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一片死寂。
穿着浅蓝色套裙的女士长相温柔, 脚踩小高跟，推着一辆金属小推车，出现在车厢尾端。
在说完那句“零食饮料有需要的吗”之后, 她就没再出声，而是在原地停下，面带微笑地望着众人。
古怪的气氛蔓延在车厢里，大家都没敢说话。
乘务员小姐有着极好的耐性，陪伴着玩家们一起一言不发。
一分钟、两分钟过去。
她没开口，也没有动, 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嘴角的微笑仿佛凝固住了般，弧度未曾改变分毫。
闻涛死死盯着乘务员NPC，他额角的发丝已经全被汗水浸湿, 像是洗了个头, 狼狈万状地粘在太阳穴上。
脑海中纷杂的念头仿佛滚烫岩浆中喷涌的气泡，接连不休的冒出来。
这NPC是哪来的？
一号车厢后方虽然还有一小节车厢, 但那节车厢上了锁，门根本打不开。
闻涛的目光掠过乘务员的肩膀，落在后面的车厢门上。
大锁依旧明晃晃悬挂在那里，这女人就像是突然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她想干什么？查车票吗？闻涛垂落身侧的手指无力地蜷缩了一下, 但那张早前被他丢掉的车票却不可能再飞回他手中了。
“别怕。”
一片死寂的车厢中，青年温和平静的声音忽然无预兆地响起。
秦非使用了公会专用的内部道具, 其他玩家只能看见他的嘴在动, 说话声却只有黑羽的人能听见。
“她不会查我们的车票的。”
明明和在场所有人一样, 都是第一次见到眼前的NPC, 秦非却能笃定地说出这样的话。
他望着漂亮的乘务员小姐，这是位可以攻略的NPC, 当前好感是1%。
车厢内众人反应各不相同。
珈兰神色平静，岑叁鸦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弥羊用力拧着眉头。
而心思更浅的几个，如路诚和谢惊天，则都明显有些坐不住了。
“怎么说？”
谢惊天舔了下嘴唇。
他是真有点紧张，虽然刚才暗火的也说过，查票环节应该不会来得那么早，可如今NPC都已经贴到脸前了。
笑得那么诡异，一副随时准备开大的样子。
怎么能让人不慌？
秦非眼睫微垂，语气清清淡淡：“你见过哪个列车上的售货员还负责查票？”
谢惊天忽地哑然。
回想他以往乘坐火车时有过的经历，好像……的确如此。
售货员和查票员并不混为一谈，虽然都是列车上的工作人员，可也各司其职，
“那、那……”骤然的紧张与放松交替轮换，谢惊天“那”了半天，没那出什么所以然来。
秦非并不在意，手伸向桌上某个灰色的包，拉开拉链，探进内袋，抽出手时指缝间已经多了两张五十元的纸币。
这是包的前主人遗留下来的。
“乘务员小姐。”青年抬高声量，“可以过来一下吗？我想买东西。”
他的嗓音清澈，抬头的一瞬间脸上已然挂上了笑，半弯的眉眼如同初夏傍晚悬在天际的月牙，明媚可亲。
僵在原地半晌的乘务员，如同一个被忽然上紧了发条的玩偶，一下子重新注入了生机和活力。
“请问您想要点什么？”乘务员推着小车来到黑羽的位置跟前。
“这些都是什么价？”秦非随手抽出两包薯片，付了钱。
收钱，找零，微笑道谢。
整个购物的流程异常顺利，乘务员小姐脸上的笑容变得更真诚了三分，头顶的好感度也从1%变成了10%。
购买东西可以提升好感度。
对于其他人来说，区区10点好感度的区别并不明显。
可在秦非眼中，好感度是量化的。
秦非把另一张纸币塞给路诚，道：“你去花掉。”
路诚不太明白秦非指挥他的意图，但还是照做了，买了两瓶肥宅水。
路诚付完款后，NPC同样对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而在转头面对其他没付过钱的玩家时，笑容则收敛了三分。
看来，花钱买好感并不是秦非的专属资格。
这样一套流程下来，在座所有玩家都发现了问题所在。
玩家们找到的钱不少，各自都花了点，乘务员小姐收钱收得快忙不过来，笑成了一朵向日葵。
“她看上去挺高兴的。”路诚压低声，望着NPC远去的背影，“……但是这有什么用？”
秦非现在也说不上来。
不过，既然所有人都可以通过花钱刷取好感度，售货员NPC就极有可能在后续的剧情中起到别的作用。
至于现在——
“售货员小姐。”秦非突然叫住了NPC。
NPC回过头来，笑容灿烂：“这位乘客，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能问一下，车厢门什么时候开吗？”他伸手指向通往2号车厢的门。
“当然可以，先生。”
或许是因为在这节车厢里的kpi已经刷完了，乘务员直接越过了眼巴巴看着她的暗火和临时玩家。
她推着车来到车厢连接处，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串钥匙。
钥匙插进锁孔，旋转。
咔哒一声。
在数十道视线汇集下，两节车厢间的阻隔就这样消失了。
444号列车上下车门的位置在正常车厢的首尾两端，车厢与车厢间没有额外的连接车厢，门打开后，整节2号车厢直接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乘务员小姐向秦非微微颔首，推着她的车离开，穿过2号车厢的过道，又打开了3号车厢的门。
眼镜男闻涛愣了一下，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
…
2号车厢里只有三个玩家。
NPC推车过来的时候那三人全都愣住了，傻呆呆地目送着她从头走到尾，又离开。
眼镜直接一路追了过去，可等他冲到3号车厢门口，售货员早已不见了踪影。
3号车厢里有九名玩家。
眼镜男在车厢门口急急刹住了脚步，张口询问道：“你们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NPC？”
车厢门莫名打开，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3号车厢里的玩家和2号车厢的一样一脸懵，但还是回答了眼镜的问题。
“没有。”
得到这个答案，眼镜的肩膀有气无力地沉下去。
黑羽的玩家人人都在售货员那里花了钱，虽然眼镜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做，但有样学样他还是会的。
可惜，NPC走得太快，眼镜也在搜车过程中找到了钱，却没地方花了。
既然如此，不如继续找车票，眼镜回过头去。
在九个人和三个人之间，他选择了欺软怕硬。
2号车厢的玩家露出一脸憋屈的表情。
可惜意图入侵他们车厢的并不止眼镜那五人，还有黑羽和暗火组成的十余人的队伍。
最后那三人还是没敢说什么，任由整节1号车厢的玩家全都涌了进来。
五人临时小队和黑羽暗火似乎达成了一种秘而不宣的默契：
大公会负责震慑外人、释放威压，临时小队跟在后面狐假虎威，帮助壮大声势的同时喝点剩汤。
2号车厢里人数少，劣势是很明显的，这种劣势不仅体现在他们的空间很容易被侵占上。
人少，彼此间又不熟悉、不信任，意味着他们在之前的半小时中，绝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了相互怀疑和试探当中。
2号车厢里剩下的好东西果然不少，秦非一行人蝗虫入境般扫荡了一圈，成功找到了三张车票。
尾随着他们的眼镜几人也成功找到了两张。
加上之前在1号车厢搜齐的票，黑羽和暗火手中加起来已经一共有了十三张票。
只要再找一张，就能人手一份。
缺失的这张车票，由2号车厢的土著玩家补齐了。
那三人一共找到了四张票，领头的玩家提出用车票加一张规则卡，和黑羽互换资源。
珈兰同意了。
悬在头顶的压力骤然缩小，崔文轩大大松了口气。
新的规则卡内容是【请和工作人员友善相处】
这条规则内容一出，崔文轩看向黑羽玩家的表情忽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路诚举起手：“我们可没藏着掖着。”
这规则他们也是才刚知道，之前都是小秦太敏锐了。
谢惊天在一旁看着他们交谈，突然有些担忧起来。
他退后几步，拉了拉秦非的衣袖：“发车前我看到，蝴蝶他们也过来了。”
虽然乘务员在第3节车厢消失了，但按照一般的逻辑，一辆火车上不会只有一个乘务员。
现在，后面的其他车厢门很有可能也已经陆续打开。
车厢之间相互贯通，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必然都是去其他车厢找与站点有关的线索，列车里的人员流动肯定会变得很大。
遇到那些对小秦心存歹意的人，只是时间问题。
秦非笑了下，目光清澈，似乎完全没将潜在的危险放在心上：“没事，这不是还有你们吗？”
蝴蝶和他的小弟们，秦非在火车站就看见过，他们这次一共只来了五个人，在人数上没有优势，黑羽又是比蝴蝶高出几个等级的公会。
在这种情况下，对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挑衅，除非他们不要命了。
青年笑眯眯地望着谢惊天，眉眼微弯，模样说不出的好看。
稍显苍白的肤色令他显得人畜无害，说话时纤长的睫毛轻颤，像是落在雪地上的蝴蝶。
“……”
谢惊天轻咳了声，忽然有点耳热。
该说不说，小秦的外表实在过于具有欺骗性了。
要不是知道他一个人随随便便就可以玩翻整个副本的玩家，他只怕也要被他这副样子骗过去。
青年身后，始终沉寂如一道阴影的男人眼眸微沉地看向谢惊天。
谢惊天还在傻乐，忽然感觉脖子后面一凉。
抬起头来时，视线却完全没有落在污染源身上，某种无形的阻隔切断了他和面前男人之间的联系，谢惊天明明能看见祂，却同时下意识忽视祂的存在。
小气鬼污染源一边开着作弊器，一边肆无忌惮地发散着恶意，而谢惊天则在环视周围一圈之后，迷茫地重新低下头。
……是车窗漏风还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那么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