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月乌第二天醒来, 颇为懊恼。

  他又醉了。

  也不知道是横滨空气太过安逸,还是现在的生活过于慵懒,他好像很容易失去警惕, 放松身心。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纸月乌反省了一会儿, 往身上一捞,发现又是一件太宰的风衣, 上次那件卡其色的还没还他, 这次又落下一件米白色的, 也不知道他家里还剩几件, 够不够穿。

  像上次一样, 纸月乌随手扔进了洗衣机,打算洗完一起还。

  他在灵宫中清洗沐浴一番,突然想到,昨晚自己好像叫那家伙留下来, 毕竟那佛跳墙用的全是好料,一旦补大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可现在一看, 太宰分明没听,偷偷溜了。

  纸月乌有点儿气恼。

  气恼过后, 他开始担心,太宰会不会横尸家中, 七窍流血?他都不敢再往下想, 可曾经确实有这样的例子——妖魔因为过于贪嘴, 以致于补养过度, 死后重点部位还高高地竖着小旗。

  这模样儿要是被人撞见了, 那太宰的一世英名不就毁了?

  于是, 纸月乌当下给太宰去了个电话, 打算一旦没人接, 自己就立马过去收尸,好歹给太宰留几分体面。

  谁知电话刚响,那边迅速接通,传来一道明亮带磁,又朝气蓬勃的声音:“小乌?一夜不见,想我了吗?”

  纸月乌道:“...没有,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还活着,现在听到你这么有精神,真是令人心里高兴。”

  他语调平淡,说得又十分认真,太宰听了,不禁唇角一抽,捞起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慢悠悠道:“好吧,好吧,我姑且相信小乌,今天可能军方还会上门,小乌需要我陪着吗?”

  纸月乌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他顿了顿,问道:“你还有风衣吗?”

  太宰瞥了一眼衣柜里一整排的风衣,道:“有啊,怎么了。”

  纸月乌道:“没事,很好。”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这时,在这清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突然传来军车的声音。

  车子一直开到居酒屋门口停住,从车上下来的,正是昨夜碰了个软钉子的安吾。

  他今日明显收起了可有可无的态度,神情庄重、谨慎。

  不仅如此,在他身后,还一前一后走来两位自成气度,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一位穿着白色的传统服饰,一位身穿黑色风衣,仿佛一位体面的外国绅士。

  三人看到纸月乌,神情都很复杂,纸月乌淡然处之,拄着扫帚道:“来吃饭的话,也太早了。”

  安吾正要开口,却被那黑衣男子制止,他上前几步,未语先笑,和蔼亲切,风度翩翩,没有丝毫架子,简直像一位好心的邻家大叔,或是值得尊重的老医生。

  他道:“不麻烦这位小先生下厨,我呢,是港口如今的主事人,大家都叫我森先生。既是太宰的前任上司,也是红叶和芥川的现任上司,今天过来,是想邀请小先生和我们共进早餐...顺便,如果小先生方便的话,想请你一同去看一看那些污染者,看有没有什么好法子,救救这些可怜人...昨晚安吾拿回来那四瓶饮品,可真是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大开眼界啊。”

  他话说得极为巧妙,先拉近一波关系,然后又用共进早餐的名义邀请合作,最后暗含吹捧,让人听了心生愉悦。不过纸月乌的关注点在于——

  “四瓶?不是六瓶吗?”

  他疑惑地看向安吾。

  安吾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道:“作为特侦课人员,我有责任确认饮品是否存在问题。”

  ...所以,一确认就确认了两瓶?

  众人无语。就在他们以为纸月乌不会轻易答应时,纸月乌点了点头,道:“等我一会儿,我去拿点东西。”

  纸月乌回返屋中,快速往背包里装了些东西,然后打开太宰送的眼镜盒,将眼镜戴上,神奇的是,这眼镜的宽度松紧,尺寸大小,竟恰好合适。

  等他再出去,众人不禁一愣。

  无他,这少年本就清冷漂亮得不似真人,如今再戴上这样一副精致细巧的眼镜,如锦上添花,更多了几分风雅斯文——银白的细链在脸侧轻轻摇晃,冰蓝小钻在光下璀璨如星,说不清钻石与他的眼眸,哪个更清澈明亮。

  清晨的阳光下,少年走下台阶,这一幕仿佛古典电影中的经典镜头,运镜放慢,专注特写,牢牢得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纸月乌没意识到自己的瞩目,沉浸在眼镜中无法自拔。

  他赌对了。

  这副天道宠儿戴的眼镜,果然不是普通的物件儿,刚一戴上,就感觉神识增强,扩大数米,足以让他把每个人的识海看得清清楚楚。

  他先在车里扫视一圈,发现没有金羽伴生者,除了森先生有点儿腰间盘突出、那位白衣中年男子身上有不少暗伤外,没什么大问题。

  目的地据说离居酒屋不远,但前去的路途左拐右拐,极为复杂。终于,车子停在一座庞大高耸、把守森严的建筑前。

  安吾介绍道:“如您所见,为了解决此次大型污染事件,横滨三方势力特意收拾出了一些平时不用的建筑,用来关押和研究污染者。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先去吃早饭。”

  还真有早饭供应,本来做好饿肚子准备的纸月乌一怔。

  森先生察言观色,笑道:“小先生很有可能是解决这次难题的希望,我们当然不会慢待了。听说小先生开的居酒屋主打东方风味,这次尝一尝我们港口厨师做的西式早餐,希望不是班门弄斧,在小先生面前,徒增笑柄啊。哈哈哈...”

  一旁的福泽忍不住看他一眼,心想森先生这个老货,简直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像他,只会专心武道。

  这种程度的吹捧,对正常人来说有点儿过头,但对于纸月乌这样几百岁的人来说,刚刚好。

  一行人向餐厅走去,这时长廊那头突然窜出一个研究员,手里握着一根装着金黄色液体的试管,身后几个军方人员举枪追来,大喊道:“不许跑!不许跑!这是祛除污染的珍贵样本,安吾先生就带回来四瓶,喝一口少一口,快放下!”

  那研究员神色紧张,紧紧握着试管,愤怒道:“不行,我老婆家的表妹,三姑家的儿子,四婶家的姑娘,和我爸爸的三舅爷的邻居的外甥,都说有被污染的风险,大家都是亲戚,托了我父母,求我一定要拿一点儿内部的药剂给他们预防,我不能不答应啊!这真不是我诚心犯错误,实在是逼不得已啊!为军方工作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拿这么一点点,用这么大惊小怪吗?!”

  此情此景,令人愤慨。但纸月乌一行人却不动声色,毕竟大家不是身居高位,就是寿龄过长,早就不会因为一点儿事激动了,站在一旁,等他们处理完。

  森先生还态度很好地请教纸月乌:“小先生,这种金色液体气味儿清香,效果惊人,昨晚给一个污染者用了,立刻人就清醒了,今天直接去上班了,请问这到底是是什么?是...药液一类的吗?”

  他还是很难想象,纯粹靠美食就能治愈污染,私以为纸月乌一定往里面加了些什么东西,什么神秘的药物之类的。

  纸月乌看着那个被夺走试管,嚎啕大哭,念叨着对不起父母、亲戚、家族、祖宗的研究员,从背包里又拿出一瓶,晃了晃,道:“哦,菠萝啤酒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