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似乎, 是另一张折起来的宣纸。

  就着不甚明亮的火光,秦非可以看出,它与自己手中这份几乎一模一样。

  青年眯了眯眼, 默不作声地将第二张纸一起取出。

  很快,两张宣纸被打开,并列摆放在地上。

  瞬间,直播间里的观众全都炸了锅。

  “我去,什么情况??”

  两张同样泛黄的纸,两张被勾勒得毫无细节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有两张画像啊?”

  “是那种真假画像的设定吗?新娘必须要从两幅画里找出真的那张烧掉, 如果找错了就是心不诚, 就不能走?”

  灵体们唧唧喳喳讨论着真相,五花八门的猜测不断涌出。

  唯一达成一致的,便是认为这个关卡实在难过。

  就算是真假画相, 好歹也弄点区别出来吧, 镜头中的两幅画就像是被复印出来的,这让人如何区分?

  而且, 副本进行到现在,好像并没有哪一幕出现过那位早逝恋人的脸。

  观众懵了,就连秦非也有点摸不清现在的情况。

  不过对于他来说,挑选出真画倒是没有那么难。

  两张纸上的画虽相似, 纸上弥漫的气息却全然不同。

  两幅画里,只有一幅是属于污染源的, 秦非不需要用眼睛看就能区分出来, 更何况还有个隐形的家伙躲在他背后, 正仗着观众看不见祂, 偷偷伸手拉拽右侧的那张画纸。

  像是在给秦非放水,又像是在嫌弃秦非挑画的速度慢了, 怎么要用那么长时间。

  玩家没再犹豫,抽出其中一张,来到蜡烛前引燃。

  跃动的火光吞噬纸面,画中的线条在火中蜷曲出凹凸起伏的形状,仿佛画中之人瞬间变得鲜活。

  …

  成功离开古画是秦非预料当中的结果,和他一起离开的,还有三支系统奖励的红色蜡烛。

  当然,除此以外,也有让秦非意外的部分。

  岑叁鸦和珈兰,出来的竟然都比他早。

  秦非回到房间时,看见那两人坐在房间角落,似乎已经等待了不短时间。

  秦非原以为他们或许根本没进过画中世界,可二人身前地板上摆放着的红色喜烛已然说明了一切。

  “那些纸人已经走了。”珈兰将蜡烛放回随身空间,拍拍衣袖,站起身。

  “外面的雾散了,我们随时可以回去。”他补充道。

  “嗯。”秦非笑了下,神色一如既往的轻松平和,仿佛不经意般提起,“在画里都还好吧?”

  珈兰回答的也很平静:“没什么问题。”

  “我没想到这幅画会是单人关卡。

  不过,任务要求很详尽,要找的蜡烛数量和最后通关要用的道具也全都给了说明,物品藏匿的地点也比较浅显。

  总的来说,应该比你们之前在饭堂进过的那张画简单很多。”

  秦非睫毛微垂:“很好找吗?”

  珈兰递过去一个若有所思的眼神。

  秦非干脆直接了当地追问:“你们在贡台下面找到几张画?”

  珈兰表情古怪:“藏画像的地点可能是随机刷新的,我的在床缝里,阿岑在地板下面。”

  “不过——”

  岑叁鸦眼皮也不颤一下,接过话道:“不过,我们都只找到了一张,烧掉后分支剧情就结束了。”

  秦非:“……”

  这算什么?看他是新娘,所以刻意为难他吗?

  欺负人也要讲点基本法吧。

  “走吧。”秦非抬步,向房间外走去,“先回卧室。”

  ……

  另一张画中。

  蝴蝶站在红色的堂屋中间,身旁是看似镇定,实则早已被吓破胆的周永和老三。

  白邱已经变成了一张扁扁的纸人,躺在地板上,被暗红色的血迹浸透。

  “大、大人。”周永吞咽了一下,无声地偏移视线,让那张有着白邱轮廓的纸人脸脱离自己的视野范围。

  “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拿匕首了?”

  周永强迫自己盯着匕首,将它作为视觉的唯一重心,不小心又瞥到了白邱,脸皮忍不住抽搐了下。

  周永真的很想快点拿到匕首。

  然后,他们就可以离开这幅画。

  这幅画,实在有些可怕。

  连带蝴蝶在内的4名玩家,从进入画卷那一刻起,便彻底陷入了被动。

  画的通关规则很简单,玩家需要坐在固定位置,完成与纸人的对抗。

  关卡一共12轮,每一轮最初会出现三个纸人,这三个纸人从外表上看一模一样,毫无区分,座位上的玩家需要从中选出一个,作为【击杀】对象。

  三个纸人中,只有一个可以击杀,另外两个都是错误目标。

  一旦选错,玩家将会面临长达10分钟的危险,无数红纸人从屋内各个角落向他们走来,一旦被纸人触碰到,便必死无疑。

  更糟糕的是,每轮当中,都有一个纸人是玩家变的。

  玩家变的纸人属于错误目标,如果选择了击杀,不仅要折损一个队友,还要继续面临危险。

  十二轮,每次超过1/3的死亡概率。

  系统大概是怕玩家太早死光,前八轮游戏都给玩家放了个小水,玩家可以自行选择让谁变成纸人。

  这个重担,毫无疑义地落在了周永身上。

  周永是蝴蝶的傀儡,二者之间的联系密不可分。

  即使周永变成了一张扁平的纸,蝴蝶依旧可以从细微之处感知到他的存在。

  就因为这个,在前八轮游戏中,没有玩家死于【击杀】。

  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猜中了五轮,猜错了三轮,和纸人进行了共计半小时的对抗,累的精疲力竭。

  直到第9轮。

  怪谈取消了玩家自行推选纸人的资格,改由怪谈随机抽取。

  白邱就死在了这一关里。

  他软软倒在地上的时候,那张纸人都还是十分笼统的模样,倒下去后,纸脸却一点点变得生动鲜活了起来,渐渐和白邱本人的长相相呼应。

  白邱死了,死的毫无价值。

  没有给团队带来任何信息量,只带来了又一波的纸人攻击。

  等到十二轮游戏结束,周永和老三都像是从水池里捞起来的一般,浑身汗淋淋的。

  要知道,即使变成纸人,作为人的感知也依旧存在,只是无法控制身体。

  周永和老三在变成纸人时神不守舍。

  选择击杀目标的人是蝴蝶,蝴蝶大人才不可能费心劳力地去分辨什么,他只会随机指一个。

  当然,即使蝴蝶愿意费心劳力,也是看不出什么来的,三个纸人的确一模一样。

  这是一个全凭运气的关卡。

  和系统正常的副本设定准则背道而驰。

  “屮!终于结束了。”周永忍不住骂了一句,“这破关卡,是特么人过的吗?”

  周永并不知道,这幅画的难度之所以会这样高,是因为蝴蝶一旦成功拿到画中匕首,就可以以一己之力,抵抗整个怪谈中余下的29名玩家。

  倘若他获胜,这场直播将会成为他彻头彻尾的个人秀。

  蝴蝶从来没想过将自己抽到的真实身份告知三名下属,即使周永是他能够完全掌控的傀儡,他依旧不会冒险。

  他生,则他们死。

  在生与死的边界上,没人能守得住自己的底线。

  起码蝴蝶知道,自己的三个手下不行。

  被蒙在鼓里的傀儡玩家大口喘着粗气,双眼猩红,看着那把纸刃。

  身为高阶玩家,通关过的副本全身上下所有的指头加起来都数不清,却又一次在生死边缘险些被吓破胆。

  听起来好像有点怂。

  可事实上,哪怕是A级玩家,在副本中惊慌失态也依旧是无比寻常的事。

  生而为人,只要会呼吸,就会有情绪,逃离不了七情六欲的掌控。

  面对死亡时总会不自觉地陷入恐慌。从而失去冷静的判断。

  即使是蝴蝶,周永可以担保,即使是蝴蝶大人,在变成纸人的时候,心中一定也是有波动的。

  真正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也就只有那个人……

  周永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一张脸。

  面目秀致的青年目光清浅,唇畔含笑,好似对什么都不在乎,又仿佛早已将一切都把握在了掌心当中。

  他到底有多强大?

  蝴蝶大人想要对付他,真的能对付得了吗……

  十分突兀、没有来由地,傀儡玩家被自己的念头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

  被对头惦记的秦非,此刻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无论是做梦还是熬夜连轴转,对玩家的体力都是一项巨大的消耗,回到014号客房的秦非就像一颗脱了水的小白菜,蔫哒哒,随时都能倒在床上。

  进门时,屋内烛火还在燃烧。

  秦非闭上双眼,凭记忆摸索到床边。

  在正常的土楼范围里,鬼婴能够自由活动,它帮秦非把门拴好,又将门后的两个瓷瓶摆正。

  回过头来,便见秦非已然在床上睡熟了。

  这次秦非没再做梦,今天该做的梦都已在前半夜加班加点做完了,他难得一觉睡到了天亮。

  由于睡眠质量太好,他完全没有发现夜半时分身旁锦被被压出的折痕。

  直到第二日一早,他醒转过来时,鼻端才又嗅到一丁点似有若无的淡淡气息。

  祂来过,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