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微微怔了片刻,将这奇怪的语气归结于云蘅自小亲情单薄,便对飞衍道:“那你呢?你认识这个玉佩吗?”

  飞衍张了张嘴,话未出口,云蘅忽然一把夺了玉佩向地面砸去,飞衍纵身扑出,才勉强接住,云蘅站了起来,一抬头却已红了眼:“你又不要我了?”

  即便是梅长苏也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怔着没说话。

  云蘅睁着眼睛,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我不需要这些,不需要!你是不是又要把我送走!”

  梅长苏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轻声安抚:“我并没有要将你送走啊。”

  云蘅带了一丝哭腔:“我从云家离开,就告诉自己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再也不重要了,你···”她低下头,声音轻的不能再轻,“苏哥哥,你不要送我走好不好···”

  “皎皎?”一旁如梦初醒的飞衍突然开口,有些难以置信,是啊,他还有个妹妹啊,那个妹妹,有个好听的名字,皎皎,小小的她每每笑起来,眼睛都是弯弯的,像月牙似的。

  可那个时候他也太小了,他们分别被人救走之后,他甚至不再记得过去的一切,鹤龄先生给他取了新的名字,叫他不要再去回忆过去的事,可是,他全想起来了。

  那个可怕的夜晚,那些鲜血,那些尸体······

  “皎皎,我是你的哥哥啊。”

  云蘅抬头看了飞衍一眼,她终于明白刚开始那奇异的感觉是什么了,明明是陌生的面孔,却又觉得无比熟悉,他们的眉眼真的很像啊。

  “我知道。”她说,但神色并不见如飞衍一般的惊喜。

  “啊?”飞衍怔住了。

  云蘅随手揩去眼泪,认真道:“我两年前就知道,在江左盟有一个人,他同我很像,拥有一块和我的一模一样的玉佩,所以我才来江左盟,但那个时候,鹤龄先生并不想让我们相认,我当时并不甘心,将江左盟闹得天翻地覆也没能找到你。”

  飞衍动了动嘴唇:“两年前?两年前···鹤龄先生要我去东海······”

  云蘅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但我不是两年前的我了,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就算我们骨肉相连,你与我而言,也只是一个陌生人,而我的所谓身世,对我来说一文不值,我不在乎,你明白吗?”说完之后,她深深看了一眼梅长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梅长苏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头:“真是个孩子,”又无奈笑着,“这下好了,又惹到她了,这次回来别的不说,脾气见长。”

  飞衍看向梅长苏:“宗主,她,她真的是皎皎?”

  见梅长苏点头,飞衍的面色有些苍白,仿佛回忆起了那个可怕的夜晚。

  梅长苏见状叹口气:“你同阿蘅是对方唯一的亲人了,原先她有云家,你在江左,鹤龄先生不想让你们回忆起过去,才阻止你们相认,但如今,阿蘅什么也没有了,她只有你这么一个哥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飞衍缓缓抬头,认真看了梅长苏一眼,点了点头。

  梅长苏道:“一个人的过去并不重要,阿蘅,唉,那孩子只是在同我别扭,会好的。”

  “我知道,宗主不想让我告诉皎皎过去的事,只想让我以哥哥的身份照顾她是吗?”

  梅长苏看着眼前的孩子,有与云蘅相似的眉眼,一样的通透与聪慧,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他们是兄妹,一定会相互扶持着走下去,哪怕,哪怕有一天没有自己的翼护。

  “可是,宗主为什么知道···知道我们的事?您上次来廊州,就是这么说的,您知道八年前的事,是吗?可那一次,分明是赤焰军救了我们,将我和妹妹分别送走了,我们和汝南梅氏并没有见过面啊?”

  战火突燃

  云蘅叹了口气,没有回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古怪:“宗主说姑娘的伤未痊愈。”

  云蘅脚步顿了顿,没有说话,二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

  阿寒亦步亦趋地跟在云蘅身后,暗卫的身形隐藏在黑色之下,只露出一双剑眉和含着冷意的眼睛,只不过此时清冷的眼底含了疑惑,微微蹙眉,自己隐藏身形的功夫一向是天机堂的佼佼者,在双刹帮都来去自如,怎么就被这么个小姑娘发现了呢?

  他当然不知道,云蘅自小生长于药王谷的崇山峻岭之中,与瘴毒草药为伍,无论是判断风向,识别药材,都离不开嗅觉。

  阿寒想起黎舵主拉着自己叮嘱的事,又皱了皱眉,谁能告诉他为什么暗卫的职责还包括帮宗主哄孩子?

  “咳,”阿寒清了清嗓子,云蘅没搭理他,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开口道,“姑娘还不回去吗?”

  “阿寒啊,我才出来了一个时辰。”云蘅无奈。

  阿寒默默想,可是姑娘您已经三天没在宗主那里露过面了。

  “姑娘还在同宗主闹脾气?”

  云蘅头也不回:“我同他闹脾气做什么?他正好不待见我,我就离他远点,省得他心烦又想着将我送出去了。”

  “呃。”阿寒挠了挠头,不知作何反应,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宗主对这个小女孩的在意他是看在眼里的,云姑娘的玉佩出现在翼州,宗主当即派了他去查明,最终查到了云家那些事,当宗主听到云姑娘被处刑时,眼睛中确确实实闪过了萧杀之意,不同他每日见到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

  阿寒又挠了挠头,觉得自己这是无妄之灾,为什么阿珏他们几个就跑得那么快。

  云蘅沉默地往前走,自己曾经也执着地寻找过那个也许与自己有血亲的人,但如今,无论飞衍如何接近,她都避开了,人在自己的血亲面前如何能没有一点震动,可她不敢,她怕那个人就真的这样把她交给自己的亲哥哥。

  她知道自己无理取闹,这样无缘无故纠缠一个与自己其实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但是,但是······那一缕梅香,是无数次将她从梦魇中唤醒的人啊。

  那一年芳草绿,春水初寒,她跳进湖中捞自己的玉佩,就在一口气憋不住的时候,终于在森幽的湖底看见了那枚玉佩,还没等自己继续下潜,脖颈的衣服被人一把提起,惊得她一口气吐尽呛了水,一阵天旋地转,她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拖出水面,一双有力的手环着她游向湖边。

  云蘅好不容易缓过气,抬头瞪向罪魁祸首,却见那个少年早已笑弯了眉眼,俯下身伸出手,玉佩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

  “这是你的吧?”

  “你!”云蘅气结。

  少年逆着光,笑容竟比阳光还要炽热几分:“不用谢,闯荡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都是小事。”

  云蘅呛了几声,心想谁要你多管闲事,差点呛死我,那素老头还不打上江左盟。

  少年见她咳嗽,低头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衣服,转手从一旁的友人身上扒下来一件披风扔给云蘅:“呐,可别染了风寒。”

  一旁的少年比他略大一两岁的样子,却沉熟稳重的多,面对好友粗鲁的举动,也只是微微翻了翻白眼。

  云蘅摸索着披好披风,对另一位少年致谢,却听某人不满:“喂,明明是我救了你,你怎么只谢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