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共生恨>第24章 24.醉酒

  宋怀川大步流星地走到宴厅中,某一处角落正聚集着几个人,四周悉悉索索。宋怀川心一紧,快步走过去。

  有个小孩仰着脑袋在嚎啕大哭,一个女人抱着他低声安慰,一旁服务生两手交叠在身前,一脸不知所措。

  地面上铺满了玻璃碎渣,香槟色的液体浸透了暗红色地毯,纪聿礼皱着眉低头,垂在身侧的手往下滴着血。

  宋怀川拨开那服务生,几步冲上前,抓起纪聿礼的手,眉头深深蹙着:“怎么回事?”

  纪聿礼抬头看着他,不答反问:“你去哪了?”

  他的手心鲜血淋淋,布满大大小小的破口,还沾着些玻璃碎片,看上去像是一掌按在锋利碎片上。

  宋怀川话头一窒,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意外。那个嚎啕大哭的小孩在场馆内四处乱窜,差点撞上要上菜的服务员,服务员慌乱中向后一躲,又正好撞到了要去找宋怀川的纪聿礼,更巧的是,纪聿礼身后就有一座香槟塔,于是发生了一连串的追尾事故。

  纪聿礼几句话交代完来龙去脉,宋怀川抬起眼,敞露的眉眼深邃而极具压迫感,下颚线切割出一道锋利的暗面,他攥紧纪聿礼的手腕,冷冷地说:“走,我们去医院。”

  大小姐从别人口中了解了事情始末后,优雅走出来,“我已经叫了医生过来,你们先去会客室处理一下吧,我很抱歉。”

  她转头:“另外,请这位傻逼小屁孩从我的生日晚会中滚出去。我早说最讨厌小孩。”

  佟落姝在家中的地位至高无上,一看有人让宝贝女儿的生日宴上见了血,她的总裁父亲不管是不是会损失一位客户,立马叫管家将人请出去。

  之后的纷争与他们无关,宋怀川拉着纪聿礼去会客室,医生拎着医药箱给他处理伤口,好在伤口看上去有些可怕,其实伤的并不深,但有些玻璃碎渣卡进肉里,需要拔出消毒。

  处理伤口的过程有些残忍,纪聿礼低着头一声不吭,手指将宋怀川的西装外套捏出深深的褶皱。

  宋怀川目不错视地盯着他的手,从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身上的冷意还未褪去。纪聿礼睨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我可没惹麻烦,是麻烦惹的我,你可不能说我啊。”

  宋怀川抬了抬眼,盯了他几秒,抬手擦去他脖颈沾上的血迹。

  傅鸿卓走进来,对他们说:“我侄女说会给你们报销全部的医药费,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她希望能有机会给你们赔罪道歉。”

  佟落姝的意思很明确了,纪聿礼就是一个借口,她想借这次机会和宋怀川约会。

  宋怀川头也没抬:“不用,我们处理完伤口就先回去了。”

  傅鸿卓为难道:“这么早就走?佟落姝说晚宴结束有话要对你说,你要不再等一会吧,很快就结束了。”

  宋怀川又说了一遍不,几秒钟的沉默后,傅鸿卓说:“心疼?”

  沉默。

  纪聿礼转移注意似的转过头,挑了挑眉:“心疼我?”

  还是沉默。

  纪聿礼追问:“你是不是心疼我啊。”

  宋怀川静了一秒,回答:“不是。”

  “你有什么值得心疼的,不好好待在座位上到处乱跑,我一走就惹出麻烦。”宋怀川掰开他的脸,“别自以为是。”

  纪聿礼不悦道:“你又说我……嘶。”他话音一顿,捏着宋怀川外套的手又收紧了。

  宋怀川在听到他痛吟的一瞬间看过去,所有玻璃碎渣都剔出去,医生正将碘伏棉棒按在伤口处消毒。他说:“大夫,轻一点行么,他怕疼。”

  医生无奈道:“我动作已经很轻了,但是消毒再怎么样都会疼的。”

  宋怀川张了张嘴,在抬眼的一瞬间与傅鸿卓四目相对,所有话语猛地堵在了舌尖。傅鸿卓的眼神很复杂,带着审视、惊愕,和纠结,试图从宋怀川的反应中窥见他搪塞之词背后,他们真正的关系。

  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太大了,似乎真的有些脱离舍友的范畴。

  就好像……他在失控一样。

  宋怀川抿了抿唇:“算了……再待一会吧。”

  纪聿礼自然没什么意见,手虽然疼,但他好久没这么酒酣耳热,根本没尽兴。包扎好后,他曲了曲缠满绷带的五指,抬眼时宋怀川已经站起身,抬脚走出会客室。

  几人又回到了宴厅,里面已经恢复了原先的气氛,刚刚只是场闹剧,无人关心。

  灯光暗下,佟落姝公主般走入聚光灯中,身上的礼裙反射耀眼的光芒,她自信美好,唱起美好的歌。

  宋怀川拿起一次也没碰过的酒杯,仰头抿了一口,余光瞥见纪聿礼靠在椅背发呆的侧脸,变换的灯光打在他浓墨重彩式漂亮的脸,眼底华光流转,不聚焦的眼神却显得他像个迷茫又孤独的小孩。

  宋怀川忽然想,其实纪聿礼和佟落姝一点也不相似。佟落姝的跋扈源于家庭带给她充足的溺爱与底气,而纪聿礼更像是为了不显得弱小而将利爪无差别伸向四周的幼兽,他除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就只能自己长出刺穿一切的刺。

  宋怀川很想问问纪聿礼被所有人注视的时候在想什么。在等他回来,还是在为无法反抗而感到委屈?

  纪聿礼给宋怀川斟了半杯红酒,递给他,随即拎起自己的杯子和他碰杯,清脆的响声,纪聿礼笑着仰头灌下酒。

  宋怀川看了他几秒,也将酒杯凑到唇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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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宴结束,宾客们稀稀拉拉地退场,他们这一桌最后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纪聿礼酒足饭饱,每一根骨头都被酒精浸泡得绵软,懒懒地撑着脑袋,戳了下宋怀川:“喂,你赶紧去和大小姐说完话回来,我困了。”

  宋怀川慢悠悠地转过头:“你要我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就说呗。”纪聿礼脸上露出讥讽,“说你喜欢她也行啊。”

  宋怀川静静地盯了他很久,久到纪聿礼被他看得心里发慌,才微一颔首,站起身离开。

  他脚步很慢,背影宽阔挺拔,佟落姝见到他,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两人同样优秀的外形与相配的身高差在外人看来极其般配,站在一起时犹如一对天造地设的情侣,有不少人朝他们方向望去。

  只见宋怀川说了什么,佟落姝忽然脸色一变,宋怀川对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宋怀川走到他们面前,面无表情道:“走吧。”

  傅鸿卓如临大敌:“你对她说什么了,不会骂她了吧。”

  宋怀川不答,拉起纪聿礼的胳膊就往外走。纪聿礼被拉得踉跄一下,大步跟着他的步伐:“哎,慢点,急什么啊。”

  电梯门在叮一声后缓缓打开,三人走进去,宋怀川后背轻靠在梯壁,垂着头呼出一口气。

  纪聿礼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和平时有些不同,好像更沉默,更封闭。他轻声问:“你怎么了?”

  宋怀川的目光看过来,漆黑的瞳孔倒映着他的影子,和以往任何时刻都一样波澜不惊,但又好像……有些变化。

  纪聿礼道:“你喝醉了吗?”

  在这时,电梯滴的一声打开,一道蓝金地砖的长廊出现在电梯外面。纪聿礼几乎一瞬间就想起来,这是他和宋怀川一年前遇见的那个走廊。

  他就是在这条走廊上扇了宋怀川一巴掌,宋怀川在经理赔笑的求情中沉默地弯下了腰。

  纪聿礼心脏猛地一跳,迅速看了一眼宋怀川。宋怀川的视线落到前方,忽然身形一动,挡在他面前。

  纪聿礼身上落下一团阴影,宋怀川锋利的下颌出现在他眼前。纪聿礼微微一愣,没等他反应过来,电梯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道熟悉的男声越入厢内:“哎,李先生,您下次来可要和我说一声啊。”

  纪聿礼不记得他的脸,但听到声音的一瞬间便知道那是谁——当年为宋怀川求情的经理。他本不应该记得那人的声音,但脑子里有一副挥之不去的画面,一双阴沉、冰冷、饱含恨意的眼睛从下往上望来,在暧昧的灯光下犹如一柄淬毒的华美利刃,而那道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谄媚声线就是这一画面的背景音。

  宋怀川宽阔的背隔离开挤进来的人群,也隔绝经理的视线。

  纪聿礼抬起眼,猝不及防撞进宋怀川俯视的目光。

  咚咚咚……

  心跳急速跳动,酒劲忽然如潮水般上涌,浑身都开始烧起来。

  电梯内挤满了人,肩膀抵着肩膀,交流的声音填满空气,电梯门滴滴地缓慢合上。宋怀川垂下头,将额头抵在纪聿礼的肩膀。纪聿礼浑身一颤,不可抗拒地变得僵硬。

  宋怀川在他耳边的呼吸沉重而缓慢,吐息间带着浓重的酒味。

  原来真的喝醉了啊。纪聿礼想,所以这是在耍酒疯?

  电梯在一楼停下,打开,宋怀川很快地从他身上离开,面色如常地转身走开。

  有人说酒醉的人会展现出最真实的自己,这么看来宋怀川的性格真的从里到外都闷过了头,连耍酒疯也耍得如此隐晦。

  傅鸿卓开车送他们回家,路上宋怀川坐在后座,头靠在椅背,脸朝着窗外,车窗开到底,夏夜的冷风肆意灌进车内。

  纪聿礼记得喝醉的人会比平时好说话,于是问:“所以你和大小姐说了什么啊?”

  宋怀川看过来,停顿了几秒,平静开口道:“我说我是一个刚做完痔疮手术的0,在恢复中,无法和她见面。”

  纪聿礼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震天大笑。

  傅鸿卓崩溃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什么!?纪聿礼你他妈都教怀川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宋怀川直勾勾盯着纪聿礼:“好笑么?”

  “好笑啊。”纪聿礼挑了下他的下巴,“你也不是那么死板嘛。”

  宋怀川面无表情地握住他的手腕,动作很轻,忽然歪了歪头,嘴唇碰到他缠满绷带的手心,像是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纪聿礼收敛了笑,慌乱抽回手,坐直身体。

  回到家里,纪聿礼疲惫地大字形仰躺在床上,宋怀川坐在他身侧,垂眼看着他。

  “别看我。”纪聿礼站起身,“你这个酒量,我真是没想到。唉,你坐这,我给你泡个蜂蜜水。”

  如果是以前的宋怀川,一定会质疑“你会泡么?”但是喝醉的宋怀川隐隐有些呆滞,只是看着纪聿礼。

  纪聿礼对蜂蜜水熟悉得很,但对家里东西的摆放位置很陌生,他翻箱倒柜地寻找家里的蜂蜜,这期间宋怀川的视线就像是点了一件跟随,纪聿礼走哪他跟那,也不说话,就像恶鬼一样坐在床上看着纪聿礼。

  纪聿礼被他目光看得不自在,干脆把宋怀川推进浴室:“你先洗澡吧,你太烦人了……你一个人可以吧?”

  没等宋怀川回答,纪聿礼一把合上了门:“不可以也给我可以,老子不会伺候人。”

  不多时,浴室内响起哗哗水声,纪聿礼继续埋头寻找蜂蜜的踪迹。他现在只有一只手能活动,因此行为很不方便,纪聿礼找得火气上涌,一边骂人一边找。

  突然,浴室里传来一声物体碰撞地面的声响,纪聿礼腾地站起身,冲过去推开门:“喂,你又怎么了……”

  浴室内,淋浴头正洒着水在地上扑腾,犹如一条砧板上挣扎的鱼,将浴室洒得到处是水。宋怀川上身赤裸,一手撑着墙壁缓缓回过头。

  纪聿礼的视线从他的眼睛缓缓落到他的腹肌和手臂,肌肉结实而线条好看,是一副已经颇具青年成熟荷尔蒙的,毋庸置疑的好看的少年身体。

  宋怀川以前把自己裹得永远很严实,连换衣服都要特意跑到浴室,所以纪聿礼没想到,他的身材这么好……

  纪聿礼忽然感到一阵难言的耳热和尴尬,移开目光:“……你别告诉我你不会洗。”

  宋怀川看了他几秒,伸出手:“过来。”

  鬼使神差的,纪聿礼朝他走过去。纪聿礼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花洒,关掉水龙头,背对着宋怀川说:“你洗澡还要穿着裤子洗吗?”

  几秒的静默后,身后响起不紧不慢的拉裤链的声音,纪聿礼腾的一下脸红了,肩颈僵直,一动不敢动。

  悉悉索索的脱衣服声音,过了一会,宋怀川在他耳边说:“好了。”

  一向对肉体非常坦荡与漠视的纪聿礼无来由感到紧张,机械般转过身,不敢往下或者往上看,平视着眼前宋怀川平直的唇线:“……我给你冲水,你自己搓。”

  他抬手打开花洒,微微侧过身试水温。水的温度缓缓上升,室内逐渐凝结出氤氲雾气,封闭的空气变得潮湿、闷热。

  宋怀川沉重的呼吸掩盖在水声之下,彼此身上的酒香挥发、缠绕,变得密不可分。

  沉默。

  除了水声,他们没有说话。纪聿礼低着头,但能感觉到有一道视线一直粘在自己身上。

  他走了神,忽然一道气息缓缓地压了下来。

  纪聿礼后背抵上冰冷墙壁,花洒因为自己的失神偏离轨道,很快浇湿了他的裤腿。小腿是热的,唇角也如同火燎般热起来。

  宋怀川俯身吻在他唇角的痣。

  “嘴角的痣,好可爱。”宋怀川看着他,纪聿礼这次读懂了他的眼神。

  火光熄灭的那三秒,如今原封不动地还回他自己。

  三,二,一。纪聿礼缓缓合上眼睛,让温热的吻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