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殊姝【完结】>27、第27章

  入冬前,全团上下和鬼子打了两场硬仗。

  鬼子们也晓得一旦入冬落雪,想进攻双鹅山可谓难于上青天。所以炮兵骑兵齐上阵。要不是山路艰险,那群丧心病狂的畜生怕不是要把坦克开进山里撞破防御工事。

  刘振和几位营长查看了粮仓菜窖。将士们在营地里开了几块地,今年老天爷赏脸,收成还不错。骑兵连又从外面采购了几批粮草,熬过一冬天还是不成问题的。之前毓殊每年都会领着人去打猎,攒下来的皮子改成袄子坎肩,再烧上柴火,大家也不会太冷。

  牛大鸿带着班里的人扛木头。一众小伙精神十足,喊着号子,把自己当做木帮。

  “一个个这么有干劲儿,不错啊。”毓殊赶着马拉雪橇路过,板车上装满了木柴。

  “毓姐,下午带俺们去打猎呗?俺们想大口吃肉了。”一个士兵笑着问。

  “你们已经不是新兵没有优待了,还想着吃小灶?你们想吃,别的兄弟想吃不?”毓殊举着皮鞭指指点点,士兵们一个个往后躲着,生怕这位姐的皮鞭脱手。

  “那……猎到的东西大家伙都有,你看行吗?”另一个士兵问。

  “瞅你们一个个馋样,一点纪律都没有。这时候出去,让鬼子发现那就是丢小命。”

  士兵们瘪茄子,没有一个不想:毓姐你最有纪律,整天往后勤跑。不过他们也就是想想不敢说。你说别人吧,三四个人也不知道开多少枪费几百几千发子弹才能打死一个鬼子。人家毓姐三百米内是一枪一个,四百米开外一枪不行那就两枪——专门解决敌方狙击手和机枪手。

  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毓殊有个铁盒,里面装着被她打死的鬼子的领章,少说有四五十对。

  哦对,毓姐已经从排长升到连长,手下管着三个排。毓姐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带着他们闹哄哄的了。

  毓殊并没有因为自己升职而高兴。一是她并不太会指挥,比起做将她更喜欢做兵;二是,她的升职意味着其他连长牺牲空出了位置。看着团里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她虽然没哭过,可心里也不好受。

  不过,她总不好沉闷地迎来升衔。当刘振给她戴上一杠两星时,她极其嘚瑟地和魏嵩说:“我也是连长了,你以后不能抽我了。”

  大家哄笑。魏嵩笑骂:“小丫头,你两颗星我三颗星,我资历在这儿一样收拾你。”

  这种话也就是说笑活跃气氛罢了。魏嵩常常为自己带出这么个人才感到骄傲,他才不舍的抽毓殊呢。

  若说当连长有什么好处。现在全连的生产建设都归毓殊管,算是实现了生活独立。吃饱穿暖大家才有精神打仗,毓殊很时关心部属的生活问题。比如现在全连动员伐木,建造活动室。之前她号召大家建了一个鸡圈,把逮到的野鸡买来得家禽扔进去,公的母的配种下蛋孵小鸡。别管肉够不够,蛋管足,一盘葱花炒蛋配上干粮吃,带劲儿。

  这活动室计划建在操场附近。里面要常备茶水——茶水当然是朱文姝弄来的药茶。省得朱文姝每天大老远地从后院拎水壶过来。现在士兵们和朱文姝学习了一些推拿手法和健身操,对于娱乐甚少的士兵们来说,按摩可是个放松的好法子。活动室除了喝茶休息之外,最大的作用是用来讲课、兼顾食堂。

  毓殊发现手下这群兵大多是文盲,不识字可不行。不说能吟诗作对吧,怎么的也得能看能写报告,不然以后怎么做军官呢?活动室建成后,百来个人碰头开会。毓殊把教课识字的事儿一讲,士兵们大多数没什么兴趣,都说自己没做军官的命,毓殊便揪着他们的耳朵说梦想还是要有的,当初她也没想到自己大小还是个军官。骑马穿军靴,刀上插着敌人的头颅,不威风吗?

  威风,那是威风翻了。毓殊点燃了士兵们心中立功当官的梦。只是像马春生这种心眼多的还是有疑问:“咱们也没工厂,哪生产军靴和军刀啊?”

  毓殊扛着自己那把用了六七年的四四式,站在椅子上还不够,还要一脚踩在桌子上让大家看看她的军靴:“从鬼子那抢,我的靴子我的刺刀都是从鬼子那抢的。”

  马春生闭上了嘴,很好,这很有毓姐的风格。

  “你们啊,要是能从鬼子大佐、将军身上扒下来东西,那是你们的能耐。我不管你们穿着将军的鞋还是佩戴将军的刀,但是谁要是穿鬼子那身皮,”毓殊扫视众人,“我就把他的脑壳打穿。”

  她觉得应该多给部属点鼓励,又说学习学得好的,每个月多给一块钱。

  没人跟钱过不去,士兵们大喜。开始努力学习。除了识字,毓殊还特意让雪代过来教大家点岛国话,她也会跟着大家一起学——多多听懂鬼子的话总是好的。

  到了晚上,兼职助教的朱文姝批士兵们的书法时就会发现……有的人汉字写着写着就变成了岛国话。

  “都怪你,他们还没学会走路,你就让他们跑了。”朱文姝瞧着字帖发笑。

  “我娘说我就是先学会跑、后学会走的。”毓殊得意。

  “你那是撒开腿刹不住,小孩重心不稳,走路往前倾。”

  毓殊伏在桌案上,歪头盯着朱文姝看,嘴角微笑:“行啊,姐姐,你懂得挺多嘛。”

  “是徐医生懂得多。她常常教给我一些西洋人学的知识。”

  “有些知识很有用,多学学总是好的。”

  ”你这当妹妹的真能说教。”

  “那你也说教说教我呗?”

  “谁稀得说你?”

  “姐姐是不舍得才是。”毓殊下巴支在桌子上。

  “瞧你臭美样。”朱文姝点点毓殊的小鼻子。

  毓殊往朱文姝身边靠靠:“你现在会的知识比我多,可得教教我。不然你的妹妹要成为文盲了。”

  “少捧我,你要是文盲,那老秀才都是傻子了。”

  毓殊歪着脑袋,头枕朱文姝肩膀上。朱文姝并没有推开她,而是继续看字帖,她不讨厌两个人这样亲近。

  夜深了,朱文姝还坐在油灯前,而毓殊已经枕着她的肩膀睡着了。朱文姝想了想,还是把妹妹放倒,让她好好躺着睡一觉。

  在虎营久了,人身上多少有点匪气。魏嵩是,毓殊是,朱文姝也是。

  姜大麻子的手下偷摸毓殊鸡圈里的鸡与蛋,还从活动室里顺走蒜苗和豆芽、窗户根底下埋着的冻豆腐也没了。无他,冬天里新鲜物少,人嘴馋了。

  发现东西少了的是朱文姝,撞见偷东西的人也是朱文姝。毓殊整忙着操练士兵,那找回失物的事儿,就落在她这个后勤医务兵身上了。

  于是乎这一天,雪代看见朱文姝拎着个笤帚竿子去了姜连……好奇之下,雪代也离了屋,站在院门口看一个姑娘家和一群老爷们儿说理。

  笤帚除了给朱文姝撑胆之外,没什么用。那群胡子出身的兵本以为这妞是来干架的,一个个还撸起了袖子。姜大麻子赶紧把人拉住,一群爷们要揍一个姑娘,说出去臊得慌。再说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这朱姑娘牙口厉害,惹不得。

  朱姑娘是毓姑娘罩着的人,毓姑娘又是大当家的,啊不营长,是营长的妹子、是营长罩着的人,四舍五入,朱姑娘和大家伙是一家人。

  “一家人一家人。妹儿今天来有什么事啊?是我们连的医务兵给你添麻烦了么?”

  各连的医务兵都在跟朱文姝学二手的西医知识和一些中医治疗法。雪代跟她说,把自己学会的东西讲给别人听,可以巩固知识点,是件好事。换句话说,朱文姝是医务兵们的头头,而不是编制外的雪代。

  “不是,我看见你们连的人拿了我们的东西。”

  朱文姝已经够给面子了,她没说偷。

  “你们啥东西没了?”

  “鸡下的蛋全没了,我们在盘子里种的大蒜苗也被人一剪子剪走了,发的豆芽刚冒尖,一整筐直接消失,窗户底下的冻豆腐也找不到了。”

  姜大麻子唏嘘……这是丢了多少啊?

  “愣着干啥?谁偷的赶紧交上来还给人家!”姜大麻子呼喝,“妹儿,你看看,谁偷的东西?告诉我,我收拾他。”

  朱文姝拎着笤帚瞅一圈,毛贼不在人群中。这可麻烦了,那人就是姜大麻子的手下,人跑哪去了呢?她正愁眉苦脸地寻思,蒜苗炒鸡蛋的香味儿飘到鼻子里。

  姜大麻子也是鼻子灵的,他不等朱文姝说什么,撒丫子冲向后勤排房。不消两分钟,他右手端着一大勺的蒜苗炒鸡蛋,左手拎着一筐刚发出来的豆芽站在朱文姝面前。

  姜连长身后站着个大高个,肚子比鼓还大。朱文姝并不敢小瞧这个人……这人是姜连的一个排长兼炊事班班长——能架着机枪把敌人飞机油箱打爆的那种。

  就是这么个人偷了东西。这大汉之前是虎头帮的秧子房,俗称看人票的。

  秧子房说东西不是他偷的,是他直接拿的,大家都是一个团的,有什么不能拿的?姜大麻子唾沫星子横飞,喷了秧子房和朱文姝一脸,他滚你妈的吧,你跟人打招呼了吗?人允许了吗?秧子房说我拿东西时我俩打了个照面,她都不阻止我的,不就是让我拿了吗?朱文姝讷讷地说,你长得那么高大,我怕万一闹起来,我打不过你,想着不如让姜连长为我做个主。秧子房又还一嘴,也是口水飞溅、在太阳下闪闪发光。他说你啥意思,意思我欺负你一个丫头片子呗?那我还是爷们吗?

  朱文姝有点怵秧子房,她和毓殊学了很多道理,本想以理服人。奈何秧子房刷泼皮。朱文姝委屈巴巴地往那一站,想着姜大麻子能不能替她说一嘴。

  然而秧子房战绩辉煌,从前又是虎头帮八柱之一,同位八柱之一的姜大麻子不好说他什么。若是别人拿了人家东西,他定是要为朱文姝主持公道的。只可惜。面对秧子房,他只能勉强说点轻的,甚至还得维护秧子房两句。

  朱文姝见姜大麻子拉偏架,不情愿地认栽:“你……拿了东西,总是要告诉我们吧。”

  秧子房得意:“下次一定。”

  完了完了完了,这人下次还会来拿东西。豆芽本不值钱,蒜苗割了还能长,鸡总会下蛋的,如果只一次两次发生这种事,连里也不差那点东西,但这不就是白叫人欺负么?

  朱文姝本以为自己强大了,已经是一位合格的卫生员,甚至能教给别人知识、受人尊敬,结果自己在暴力面前还是那么弱小。

  “吃,咱们连的东西随便吃随便拿。”

  爽朗的女声落在众人耳中。不知何时,毓殊已经站在姜大麻子连队的院门口。她身边站着丁六崔七,看来是这两位老朋友把她找来的。

  姜大麻子嘴角抽搐,毓殊来了,事情的发展就难以预料了。

  毓殊手里提溜着一个大麻袋,里面全是冻豆腐。连里农民出身的小伙子多,开块地种点好生长的大豆对于他们来说很容易。大家吃的豆腐都是自己磨的,入冬时把新豆腐扔雪地里冻一夜就是冻豆腐了。

  胡子们哪会种地磨豆子做豆腐呢?整天白菜、酸菜、咸菜、鱼干那是吃腻了的。不少人看见豆腐两眼放光。姜大麻子站在一边,只见毓殊伸手拿起一块板砖大的豆腐——也不知道这是多少豆腐丁冻一起了。接着,姜大麻子看见毓殊把那块豆腐掷出去。

  龟龟我地亲娘。从雪地里拿出来的豆腐可不是白白嫩嫩一摔就碎好欺负的。他娘的,那是杀器啊!

  秧子房压根没反应过来,他甚至没想到有人敢照着他的脑袋飞砖头一样的冻豆腐。

  这一下实打实地糊在秧子房脑门上,虽然没把打破他的头,但把人砸个不轻。秧子房扶着晕乎的脑袋,想找个地儿坐,不料脚下一滑,栽个跟头。

  “偷东西还有理?当真姑奶奶是刚磨出来的白豆腐好挤捏的呢?”

  朱文姝的心咯噔一下子。印象里这是她第二次听见毓殊自称姑奶奶,上一次毓殊是在福宴酒楼喝多了。

  至于毓殊,她每每自称姑奶奶,那是要搞事情的节奏。

  敢熊我姐?姑奶奶我告诉你爬字怎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