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纲点头:“我这便去给聂铎传信。”

  梅长苏一个人坐了一会儿,掐了掐眉心,转身回房。

  云蘅耳力极好,自然将他们的对话听清楚了,见梅长苏进来,便道:“我会让阿寒安排好的,南楚的兵力也会尽快探清楚给聂铎哥哥送过去。”

  梅长苏有些心事重重,叹了口气坐了下来。

  云蘅掀开被子下来,披了件衣裳,在梅长苏身边蹲下,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双眼注视着他:“不会有事的,南境和穆王府都不会有事的,郡主七年前初次替父挂帅便能得青冥关大捷,这次还有聂铎哥哥襄助,一定会打败南楚的。”

  梅长苏轻声道:“这些年霓凰一个人在南境苦撑,我终究是亏欠她良多。”

  云蘅垂眸,仿佛过了很久,她才问道:“苏哥哥,七年前,你说你要回到郡主身边,如今,还依然这样想吗?”

  梅长苏低头看她,见她睫羽轻颤,不禁抿了抿唇角,原来竟过去了这样久,已经错过的岁月,和已经动过的心,都像是逝去的河水,永远也无法倒流。

  他曾经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给赤焰军和祁王殿下平反昭雪,是为了一个海晏河清的大梁盛世,是为了重新回到他的小女孩身边,重新去践行那段婚约。

  可时光实在是太久远了,那个娇憨明媚的小女孩,也已经成为了抵挡一方的南境统领,而他,在自己的蹉跎岁月里,寻不回最初的记忆。

  “我不知道,”梅长苏听见自己说,“我不知道了,但如果她能觅得良人,不再一人支撑着穆王府和偌大的南境,那样,也很好。”

  云蘅沉默了一瞬,抬头冲他笑道:“无论你选择哪条路,我都会全力襄助。”

  梅长苏有诸多话涌上心头,却没有吐口,那些隐秘的、翻滚着、煎熬着的、本就不该存在的感情,对于如今的自己,是永远也没有这个资格提起的。

  云蘅起身:“苏哥哥,我们回廊州吧?”

  梅长苏点头:“也好,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便起行。”

  云蘅等梅长苏去休息了,便招来阿寒安排事情,阿寒应了之后又道:“姑娘,还有一事,楚家主重伤。”

  “师兄?”云蘅惊道,“怎么回事?”

  阿寒摇头:“具体不知道,楚家主一路遭到追杀,直到进了抚州,被盟里弟兄所救,身上几处致命伤,至今昏迷不醒,已经将人送往廊州了。”

  “追杀的人呢?”

  阿寒道:“可能是江湖中人,进了江左十四州的地域,便不敢再有动作。”

  “你去查查,南楚突兴战事,位于边境的楚家家主便遭追杀,没准会有什么联系,请晏大夫务必好好照看我师兄。”

  云蘅想来想去,还是担心得不行,想着黎纲飞流如今都在,便安排了护卫在梅长苏身边的人,自己先一步快马回廊州。

  黎纲进马车送完水,偷偷打量了一下梅长苏的脸色,梅长苏眼锋扫过来,他不禁缩了缩脖子赶紧退了出来。

  黎纲心道,今早云姑娘辞行之时他便觉大事不好,云姑娘的理由是“黎大哥也在这我自然放心”,果不其然,宗主便开始瞧他不顺眼起来,黎纲心中委屈,南境战事自己亲自来送信有错吗?云姑娘跑去看受伤的师兄也是自己的错吗?宗主自己不开口留人就算了,这会又生气找不痛快。

  云蘅赶回江左盟的时候,晏大夫正提了药箱从客房里出来。

  “如何了?”云蘅上前两步急道。

  晏大夫叹气道:“伤口极深,内脏受损,气血两虚,如今天气入冬,廊州湿寒,实在不是养病养伤的地方。”

  “那他如今······如今能搬动么?”

  “不能,他现在是碰不得的,无论是伤口重新崩裂还是内脏移位,都会瞬间要了他的命。”

  云蘅咬了咬牙:“能看出来是谁伤的他么?”

  晏大夫挑了挑眉:“老夫又不是仵作,你自己看去吧。”说着便拂袖而去,留下云蘅在原地干瞪眼。

  甄平在旁边勉强笑道:“晏大夫这几日没合眼,一直在看顾楚家主,脾气难免暴躁些,姑娘还是去看看病人吧。”

  云蘅迈步向里走,还不忘嘱咐道:“黎大哥和飞流陪着苏哥哥回来,但如今我还是不放心,甄平大哥,你派人去接应一下吧。”

  甄平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云蘅看见楚逴毫无血色的脸就直皱眉,哪怕阿寒跟她说楚逴重伤之时,她也没想到竟是如此情境,难怪那些杀手不再追杀,这一身伤若不是遇见了晏大夫,只怕熬不过这几日。

  她查过了伤口,是普通的剑伤,但能伤了楚逴,必定不是普通的江湖人,云蘅又疑心天泉山庄,但琢磨了半天,不像是天泉剑法留下的伤痕。

  云蘅隐隐头痛,只觉得山雨欲来。

  谈心

  飞衍远远瞧见了小姑娘消瘦的背影,叹了口气,几个月前,云蘅去拜访束中天,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便躲去了药王谷,梅宗主亲自去寻,接她回来的路上又碰见了西厉的这桩事,一来二去兄妹二人竟有五个月未曾见面了。

  “皎皎。”飞衍轻声唤道。

  云蘅倏然回头,虽然为师兄的伤忧心忡忡,却还是挤出了一点笑意:“哥哥。”

  飞衍叹气,坐在她身边,伸手捏了捏云蘅的脸:“不想笑就别笑了,丑死了。”

  云蘅瞪了他一眼,却又抱住飞衍的胳膊,娇声道:“哥哥,我都想你啦!”

  “那你还一跑出去就是五个月,当初避过江左盟和琅琊阁的眼线玩失踪,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飞衍责怪道。

  云蘅嘟着嘴:“那个时候束中天——唔,舅舅刚告诉我当年的真相,我一想到我的生父莫泽王,是害死赤焰军的元凶之一,就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苏哥哥,还有素玄哥哥、黎大哥他们,他们都是赤焰的旧人啊。”

  “傻瓜,你怎么这么爱钻牛角尖,那个时候你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更是林帅和聂大人亲自决定,救下我们送往江左盟和云家的,难道如今赤焰军的前辈们还会因为这个为难与你?”飞衍无奈,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丫头是怎么想的。

  “我只是觉得,唉,我只是太害怕了,我既不想欺瞒他,更怕他知道真相以后不想再把我留在身边。”云蘅泄气道,“我虽然想,原来我这一生总是在被遗弃的,我的生父丢下了我们一家,生母抛下我们兄妹二人引火自尽,我在云家自小被送去药王谷,后来更是被逐出家门,但其实这都不重要,如今廊州就是我的家,只有哥哥你还有苏哥哥是我最亲的人了,若是苏哥哥也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呢?”

  飞衍皱眉,想着二人虽然是亲生兄妹,却从小经历不同,果真如云蘅所说,她其实也从来没纠结过自己的身世,只是单纯地害怕梅宗主不要她了,思及此,飞衍似乎心有所感,缓缓转过身盯着云蘅打量半天。

  云蘅被看的心里发毛,瞪眼道:“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飞衍皱了眉,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想,琢磨了半晌措辞:“皎皎,你同我说,你是不是、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