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穿越重生>海马效应>第28章 小狗怕狗

  “说来听听吧,为什么这么怕狗?”邵亦隽坐在床头,靠着柔软的枕头,翘着二郎腿审问沙发上端坐着的吴忠宁。

  对方显然有些紧张,随后而来的是道歉自证:“抱歉大少爷,我不是故意隐瞒,我发誓这种情况以后不会再有,也保证不会影响到工作。”

  他要听的不是这些话,邵亦隽叹气,他总感觉自己一旦对上吴忠宁,叹气的次数也变多了:“你怎么保证?先把原因说出来,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给你处分。”虽然他本就没有要给的意思。

  这下是逃不脱了,吴忠宁双手放在膝盖上,紧张地握住搓了搓,他不爱提那段陈旧的时光,那些时日太苦,只能揭示自己的弱小和愚蠢,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迹,说出来,只怕大少爷要对自己失望。

  但再怎么样,他还是想在邵家工作下去的,吃处分不如自己讲出来,他下定决心,有点顾虑地开口,讲出了那个故事。

  九岁被带回邵家之前,他和姐姐吴清相依为命,姐姐长他六岁,但是身体不好,估计是哪个冬天染上肺炎,姐弟俩在父母去世后没有经济来源,城寨区又乱,没人管他们,送他们去孤儿院,于是两人依旧住在那个老房子里,姐姐给人做黑工赚钱,去餐厅后厨洗碗,给商铺打扫卫生,什么活都干,最后累倒了自己,没钱去医院,就附近买了点药吃了,药有些用处,但还是没法抵抗身体越来越差。

  吴清本来没想让弟弟出去干活的,何况也没什么地方敢用七八岁的小孩,无奈自己成了个下不了床的病秧子,吴宁哄她自己肯定能带吃的回来,便也就试着随他去了。

  一开始是跟邻居借,哪家烧了点什么,他也试着要一点带回去吃,但住他们那一片的,哪一家又是个有闲钱的呢,一开始还看他们姐弟可怜给一些,后来时间长了,要么能发达些搬走,要么也索性不管他们了。

  讨不来,那就只能去偷,第一次是偷街边红薯摊子的烤红薯,老板忙着招呼客人,没注意到他的手已经伸到炉子上边,吴宁飞快地抓起红薯揣进怀里,手被烫破了皮也不知道,只想快点带回去给姐姐吃。

  吴清把他骂了一顿,质问他怎么学会的偷东西,叫他伸出手来要打他手心,吴宁本就不服气,眼睛里噙着眼泪,干脆地把被烫伤起泡的手给她看,吴清又一愣,跪在床边抱着吴宁大哭了好久,最后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当天晚上又发了热。吴宁这下不敢再气姐姐,但尝试了三四天,发现讨饭讨不来几个钱,最后还得靠偷。

  吴清的药,两人吃的食物和水,都是吴宁偷来的,或者拿偷来的钱买来的,只不过他再没有干过第一次那种蠢事,再也没留下过痕迹,吴清就是起疑心,也说不出什么。

  他跟吴清说自己在店里当学徒,但其实只是没事的时候就坐在那些店门口,看店里学徒一天做了什么事,回去再原封不动告诉姐姐,撒娇说今天好累呀姐姐抱抱来挡住吴清口中想问的话。

  但偷东西风险不小,他有两次被抓现行,对方抄起家伙就要来打他,这种时候不是跑,就是打,他无所谓,身体上的缺陷让他打起架来不要命,他运动能力好,跑起来也疯,没多少人追得上。不知不觉,城寨区的混混倒听说他打架的名声找上门来要跟他比划,他本来就需要一个发泄口,拳头一下一下揍到别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看得人心惊肉跳。

  自己这种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什么都不如吴清的身体重要。

  他每天还是走暗路回家,周边的人家搬得七七八八,没人认出他,他受伤的时候也有意不让人揍到脸,每天在门外拍去灰尘,还是干干净净地回到吴清身边,装成可爱的弟弟,塞给她吃的和药。只有在吴清沉睡之后,他才能借着月色给自己上药,红药水紫药水一阵涂,然后用绷带缠上就行,也不知道是他意志力顽强,还是身体素质太好,那些伤口马马虎虎地给他应付过去,没有弄出些感染滚脓的幺蛾子,给他添麻烦。

  乱七八糟的生活就这样过,直到有一天,那帮找他茬被反过来胖揍一顿的小混混叫上了大哥给他们撑场子,而大哥们又带了一群狗。

  在那之前,吴宁应该还是不怕狗的。

  训练过的猎犬口水横流,吠吠不止,没有栓绳子,吴宁第一个反应就是跑,但猎犬显然比他速度更快,更能跑,饶是他熟悉这里的地形,挣扎了一刻钟后也还是被大型犬扑倒在水泥地上,狗叫和犬齿撕咬的疼痛还铭记于心,一想起来就仿佛坠入冰窟一般手脚冰凉。他被利爪按在地面上不能动弹,肉食动物带来的恐惧灭顶般浇灌下来,仿佛要扒他的皮,将他一片片剜下来。在那种情况下,他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衣物被撕扯开的声音刺耳又恐怖,平日里打架的力气一点都使不出来,他用力闭上眼睛,黑暗中灰白的花纹像万花筒似的向他袭来,却没能帮他分散一点对痛苦的注意力。他只知道要尽力护住脸,不然吴清问起来不好解释,于是身上被咬出几道血痕,被犬齿戳出几个血窟窿,他都没叫出声,只是流眼泪,直到痛晕过去。

  对面也没想真闹出人命,见教训了这小子就把狗叫了回去,那几个被吴宁欺负过的看他样子也怕得心惊肉跳,上去踢了他几脚,也就算是过去了,九岁的吴宁就这样被扔在了垃圾堆。

  到底还是没能全护住脸,吴宁左侧眉毛下方被撕掉一层皮,小的时候看起来更加狰狞恐怖一些,还好没伤到眼睛。他看着邵亦隽,明明是他自己要听的,此时脸上却露出很复杂的表情,可能是同情,但没有厌恶,那他就放心了,吴忠宁手指点了点那块疤,想让大少爷别那么难受,一切都过去了,于是扯出个微笑:“这块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难怪,难怪他看见狗会有那么大反应,邵亦隽没办法想象他小时候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吴忠宁那几年吃过的苦可能比他这辈子吃过的苦还要多,而那年他才九岁,本来应该上小学的年纪,却被迫经历了那么多。他想起吴忠宁止不住的颤抖和没有血色的脸,此刻只想上前把他抱在怀里安抚,但是现在的他没有这个立场和身份可以做这些事。

  邵亦隽点了根烟,但也不抽,只是夹在指间,语气轻柔了很多,继续问吴忠宁:“后来呢?”

  “后来……”

  吴清那天迟迟等不到弟弟回家,终于坐不住,披了件衣服上街找人,她几乎走了一整夜,才在垃圾堆旁找到遍体鳞伤的吴宁,心都要碎了。吴清很瘦,她比吴宁高十几公分,但和吴宁差不多重,这样的吴清,在那天凌晨,背着受伤的弟弟,走了半个小时,去了离家最近的小医院。

  医院不知道正不正规,但是止血和破伤风针是有的,医生检查后还补了狂犬疫苗,这一趟下来,花掉了姐弟俩近乎所有的积蓄。

  吴宁醒来后,感觉到头上缠着的绷带,第一个反应是完了,这下没法跟吴清解释了。他懵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睡在家里床上,吴清则在床边陪护,两个孩子的立场反了过来。出乎他意料的是,吴清对于他满身的伤一句也没有多问,只是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去街上讨粥讨钱带回来。

  那一晚上冒着夜风的寻找成了压垮吴清身体的一根稻草。

  她的肺病本来就没有经过系统治疗,又经历了接连不断的劳累伤心,等吴宁的伤全好透之后,她也就真的只能卧病在床了,连呼吸都是痛的,只不过从没告诉过吴宁。

  家里实在没有钱了。吴宁出门,打算最后做一次小偷,摸到了季群的钱包。

  就在季群和上面请示好,将要带吴宁和吴清回邵家的时候,吴清在一个清晨停止了呼吸。

  被褥和床单上的痕迹都能预示着身体的主人生前最后那段时间多么痛苦,她的指甲里渗出血丝,被单被生生抓破,但是她没让一旁小床上熟睡的弟弟感受到一点不对劲。

  她没出一点声音。

  吴清走的时候十五岁,还有两周,就是她的十六岁生日。

  吴宁捧着吴清的骨灰盒,找不到一张姐姐的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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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宁小时候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