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唯洲自觉完成了一件大事, 见天彻底黑了,拍拍屁股就要走人,还没站起来, 衣角就被江淮雪扯住了。

  “怎么了?”他疑惑问道, 着实觉得这种不舍的模样不太像江淮雪。

  “等会儿再走。”江淮雪冷淡道。

  除了别无选择的任务时刻,季唯洲还是比较怵他的。

  “哦, 好。”他安安静静坐回位置上,没坐多久,打了个哈欠。

  “季唯洲。”江淮雪喊他, 他转过头:“啊?”

  “你……”江淮雪话到嘴边,还是换了个话题:“明天有人上门,给你定做西装。”

  “西装?为什么?”季唯洲疑惑问。

  江淮雪瞥了他一眼:“你难道要穿着卫衣去上班?”

  他上下看了两眼季唯洲的简单卫衣和宽松运动裤, 年轻而且看着很好骗。

  季唯洲想到自己的助理工作, 西装的确成为必不可少的装备,至少不要看起来太容易被骗, 也容易镇镇场子。

  我这个身高和这张凶神恶煞的脸, 一定能把那群心怀不轨的人吓到。季唯洲摸着下巴想。

  思来想去,他又看向江淮雪, 问道:“那你呢?”

  江淮雪既然准备去寰荣上班,那西服应该要备好吧?

  “江家给我准备了,不用操心。”江淮雪对他说。

  聊完又没话了。

  江淮雪有些懊恼。季唯洲不是个话少的, 和他聊天却总是没几句可聊, 问题只能是出在他身上, 每回聊到正经话题,就两三句结束, 还总是被带偏话题,简直就是无效沟通。

  季唯洲看着窗外的夜景又打了个哈欠。

  江淮雪的卧室大概有什么魔力, 他每次进来,都有种要立马昏睡的感觉。

  他的脑袋一点一点,困意就在这一点一点里回来,走掉,回来,走掉,一直循环。

  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的江淮雪自然知道他这个快困疯了的状态,无奈道:“睡吧睡吧。”

  怎么能困成这个样子?

  “那我睡十分钟。”季唯洲脑袋一点,就要往另一边歪,江淮雪眼疾手快,把他的脑袋扶到自己这边,让他枕着自己的肩膀睡。

  “十分钟……”江淮雪低声喃喃,“等会儿一觉醒来要天亮了。”

  季唯洲呼吸平稳,已经睡到天昏地暗万事不知了。

  **

  等季唯洲醒来的时候,江淮雪不在房间里。

  他躺在江淮雪的床上,思考了很久这位江姓甲方是怎么做到把他一个成年男性从椅子上挪到床上的。

  许久之后,他才想起来他坐的那张椅子是转椅,底下带轮子,能转动,直接转着人跑就行了。

  他坐起身打了个哈欠,这才下床穿上拖鞋,准备去找找江淮雪在哪里。

  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季唯洲蹑手蹑脚走出房间,在长廊尽头的那间刑堂里发现了一点光亮。

  他凑到门口,江淮雪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门,手边拿着一根漆黑的皮鞭。季唯洲看了眼,是江淮雪上回递给他的那一根。

  “你让他……”里头传来江淮雪模糊低沉的话语,还有另一人的应和。

  “如果不同意,直接……”

  房间里还有人?

  季唯洲一脸疑惑,眨了眨眼,预备再认真听一听。

  这幢别墅里会有奇奇怪怪的人莫名其妙出现他是知道的,他也知道那些人大概率是江淮雪的下属。

  但书里还真没详细写过江淮雪手底下的这群人,毕竟前夫哥就是个小炮灰,不配知道那么多。

  也不会像季唯洲那样敏锐,发现些许不对劲。

  季唯洲蹲在门口又听了两句,实在搞不明白江淮雪到底在和人商量什么,顿觉没意思,转身溜进厨房做夜宵去了。

  “让他在门口听没事么?”闻祁站在江淮雪身边,低声问道。

  江淮雪摇了摇头:“他爱听就听吧。”

  “那就按照之前的做?”闻祁又问。

  “对,就那样办吧。一步一步把那群老家伙推进火坑。”江淮雪的指尖轻敲轮椅扶手,在闻祁想走暗门离开时,被他拦住了:“哦对了,你直接走大门吧,他不会在意的。”

  闻祁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明白了。”

  他换了个方向,准备直接走,想了想,还是停了停脚步:“江总,他真的值得信任吗?”

  江淮雪朝他露出的笑容很难得带了点温和:“值得。”

  “好。”闻祁点点头,离开刑堂,往别墅大门走。

  他下楼时刚好和季唯洲撞上,年轻的男生端着烤盘,朝他眨巴眨眼眼睛:“吃曲奇饼干吗?”

  江淮雪谈话谈的时间太长了,他的曲奇饼干都做完了。

  闻祁脚步一顿,又拐了个方向,走到季唯洲面前,从他手里的烤盘上拿了一块饼干。

  “多谢。”

  季唯洲压根没有多问的意思,朝他说了句“不客气”,就端着烤盘噔噔噔跑二楼房间了,呼唤人吃曲奇的声音格外响亮:“江淮雪,吃饼干!”

  江淮雪坐在房间里,被他突如其来的喊声惊了一惊:“你在干什么?”

  耳朵要聋了。

  “我做了饼干!”季唯洲把烤盘往他面前一递,“我吃过了,不甜。”

  “你做甜品还不甜?”

  “对甜品的最高评价就是不甜好吗?”季唯洲不堪示弱反驳,想了想直接拿了块饼干塞进江淮雪嘴里。

  “季唯洲——等、等!”江淮雪嘴里猝不及防多出一块饼干,说话都含含糊糊。

  现在连说都难说,只能先把饼干吃了。

  “好吃吧?”季唯洲得意道,“我可是上过面包班的!”

  江淮雪呛了两口:“咳咳咳咳……”

  季唯洲给他吓得也不显摆了,放下烤盘给他拍背:“你喉咙好浅啊……这样都能呛到!”

  江淮雪不知道想到哪里去,整张脸刷的一下红了,猛地掐住季唯洲的手:“你又在、咳咳咳咳……乱说话!”

  “我哪里乱说话了?”季唯洲满脸无辜,完全没明白江淮雪在说什么东西,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小瓶水递给江淮雪:“喝点吧,缓缓。”

  江淮雪喝了口两口水,总算止住咳嗽,抬起头想和季唯洲说点什么,却发现刚才的情况,每一句话都是槽点。他想了想,抽出其中一条:“你上的不是面包班吗?为什么成品是饼干?”

  季唯洲眨眨眼:“举一反三融会贯通嘛!”

  “厉害。”江淮雪扯扯嘴角道。

  他瞧着季唯洲那憨傻样,又试探性问道:“你见到闻祁了?”

  季唯洲捏了块饼干塞嘴里,咽下去后才抬头回答:“啊?他叫闻祁?见到了,还让他拿了块饼干走。”

  “不好奇他是谁?”江淮雪又问。

  季唯洲抖动油纸,把饼干抖搂到一块:“不好奇。”

  他虽然有时候奇思妙想颇多,总在不合适的时间做不合适的事情。但在好奇这件事上,他还是很有分寸的。

  “没什么可好奇的。”季唯洲坦坦荡荡,明摆着对江淮雪要做什么都不在意。

  江淮雪心底突然燃起微妙的不爽:“你不感兴趣?”

  “不是不感兴趣,是尊重。”季唯洲耐心解释,“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和隐私,我不会去打听。”

  江淮雪自己的事情,他肆意插手,很没有边界感,季唯洲不太喜欢这么做事。

  “那我要是允许你打听呢?”江淮雪不动声色打量着季唯洲的表情。

  季唯洲在这个时候突然生出一点不妙的警惕心:“621,他是不是在诈我?”

  “……”

  621无响应。

  这个可怜的系统已经不想回答季唯洲的任何问题了:“我已经下班了,不要在下班时间骚扰我。”

  “即使你允许,我也不会问的!”季唯洲一脸正气,江淮雪险些气个仰倒,咬牙切齿道:“你很好,季唯洲,你真的很好。”

  季唯洲选择性装聋作哑,大度的摆摆手:“过誉了过誉了。”

  这个榆木疙瘩!

  江淮雪深吸两口气,告诫自己不能太生气,把自己气出病了可不划算,姓季的傻蛋要是跟人跑了,他得亏死。

  如此安慰自己后,他终于冷静下来:“行吧,那你要是想知道,可以随时来问我。”

  季唯洲呆呆地看着他,眼神聚焦在他眼波流转的双眸,无所适从地抓了抓头发:“哦、哦,好的。”

  似乎觉得这样说话不够严谨,他又加了一句:“收到。”

  江淮雪揉揉眉心,最后还是没控制住笑出声:“哈哈哈哈……季唯洲,你是傻子吗?”

  他的笑从来都是以阴郁做底色,像这样的开怀大笑,是真的第一次。

  季唯洲愣愣地看着他,手却不自觉拿出手机,对着江淮雪的笑脸摁下了照相键。

  “你在做什么?”江淮雪收敛笑容,眼底的笑意还未消散,看见季唯洲拿出手机,这会儿全凝固在了脸上。

  “在拍照。”季唯洲看着手机里的照片,乖乖回答。

  “拍我?”江淮雪转动轮椅,来到他的身边,“拍我做什么?”

  季唯洲迅速摁掉手机,江淮雪看过去时,只剩下黑屏。

  “随便拍拍。”他有些僵硬地回答,火速把手机塞回口袋,又拿起烤盘转身就走:“你早点睡觉,我去打扫厨房了!”

  他噔噔噔跑出房间,没几秒就没影儿了。

  直到躲进厨房,季唯洲才做贼似的拿出手机看照片。

  他的手在那一刻没有抖,照片清清楚楚,手机也尽职尽责将那个笑容正式定格。

  照片里的江淮雪笑容明媚,像是突然拥有了生命力,与平时即将枯萎凋零的状态完全不同。

  季唯洲的手指不自觉轻抚过那张脸,鬼迷心窍将这张照片设置成了手机主屏幕壁纸。

  好漂亮。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