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二手情话>第23章 能不能请许老师指点指点我的球技呢

  樊亮攥了攥拳头,有点懊恼,被气蒙了?怎么说话都不过脑子的。他不想男人知道这些,起码不是现在。这不是什么光彩事。

  他是个孤儿,打记事起就没爹没妈,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在他模糊的记忆里,他还很小的时候,他好像是在一个村子里生活的——或许是个村子,人们聚集在一起,但具体的他也弄不清——那些人对他不好,打他,还冲他扔石头。他总是很冷。

  那是个漫长漫长的冬天。他和羊挤在一起睡觉,虽然鼻尖还是冰凉,但身上就暖了。往后的很多年,他都觉得那是太阳的味道,一种热烘烘的臭味,令人无比安心。再后来,有狗来了,它们抢他的吃的。有时候过路的人看见了,会帮他吓唬走那些狗,但更多的时候是没人来的。那些狗好大啊,山一样高,尖牙上滴答着口水,他总觉得那些狗想吃的是他。他打不过那些狗,他觉得他的羊妈妈也打不过,然后他就跑了。此后的日子里,他就一直在走,从一个陌生的地方走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他翻过山,淌过河,睡过坟包,还钻过五天没看见人影的树林,活得像是个野人。

  饥饿总是如影随形,但他不好使的脑子知道,他是不受人待见的,人们看见了他会绕道走。他也会绕道走。危险,他们彼此都是这么认为的。

  在还不知道生死为何物的年纪里,他几次三番想要放弃他的生命,终于,在某个蒙蒙亮的清晨得偿所愿。他饿昏过去了。

  等再次醒来,他以为自己到了——天堂。温暖沉重的被子,昏黄的灯泡,贴着报纸的墙,还有他,一个笑着把手比划来比划去的人,老哑巴。

  如果这是一个流浪历险故事的结尾,那最后的结局应当定格在,“自此以后他们相依为命,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直到永远”,但这好像不是属于他们的故事。命运的转轮开启,那些密辛逐渐浮出水面,他们的名字前也有了定语。一个克父克母克兄长以至于被丢弃的孤儿,和一个难产缺氧导致的先天哑巴,他们相依为命地生活在一起,没能幸福快乐,也没能直到永远。

  樊亮有了户口,有了名字和生日,有了书包和学校,有了“父亲”和一个家,太阳又出现了,温暖的臭烘烘的。可两个边缘人的日子要怎么过呢?他还是感到饥饿,寒冷,他只能跑,跑起来就不冷了。他绕着家,绕着村子,绕着山谷,然后跑到中学,跑进大学,他跑啊跑,跑啊跑,他跑得太快了,把他的爱人跑丢了。

  故事的结尾没有花团锦簇,没有掌声和欢呼声,当他从站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上下来,转车到镇上,从镇上等巴士到村子里,从村口走回家,他看到他一点点钉起来的门是开着的,那扇棕红色的木门随着风摇晃,屋子里空空如也。他们甚至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不能说也偏要说,有些话能说却再没法说。他怕他生气,纵然满脑子大逆不道的想法,但花光了积蓄定做的墓碑上也只能不情不愿写上“先考”两个字。

  山谷的冬天实在太冷了,报纸挡不住墙壁的裂缝,连梦想都会结冰。倘若这是故事的结尾,那人有没有后悔过呢?

  再后来,他认识了一些男人,老的少的,有钱的没钱的,会说话的不会说话的,像他的不像他的,他在男人之间游走,太阳却始终没能升起来。

  平常人的一生,只会有一个妈妈一个爸爸,可能他也是这样,他有了羊妈妈,和老哑巴,不管他承不承认,那人总是顶替了他父亲的位置,他或许真的再也找不到一个代替品了。毕竟哪儿有一位父亲样的爱人呢?他有的已经足够多了,他不能太贪心。

  直到今天。

  他的“分手”总是不顺利,但从没有像今天这般直接堵到他学校门口的。床上的事情床上解决,哪儿有拉扯到别的地方的,这是犯了忌讳。就更别提因为这个破事耽误了他去工作室的时间。

  不知道许老师听到没有,应该是没有吧?听到了也没关系,自己应该也没说些什么过分的话。他还不想让许俊彦知道他的事情。就让他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大学生就好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成天没脑子傻开心的大学生。许老师怎么能知道这么……这么肮脏的事情呢?那可是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许老师啊,永远都干干净净,骄傲得像是只天鹅的许老师。他们也配被许老师知道吗?他们也配出现在许老师面前吗?樊亮攥紧了拳头。

  许俊彦看着男孩呼吸声明显粗重了起来,心想这是气大发了。也不知道是因为点什么事。

  “没爸妈”,这确实是没想到,再结合上一句,“这么大岁数了要点脸吧”,难道说是因为父母去世了亲戚什么的要来争夺家产?那这一切都能解释的通了。

  许俊彦看着气得脑袋都要冒烟的樊亮,深觉自己的推理完全正确。他越看越觉得这是个小可怜,连“蹲”坐在沙发上的状态都被他解读出一万种不同的凄惨,压根就没想过连双合脚的鞋都没有的人,哪儿来的“家产”可争。

  小朋友的难过虽然不是饿了困了缺人了,但又有什么难过是不能被美食休息和运动解决的呢?

  “走,”许俊彦一把搂过小可怜的肩膀,“走,打球去。”

  “啊?”樊亮一脸茫然。

  “我叫外卖,豆乳玉麒麟,打完球正好喝。”

  “啊??”

  “打打球,吃个饭再睡一觉——”

  樊亮看看他,再看看搭在他肩上的手,许俊彦跟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手跟被烫了似的抽了回来,此地无银般:“不是,我是说,反正总之啥事也没有,你别误会啊!我是说,‘你自己’去打球,我给‘你’叫了外卖,你懂我意思吧?”颠三倒四,乱七八糟。

  樊亮看着那人炸毛的样子,那点因为出乎意料而产生的烦躁感瞬间蒸发了,他盯着男人的手抿了抿嘴,“懂,我怎么不懂呢,吃饭睡觉打球,这多好。”

  他站起来,拉过那人刚才搭在他肩膀的手,没敢攥进手心里,只松松地握着细瘦的手腕,仰着脸,眼睛眨啊眨:“那么,能不能有幸请许老师赏光指点指点我的球技呢?这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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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先考——已故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