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很快发现, 药郎构成的混沌空间,竟然出不去。

  厨圣可劈万物的刀光,第一次遭遇了挫败。

  毕竟他不是盘古, 想劈开混沌还是差点功夫。

  乱劈乱砍了一阵, 纸月乌气喘吁吁,坐在地上, 揉了揉酸痛的腰。

  这种程度的阻拦, 更让他心下不安。

  药郎不顾惹恼他的风险, 将他囚禁于此, 也不想让他跟去, 说明将面对的事很危险。

  气恼过后,纸月乌冷静下来,寻找破局之法。

  所有结界、领域必然有其关键所在,但往往极其隐蔽, 不好寻找。

  纸月乌放出识海中的澎湃灵气,开始一寸一寸搜寻...

  三天之后, 他终于找到了药郎结界的阵眼。

  纸月乌将一缕气运注入其中,破坏了原本的有序运转。

  既然气运能穿越天道屏障, 对混沌结界也不该毫无用处。

  果然,漆黑坚硬的结界出现了一丝动荡, 涟漪扩散, 纸月乌抓准时机, 凝聚灵力, 刀光凌厉一闪, “破!”

  一缕天光穿入, 结界崩塌。

  出去后, 纸月乌才知道此间的天道已经换成了奴良滑瓢。

  而奴良组则由陆生继承, 奴良鲤伴辅佐。

  “药郎先生去了咒术世界。”陆生道:“是爷爷离开时告诉我的,他说你想去的话,也可以送你过去。”

  咒术世界?纸月乌联想到四天灾咒灵,推测咒术世界应该对气运公司很重要,说不定就是个大型咒灵实验场。

  他点点头:“那就麻烦了。”

  纸月乌已经计划好了,等到了咒术世界,他必要先找到药郎教训一番。

  既然已经成了有名有实的恋人,怎么能抛下他独自走掉?

  他可最讨厌‘不想让恋人受到伤害,所以一个人抗起所有’的套路了。

  气运裹身,天道助力,纸月乌如愿以偿来到了咒术世界。

  入目一片断壁残桓,烟气缭绕。

  仿佛刚经历一场浩劫,荒凉破败,堪称纸月乌历经世界之最。

  他皱了皱眉,找到一片还算完好的街道,走进了一家便利店。

  店里只有一个老奶奶,大多货架空空如也,地好像很久没擦了,积着一层厚厚的灰。

  纸月乌问道:“老人家,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老奶奶抬起浑浊的眼,一只眼睛凹陷,已经瞎了。她盯了纸月乌一会儿,摆了摆手道:“小伙子,赶紧逃命去吧。”

  纸月乌:“...”

  老奶奶叹了口气,道:“我哪里清楚发生了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城市就乱了,莫名其妙的人飞来飞去,打起架来树、房子轰隆隆地倒,死了很多很多人...再后来,人都疯了,不上学不上班,在大街上疯跑,自杀的,互杀的,一团乱,就像末日到来一样...”

  “我的小孙女,被她的同学,叫什么‘末日乐子人’的组织逼得跳了楼,那群小孩杀了我孙女后,又拎着尸体来到店里,气死了我的老伴,还笑话我们是不是‘玩不起’。我太愤怒了,骂道:‘你们这些孩子,怎么不好好学习,来做这些害人的下作事呢?’结果被一拳打瞎了眼睛。他们搜刮了商品,又说了好些叽里咕噜的不太像人话的畜生语,什么只要疯狂做坏事,就有机会加入脑花大队,蜕变成无所不能的咒灵...”

  “...小伙子,你觉得奇怪不?为什么能有人这么坏,而坏人还不遭报应呢?”

  老奶奶的语调如梦中呢喃:“也不知道我能活到哪天,反正岁数大了,也跑不动了,老伴孙女儿都死了,就留着我这么个糟老婆子...让我守着小店等死吧。”老人又叹了一声,唯一的眼睛漆黑一片,看不到一点光亮。

  纸月乌沉默了一会儿,温声道:“老人家,您这里需要员工吗?”

  “唔?”老奶奶挠了挠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纸月乌没再多说什么,他动用灵力,将整个小店打扫了一遍,光从擦干净的窗户照进来,货架、地板光洁如新,闪闪发光。

  老奶奶近乎无措地看着这一切,道:“不,不,小伙子你不用做...唉让我一个人等死得了...你喝不喝茶...我去给你烧点...”

  “您不用动,我来就行。”纸月乌制止了她,进了厨房,开始操持。

  不一会儿,一阵浓郁的饭香传来。

  在末日炼狱般的城市里,这点鲜活的气息,就像黑暗中的蜡烛,放出小小、温暖的光来。

  纸月乌没做太花哨的饭菜,一锅牛肉蛋花粥,一碗腌萝卜,一盘什锦蔬菜,放在小小的炕桌上。

  调高室内的温度,他请老奶奶坐下,给她盛了一大碗粥。

  老奶奶:“这食材是从哪儿来的...”她都很多天没买菜了。

  纸月乌道:“您尝尝味道。”说完递过去一把调羹。

  老奶奶颤颤巍巍舀起一勺,吹了吹,喝下了几天以来第一口热粥,鲜美温醇的味道缓缓扩散,一点儿汤水从她嘴角流下,老奶奶突然哭了。

  “我的孙女和老伴儿啊...”

  要是他们还能活着该多好,要是他们也能尝尝这好喝的粥...为什么能有人能这么坏,毫无良知和同理心地去给别人带来痛苦呢...

  纸月乌看着哭到哆嗦的老奶奶,他不知道气运公司在这个世界做了什么,但眼前的老奶奶,只是无数受害者中很普通的一位。

  在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更多,更多。

  他放下了碗,一个人走了出去。

  对于大范围的苦难,纸月乌反应平淡,但每每深入接触,近距离地看到那些滚烫的眼泪,绝望的诉说,心痛到极点的神情,他还是会有所触动。

  毕竟他是一个人,不是一头畜生,更不是故作潇洒、披着人皮,却不干人事的‘乐子人’。

  纸月乌呼吸了一下冬日清冷的空气,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喧闹的人声。

  他给小店下了个防护阵法,向声源走去,只见一群半大少年,围着什么东西嘻嘻哈哈。

  “好耶!脑花大人说的宿傩果然厉害,这一发威,直接扬了这片区。”

  “这人被斩断了一条胳膊,是不是活不成了哈哈哈。”

  “好像是咒术师吧,活该,谁让他们窜来窜去阻止脑花大人,还扬言要保护我们,呸,谁要他们保护,毁灭世界我早就迫不及待了好吗?”

  “没错,我早就受够平淡的日常了,一点儿都不酷,大人们一副伪善嘴脸,就知道逼了吧啦地说教,听得我都想吐,这个世界我早看不顺眼了,现在终于到了我们‘末日乐子人’出场,大家团结起来,肃清这些假仁假义的东西!”

  “玩不起的家伙不配活着,想想我们过去受压迫的苦,现在终于有了报偿,这些都是脑花大人带来的,我们一定要报答他!”

  “杀死咒术师,逼死玻璃心!让更多人加入我们!”

  “好耶好耶好耶!”

  少年们揣着兜,一脚一脚冲着地上那团东西踢去,纸月乌仔细一看,竟是一个白发的男孩,样貌清秀而温柔,一条手臂消失,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切口。

  他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张了张嘴,嘴角慢慢流出了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努力睁开眼看向那些少年,换来的却是一脚,又一脚。

  纸月乌默不作声地走近,一个踢得起劲儿的少年注意到他,歪着嘴笑了笑,道:“怎么,小子你哪条道上的,也想找揍?”

  “敢这么看你家乐子人大爷,给你脸了不是,我艹...”

  话音未落,纸月乌一脚把他踹到百米之外的废墟上,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响,烟尘爆炸,那人像一条软绵绵的蛆虫滑进污水,生死未知。

  “你...你他妈的...是不是玩不起...这是我们圈里的规矩...乐子人大爷骂你,你就得乖乖受着,不能回嘴...而且这个人是个咒术师,妨碍了脑花主管的大业...该揍...”剩下的少年们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纸月乌多听一个字都嫌烦,将这些小垃圾整整齐齐地踹到墙上,凑成一排,以伤害别人为乐子的人...不,畜生,本身就是个乐子。

  他轻柔地抱起那白发的男孩,男孩努力地做口型,说了声‘谢谢’,他失血过多,眼看瞳孔有些扩散,纸月乌向他身体里注入大量灵气,又从灵宫里取出一个超级补血的龙血果,将汁液挤在他嘴里。

  本来快要不行的男孩,只觉得一股热流流遍全身,苍白的脸颊霎时有了血色,断口开始蠕动,竟有断肢重生的迹象。

  纸月乌将他带进店里,老奶奶看到这漂亮孩子伤成这样,心疼得不得了,甚至暂时放下自己的苦痛,转而为救这男孩尽心尽力地忙活起来。

  “哎呦...这胳膊得有多疼啊,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老奶奶不住地念叨着,用热毛巾轻轻擦拭少年的额头,“全是冷汗...”

  纸月乌去了厨房,单纯的食材效果有限,还是得经他烹制才能焕发最大的效果。

  用珍贵药草熬炖的药膳,金鸡腹中塞了人参与玉粟米,加了玛瑙枸杞、龙血果和当归,给老奶奶和男孩各盛一碗,等到合适的温度,端了出去。

  那男孩已经恢复了神智,纤长的睫毛眨了眨,轻轻说了一句‘鲑鱼。’

  老奶奶有点儿纳闷。

  纸月乌看着他嘴边的咒印,觉得和巫族的咒言有些相似,推测出男孩应该是怕咒言伤害到别人,不敢随意说话,所以只能说一些食物词汇。

  神情不由更加轻柔,人与人的差距还真是大。

  抬手在他唇边一抹,暂时用术法封住了他的咒言,纸月乌道:“不用担心,我先封住你的咒言,现在可以自由说话了。”

  男孩试了试发出声音,发现果然没有造成什么效果,眼睛一亮,一字一句道:“谢谢,汤,很好喝。”

  “婆婆,您,也,喝。”日常语句还说得不大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