军,没准能破了这玲珑局呢?

  拓跋昊打仗一向是主张兵贵神速,多依急行军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但龙烨正好相反,虽然年纪轻,却讲求稳扎稳打,在正面迎敌的战场上往往以变幻莫测的兵阵取胜。

  二人落子都不紧不慢,众人看在眼里,只觉得耳边似有战鼓擂擂声,这种鼓点又仿佛积蓄着什么。

  一炷香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原本还激烈讨论着的客人都安静了下来,不闻呼吸声。

  玲珑局在龙烨变化莫测的阵法面前,越发显得扑朔迷离,几次都险些露了破绽。

  云蘅蹙眉,神色微微凝重。玉清清在一旁看的大气不敢出。

  龙烨还是一样的铁面将军,有目力好的细瞧他的神色,也打量不出如今黑子白子哪方更胜一筹。龙烨手中捻着棋子,他今晨才到的燕都,便听说了棋坊知意姑娘大名,自问棋艺不差,便来试一试,却没料到,这玲珑局果然妙不可言,每每自己的阵法似是将白子困入死地,可对方稍加变动,便是绝处逢生。

  玉清清给云蘅递了杯水,低声问:“如何?这次棋逢对手了吧?”

  云蘅接过水,一笑:“若单论棋艺,龙烨自然不如那位有棋圣之称的小卫大人。”

  玉清清不敢置信:“就那个六子落败的?棋圣?”

  “他落败是心态使然,但龙烨则不同,他是久经沙场的名将,曾与……曾与大梁赤羽营主将林殊齐名,其心志之坚绝非常人,更何况龙烨深谙兵法,你瞧着他在下棋,实则是在布阵,我也是依着玲珑局才能与他周旋。”

  “林殊?说起年纪,好像二人是不差多少,他们二人可曾走过招?”

  云蘅摇摇头:“龙烨真正扬名成为一方主将的时候,赤焰军已经湮没了,更何况这些年北燕与大梁边境一向都是拓跋昊麾下,龙烨一直守着大渝那边。”

  玉清清叹了一声:“都是少年将军,天之骄子,可惜了。”

  云蘅静默一瞬,未能与对方一战,在这二人心中,只怕也是平生憾事。

  小厮高声报龙烨落子之位,玉清清伸手将黑子落下,打量了一番:“这,你瞧这些黑子像个什么?”

  云蘅不明所以,玉清清将棋盘转了个方向,素手一描:“你瞧,这像什么?”

  云蘅坐起身,紧紧盯着棋盘,沉声道:“穷奇。”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