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童话（30）
吴良也取下了耳机。由于季随上次在副本里展示过周萌的精神攻击，他们每个人都多备了几个防声音攻击的道具，以免被自家队友暴击，结果倒是在沙琳这里派上了用处。
趁着周围还是一片混乱，吴良立刻跑到了门边，挡住了想要冲过来的沙琳，结果一不小心被一个奇形怪状的球痛击了一下。
“喂，那位小同学，你砸错人了。”他一边把沙琳推开，一边抗议道。
“哦……”小同学李嘉誉应了一声，满脸诚恳地道，“我看不见，只能自动索敌，你不要走进我的攻击范围。”
吴良噎了一下，几个初代Boss以及人偶木偶都是他的攻击对象，只要他们接近，自己就没法避免被误伤，但是李嘉誉的攻击技能实在是太弱了，顶多能对沙琳这种非战斗型Boss有点效果。
眼看着其他Boss也逐渐找到了方向朝这边摸过来，吴良只好委委屈屈地顶着队内伤害迎上去把人揍飞。
见状，季随连忙道：“嘉誉，只攻击卡尔、沙琳以及他们的木偶和人偶。”
听着他们大声谋划的沙琳和卡尔：“……”
李嘉誉的[致盲]可以指定排除对象，因此几个玩家现在成了全场唯一能看见的人，比起不适应黑暗的初代Boss们，他们占足了优势。
唯一能够确认大门位置的，只有能够确定人偶位置的沙琳和卡尔，然而被沙琳短暂定住了的怪物们纷纷回过神后，就开始慌乱起来，沙琳指挥的声音被淹没在喧哗里。
趁这个机会，许至鸣和布莱恩把所有的人偶挪了个位置，最后连沙琳也无法辨认方向。
很快，观剧厅里演变成了一场混战。
季随反而逐渐从混战中脱身了，他望着剧院那扇精美的大门，暗暗算了一下时间。
艾尔莎是一个人进去的。
之前季随猜测，门后的世界既然是供奉魔鬼的，那么应该会是沙琳的力量也无法干扰到的地方，现在看到沙琳拼了命想冲过来的反应，就知道果真如此，否则她只需要命令艾尔莎停住就好了。
按照提前说好的，如果这个猜测应验了，那么季随他们就负责阻拦一切想要打扰艾尔莎的人，而艾尔莎则需要独自想办法跟魔鬼交易。毕竟谁也不能保证，作为普通人类的他们近距离接触魔鬼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话虽如此，怎么交易、会不会失败都没有个定数，因此季随设置了十四分钟的期限——刚好是李嘉誉的可召唤时长，如果到时候里面没有任何反应，他将会进去帮忙。
现在，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季神，那几个Boss都太强了，只要Debuff失效，我们肯定挡不住。”吴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边，“要不，待会我进去看看，你留在这儿吧。”
季随知道吴良其实是担心进去以后会遇到什么无法应对的危险，留在外面虽然要面对那么多Boss，但至少局面是可以把控的。
他摇了摇头道：“我去就好，我会留个Boss来帮你们。”
说完不给吴良拒绝的机会，他便直接退到了大门旁边。
四分钟，两分钟……十秒。
季随一只手搭在李嘉誉的肩膀上，短暂地拥抱了一下这个少年：“谢谢你，再见。”
李嘉誉愣了一下，随后道：“祝你好运。”
骤然的变亮，让所有怪物都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整个观剧厅短暂地静了一瞬。
季随手已经贴在门上，同时准备将雪婆婆放出来，这时门却自己缓缓动了。
阴暗诡异的气息从门里透了出来，季随整个人无法动弹，意识忽然像是游离在了这个世界之外，他的脑海中同时响起了熟悉的鬼哭狼嚎。
是因为习惯了这种精神攻击吗，他现在头脑怎么这么清醒？
甚至他可以确定，现在所感受到的邪恶感，与在上一个副本时的如出一辙。
“季神！！”
“小季！！”
呼唤着他的两道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一个陌生的声音占据上风：“季随？”
“谁？”
“这个名字很好听。”
系统面板自动消失了，而季随竟无法重新再启动它，冷汗过后，他让自己冷静下来：“这里是幻境？”
“真想把你变成我的手下啊。”那个声音依旧答非所问，“那样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而且，我还挺喜欢你的。”
季随：“……”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所以，你愿意为我效力吗？”那道声音里蕴藏蛊惑的力量，刹那间季随恍惚了一下，差点就脱口而出“好”。
谁知陌生的声音忽然“啧”了一声，语气里流露出浓厚的嫌恶与恨意：“你那个朋友真讨厌。”
“那个朋友”？吴良？
“好了，我的时间结束了，下次再见吧，季随。”
最后的两个音，像是把这个名字在嘴边品味了一遍般，带着悠长的意味。
“咔”——指针转动的声音清晰入耳。
季随还没来得及追问，周围的黑暗就倏然退去，他又回到了那扇门前，吴良与许至鸣分别站在他的两侧，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
然后他就被两人一边架着一只手往后拽出了两米远。
原本敞开的大门缓缓在眼前合上，两人惊魂不定地喘着气，还没来得及缓一缓，布莱恩就大喊了一声：“小心，他们起来了！”
只见Boss们放下遮着眼睛的手，恶狠狠地锁定了戏弄他们的敌人。
季随明白了，刚才现实里的时间是停止的。
“季神，太危险了，还是别进去了……”吴良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那扇门又一次开了。
正当那两个人不知为何露出恐惧的眼神时，沙琳忽然间怪叫了起来：“啊啊啊我的剧场！！瞧瞧你们这些人干的好事！我要杀了你们！！”
她再度深吸了一口气，季随立刻明白了她要故技重施，然而这次她并没有喊出来。
艾尔莎从门中走出来，比戏服还要漂亮无数倍的纱裙衬得她像一个真正的公主，水晶鞋随着她的步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反射着夺目的光芒。
她的美，让季随再次想起这里是童话。
纱裙的边缘变成了一条条丝带，缠住了沙琳的嘴，紧接着是全身，很快，她与卡尔两人变成了“茧”。
罗切站在舞台的边缘，远远望着她发愣，两人视线突然交汇在一起，随后静止。
一旁，老裁缝和赌坊老板面面相觑。
“她已经是我们的同伴了，那……”
“不用管她了，这对我们没什么好处，她就算想报仇，那也是跟沙琳的仇。”
“也对，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赌坊老板说完，迟疑的目光在四周扫过，“不过，我们得拦住这些人……”
“他们亲眼看到艾尔莎真的获得了力量，这还怎么拦？”老裁缝一副摆烂的样子，“反正啊，我只是个做手艺活的，我可不想再管这么麻烦的事了……”
正如老裁缝所说，亲眼见证艾尔莎脱胎换骨的怪物们，在一瞬间沸腾了。
季随预感不妙，立即道：“走！”
赌坊老板有些挣扎，但看到那么多如饥似渴的面孔，以及同伴们不是被捆住就是打了退堂鼓，终于还是悄悄远离了纷争的中心。
许多怪物为了抢先进门，竟然就地打了起来，本就被折腾得十分脆弱的观剧厅雪上加霜，四周的墙壁竟然都开始震动起来。
季随跑进后台前故作不经意地朝那边瞥了一眼，艾尔莎不知何时已经不在门前了。
“跟我来。”一道温柔的女声响在他的另一侧，季随惊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跟在艾尔莎身后。
他们一路跑出剧院，而艾尔莎则在剧院门口停了下来。
“接下来的路，就让罗切把你们送出去吧。”艾尔莎微笑道。
“那你呢？”季随问。
“我得留在这里，帮助沙琳。”在众人匪夷所思的注视下，艾尔莎解释道，“我成了魔神的使者，所以会得到一片’封地‘，魔神恰好将这座剧场分给了我一半，所以，这里算是我的家，现在我得先招待一下家里的客人们。”
这倒是季随没有想到的。
难怪刚才沙琳那么疯。
“那得恭喜你了。”季随道，“终于拿回了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虽然不是全部。”
艾尔莎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艾尔莎小姐，你去那里面以后都看到了什么呢？”许至鸣用温和的声音问道。
“抱歉，我不能说，虽然我愿意把你们当作我的朋友，但是……”艾尔莎稍稍停顿了一下，隐去了后面的话。
季随点头道：“理解。”
“魔神的使者”当然不能背叛“魔神”。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魔神在各地都有使者，沙琳他们做的事，也都是为了履行使者的义务。还有……特里斯城有一个教堂，你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教堂在哪里？”吴良连忙问。
艾尔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它会出现在哪。”
出现？
这真是一个微妙的用词，也就是说，“教堂”是会随机出现在任何地方的。
季随立刻想到了最开始得到的规则里说过，“如果出现不属于四个区域的其他建筑，请立刻绕路远离”……会不会，这并不是指“食人怪的小屋”，而是指教堂？
还有，他已经从第二个Boss中听到“特里斯城”这个称呼了。
在原住民的眼里，这里必然不是一个度假村。最开始贝拉说，这里的人都是被“镇政处”聘用的当地住民，会进行角色扮演，现在自然没人会信这话了，而且他也没见过什么“镇政处”，如果在人口最多的塞黎小镇都没有这个地方，那还能出现在哪儿？
不过，伯爵庄园的管家却像是知道“度假村”这个说法的。
比起魔神和使者们的意图，季随心中更在意：黑色衣服的工作人员……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角色。
可惜，艾尔莎没有说得更多，她提起裙摆，行了一个贵族女子的礼节，然后便翩然回到了剧场中。
没一会儿，他们回到了表世界，罗切朝着他们躬身道谢，之后便消失了。
“完成了！！”布莱恩激动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引得其余人也打开了系统。
【主线任务“帮助王子救出灰姑娘”已完成，是否选择离开副本？】
相比其他人的激动，季随只是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还可以这样……”许至鸣自言自语地喃喃，“这破游戏居然还能有这么贴心的设置……”
“嘿，你们要登出吗？”布莱恩的视线在三人身上转了几圈。
“不。”吴良毫不犹豫。
季随：“费这么大劲终于上了道保险，当然是要继续了。”
吴良摊了摊手：“我就知道，季神这么积极地搞定这条主线，肯定是为了走隐藏线做准备。”
季随露出了一个虽浅、但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的话……”许至鸣的音拖了很长。
季随能猜出他在顾虑什么。
虽然有保险，但如果在毫无防备的时候中招，来不及登出怎么办？
何况，连着奔波了这么久，任何人的身体都会有些熬不住的。
先决定的，反而是布莱恩：“我打算退了。”
大家看向他。
“我在这的同伴死了，另外两个都是别国的不怎么认识。反正是第一次下隐藏副本，能通关就已经达成目标了。”布莱恩双手交叠枕着脑后，一脸轻松地道，“累死我了，我要回去大睡一觉！”
季随点了点头：“那有缘再见。”
布莱恩“嘿嘿”了两声：“希望下次还能遇见你。”
“我打算留下来。”许至鸣也终于想好了，“虽然我觉得我没有能力带飞岑敬……但至少还是试一下吧。”
“哈哈，我会在外面看你们的直播的。”布莱恩大笑道。
吴良：“直播视角是跟着本区选手走的，你人走了，镜头也就走了。”
布莱恩傻眼：“啊？”
过了片刻，他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那我不会被我们区的人喷吧？他们肯定想看G啊。”
季随不禁失笑：“那你还走吗？”
“走！”布莱恩斩钉截铁。
直到这时，大家紧绷的神经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布莱恩跟大家挨个道别完后，最后到季随时，他只平常地说了句“再见”。布莱恩眨了半天眼，发现季随确实没有下文了，略带遗憾地伸手点向虚空的某处。
“布莱恩。”季随喊了一声。
高大的男人满脸期待地回过头来。
“把徽章留下。”
布莱恩：“……”
第一区。
【啊啊啊太好了，保险上了，我安心了。】
【刚才S神那个笑容，绝对是要浪的笑容，我好期待好激动谁懂啊！！】
【你们觉得，下一站S会去哪儿？】
【肯定是森林啊，比较近。】
【那孤狼呢？他们那边也搞定了吧？】
【肯定是塞黎小镇啊，他肯定要来找季神。】
【完了……他们不会错过吧。】
正当弹幕开始担心，屏幕里的吴良也忽然问道：“季神，之后是个什么打算？”
季随早就有了决断：“等人。”
许至鸣立刻问道：“等其他玩家来吗？但要是没人来呢？”
“这么多天过去，其他区肯定也有人集齐徽章了吧，现在还没来塞黎小镇，说不定是因为已经去了别的区域了。”吴良分析，“就算假设他们进度跟我一样，那么在不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的情况下，大家一般都会想选择路线最近的，也就是说，现在就只剩下动物森林的那组玩家最有可能选我们，而且他们还是二选一。”
两双眼睛眼巴巴地，等着季随的决定。
他们俩都是独立行动和独立思考的好手，吴良自不必说，能坐到“监管员2号”的位置，他肯定没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而许至鸣一开始在伯爵庄园，甚至还是个领导者，结果不知什么时候起也习惯问季随的意见了。
一时间，季随有种自己才是奶爸的错觉。
“许哥得先把徽章数量刷够，明天我们俩也去帮忙。现在我们的徽章总数量是14枚，想要启程需要20枚，三个人的话，至少还得刷两次。”季随道，“这两次分成两天刷，两天过后，如果还没有别的队伍来，我们就带上那两个NPC游客，直接启程去森林。如果他们不想去……”
吴良回想了一下柔弱的常冰和爱哭的粉衬衫，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季随轻轻笑了一声：“那就得想办法说服他们了。”
吴良不知为何，打从心里对两个游客产生了一瞬的同情。
这是注定安逸的夜晚，卸下了包袱的吴良和许至鸣都睡得很熟，两个身体素质普通的游客也因为连天的奔波很快入睡。
不过季随还是谨慎地安排了值夜。
他将帘子撩开了一点，把头轻轻靠在木框上，望着天空发呆。
起初他思考了很多事情，后来感觉到有点累了，就开始放空自己。
这样的发呆有些久违了，从来到南江之后，只要是清醒的状态，他就一定在想着什么，哪怕闲暇放松时，他也会想一想家人的事。
但现在，他的脑海里确实是一片空白。
深蓝暮色的天空，躲在云层后执着透出朦胧光亮的弯月，以及在现代城市里绝对看不到的耀眼星辰，都只在他的瞳孔里浅浅地倒映了一层。
季随从这种状态抽离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三点的换班时间，他看了一眼还在打鼾的吴良，没有把人叫醒。
脖子仰了太久有点酸了，于是季随这回屈起膝盖，将头埋进了胳膊里。
——这个名字很好听。
——你那个朋友真讨厌。
季随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回到刚才发呆的状态。
——召唤我。
——你是？
——你是不是拿错了？这是张风景照。
季随蓦地抬起头来，倏然间钻入脑中的话音，竟令他感到了恐慌。
但没等他体会到更多这样的异样情绪，就有人撩开了他身边的帘子。
看到季随惊了一下，显然是没察觉到自己过来了，吴良有些意外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在他身边坐下来：“抱歉啊季神，我起晚了。”
“没事……”季随回过神，“我暂时不想睡，你可以再去躺会儿。”
“不用，我已经精神了。”吴良一只手托着下巴，不动声色地说，“季神，睡不着多半是大脑不能放松，要不我陪你聊聊天，让你把那些计策啊什么的先忘掉？”
季随淡淡笑了一下，沉默了片刻后，忽然问道：“我打开……那扇门自动在我面前打开的时候，你们是看到什么了吗？”
吴良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不是说先忘掉吗……”
“得不到答案，我肯定会一直在意的。”季随一脸无辜。
吴良一时无法反驳，只好道：“当时有一团黑气冒出来，把你全身都缠住了，然后你就定住了，不过后来我们碰到你的时候，黑气就不见了……你没印象了吗？”
季随摇了摇头。
身后有人翻了个身，咂着嘴巴说了句梦话，但很快就没声了，但两人依然本能地沉默下来。
隔了一会儿，季随口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句话。
那一声非常低，低到像是耳语。吴良撇过头来：“嗯？”
季随回过神，反而比他还懵逼：“嗯？”
“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有说……吗？”
静了两秒后，季随捂了下脸，他刚才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话了，甚至他连自己说了什么，也没有印象。
那应该只是潜意识里脱口而出的，清醒的梦话。
幸好吴良也没听见。
“可能我有点困了。”季随起了身，“我去睡会儿。”
“哦好，晚安。”吴良帮他拉了一下帘子。
帘子落下来，抵住了吴良的后背，他的脸上是让人猜不透的表情。
其实刚才他听清楚了，只是本能地觉得，那不是能讨论的话题。
季随说……
我是谁？
翌日中午的阳光透过木棚的缝隙，将所有一觉睡到大中午人的人催起来。
而在与他们只有几百米距离的城门口，几个形容狼狈的人迈进了这座小镇。
周一和周二的 可恶晚了一分钟就到周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