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玄幻奇幻>无所谓,龙会出手>第44章 白发

  白昭华尚未冲下云层, 鼻头就感觉到一股阴嗖嗖的冷气,那是季节变幻带来的寒凉空气。

  他一愣,惊愕地四下张望, 忽然呆愣住了。

  此时, 人间正是黎明时分, 大地白雪苍茫, 不见一人, 干净得让人生出几分难以言明的恐惧。

  竟已是寒冬了。

  空中仍飘着鹅毛大雪, 盘旋着飞行, 有许多片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 又很快被风吹走。

  白昭华心头发慌, 急忙飞身往来时的曲夏州而去, 落地瞬间便化为人形,他准备先去之前暂住的客栈瞧瞧。前去路上, 遇到了不少修士, 大多穿着玄剑门的道袍,还有些是瀛洲仙山其余宗门的衣着, 不少修士聚在一起,神色凝重……

  尽管曲夏州距离瀛洲仙门不远, 但从来也没这么多修士一同出现。

  难不成曲夏州又出了什么妖魔或鬼疫?

  白昭华找了个修士就问:“你们为何聚在此地?曲夏州出了什么麻烦吗?”

  那修士摇头道:“曲夏州倒是没什么麻烦, 是我们瀛洲仙山……出事了。”

  “什么?”

  另一个修士义愤填膺道:“天心宗那魔头居然没死, 不久前还突破了神魔大道第一层, 之后就像个疯狗一样四处祸害修真界,非说要找什么龙……我们瀛洲仙山都快被他毁了,各宗门弟子不得不下山躲避, 掌门长老和修为高的弟子们留下严阵以待, 已经做好了与那灭世魔头同归于尽的准备……”说到此处, 眼泪纵横。

  白昭华皱眉:“你们说的那魔头,是郁长霖?”

  “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我实在不明白,他要找龙,干嘛打你们?”

  听到这儿,那修士也尴尬一瞬,还是另一个修士过来解释:“看你也是个走江湖的,怎么这些事都不知道?三个月前,陈国公的宝贝儿子不见了,朝廷和陈国公那边都在全力找人。据说天心宗的宝贝也在那公子手里,很多人就怀疑是天心宗掳走了白少爷……结果那天心宗的魔头也不否认,只说人在天心宗养着,养得白白胖胖,想要赎人,除非提供给他神龙踪迹。”

  “……”

  “京城的凡夫俗子哪里知道什么神龙?不过听说白少爷被养得白白胖胖,又时不时收到白少爷的来信,倒也放心许多,继续想办法施救……后来玄剑门掌门一听,认为机会难得,就要以神龙为引,再次施计诛杀魔头,便骗那郁长霖,说是瀛洲仙山后山禁地的深渊下曾有神龙坠下,不日前嗅到龙血之气,应是那神龙受伤……你想,那魔头想要找神龙,自然是为了神龙那一身宝贝,吞噬了神龙,岂不就称霸天下、坐等白日飞升?因此掌门故意这么说,谁知那魔头猴急得不行,当日就冲到瀛洲仙山,重伤玄剑门诸位长老,直奔那后山禁地跳下……”

  白昭华急声道:“哎呀那是陷阱!”

  “自然是了!”对方说完,却叹了口气,“那深渊之下怎会有龙?有的只是伏魔阵法……只可惜,那阵法施展了七天七夜,不仅没把那魔头杀了,还刺激得那魔头入了神魔之境,再无敌手了。昔日诸位长老还能合力与他一战,现今对上那魔头,就如蚂蚁与大象,根本撼动不了……现在大家只盼着修真界赶快出个飞升的天才,或许还能压制他。不然这魔头早晚会灭世,别说修真界,整个人间都将遭殃!”

  白昭华呆呆地看着他们,好一会儿后才问:“郁长霖如今在哪儿呢?”

  “谁知道?他现在来无影去无踪的,练那神魔大道也不知是不是走火入魔了,不人不鬼的,把修罗山都快变成昔日的魔域了,修为高的修士都不敢靠近,我们哪还敢打听他的动向?”

  不会吧?

  白昭华使劲儿挠挠头,左思右想,还是想不明白,离开人群后,便又化龙飞入空中,在高处往下俯瞰,试图找出几个熟悉的身影问问,就算郁长霖现今不在曲夏州了,那群妖怪或是思玄,总该有几个在此处吧?

  飞至一处梅林上方时,见下方深浅不一的红梅竞相绽放,艳红色的花瓣落在厚厚的白雪上,血一般醒目。

  白昭华不由得多看几眼,紧接着,便察觉一股阴冷的气息从后方袭来,还未转身,身躯已被那股与自身相斥的邪气桎梏住!

  那股力量近乎用磨损自身的方式竭力缠绕着他……他很快识别出那道气息,气哼哼地变回人,用力一蹬,落在地上。

  大雪纷飞,梅香沁人心扉,树下两人相对而立。

  白昭华本有许多问题要问他,可仰头一看郁长霖此时此刻的模样,惊讶得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

  郁长霖满头霜白,面上不见任何血色,宛如死人。

  明明不久前还在空中那么勒着他,此时近在眼前,却一动不动了,凝望着他的双眼看不出任何情绪,好像只剩一副躯壳。

  那张脸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却又好似……完全变了。

  白昭华往后退一步,郁长霖顿时往前一步。

  白昭华不动了,他便不动了。

  “……”

  这么你来我往几步后,白昭华莫名起了玩心:我退他来,我朝他去,他岂不是要退?

  于是猛地朝他冲刺过去。

  郁长霖当下一怔,随后本能地伸出双臂,蓦然抱住他!抱得极其用力。

  苍白的双手青筋凸起,血管跳动,简直要把人往肉里勒。

  白昭华:“!”

  两个人都不动了。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白昭华推了推他,推不动,只好闷声嚷着,“头发怎么全白了?吓我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几十年没回来呢!”

  郁长霖只抱着他,就是不撒手。

  那日说出自己的心思之后,白昭华就再也没出现过。可就算去追鴸鸟,也绝对用不了那么久……他以为是那个吻把人吓走了,慌得满世界找人,可怎么都找不到。

  后来听说神龙重伤坠下瀛洲仙山禁地,想也不想赶过去,看到的却只是玄剑门的埋伏。

  他当时万念俱灰,却又在伏魔阵的折磨里庆幸不已,庆幸白昭华只是躲着自己,而非重伤……

  寒风冷冽,大雪转为小雪。

  白昭华看他不出声,只好道:“我不是故意消失这么久的。”

  “不要紧。”郁长霖的声音仿佛经过了无数次的磨砺,有一种古怪的平静,“你愿意见我就好。”

  “……什么?”

  郁长霖下颌紧绷,盯着他的眸色隐隐有泪光:“你不必再躲着我,若是不想见我,现在杀了我,此生都不会再见到。”他语气认真,没有丝毫激将或生气的意味,是真心为他出一个更好的主意。

  白昭华伸手就在他眼前晃了晃:“郁长霖,你是不是没睡醒啊?”

  郁长霖道:“你走后,我没有睡过,谈何睡醒?”

  “啊?”白昭华再度震惊,“没睡过?这么久都没睡过?”

  郁长霖只是静静望着他。

  白昭华恍惚道:“怪不得头发全都白了……”

  郁长霖语噎,深深看了他一眼,便揽着他往前缓步而行,两人在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白昭华脑子懵得厉害,也不知道他要往哪里去,便跟着他走,听他道:“我找不到你这段时间,听了一些璜州那边关于你的戏文,张非舟那出戏之后,你成了璜州家喻户晓的人物,又有许多文人创作了关于你的故事。”

  白昭华仰头看他,纳闷不已,怎么突然就跳到这儿了?

  “那日,我刚从玄剑门的禁地出来,思绪浑浑噩噩,路过璜州一处戏台,就坐下观看,那出戏里,你功成名就,与一位聪慧的貌美女子成婚……”

  白昭华摇头:“他们是真能编啊。”

  郁长霖面无表情道:“那戏文里说你们一生一世一双人,说你们是天赐良缘。”他语调一转,似乎痛到极致,笑出声来,“缘分哪能天赐?你不愿与我在一起,我强求就是。”

  白昭华张嘴要说话,就听他继续道:“若有天命,那我自出生以来遭遇的都是天命吗?不,这世上许多事,不过是人的一念之间,那日我若杀了戏台上的众人,那便是苍天无眼,天道不公么?可我若临下刀前,突然决定不杀他们,他们便会感叹苍天保佑……你看,天命就在我的手里!”他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就像你,若那日我克制守己,没有冒犯你,也不曾说出那些话,你绝不会离开……是我自讨苦吃,并非天命!”

  白昭华急道:“我离开……”

  郁长霖登时敛笑,捂住他的嘴道:“别说了。”他的手抖着,显然十分害怕,“你若要做朋友,我……我……”话音一哽,却是无法说下去了。

  白昭华再也顾不上别的了,用力扒开他的手就说:“你先听我说!”

  郁长霖眼底猩红:“我死也不与你分开!”

  白昭华大叫:“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实际上我以为我只离开了一会儿,忘记这个时间差了!我不是故意的!”

  郁长霖全身僵硬。

  “你这段时间到底怎么回事啊?”白昭华撇嘴,“那些人都以为你要灭世了!”

  “……我确实有这个打算。”

  “啊?”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如果你永远不回来,我也不知道我会做什么。”

  白昭华瞪他:“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郁长霖摇头,他看着白昭华,在此时才显出几分焦虑来:“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太喜欢你,你消失了,我怎么都找不到,有几次我都在想,是不是山崩地裂了,你才能看到?”

  白昭华气鼓鼓的脸一下通红:“你……”

  郁长霖垂下目光,语气忽然轻柔:“你的龙角,我那天看到了。”

  白昭华一愣,低头道:“哦。”沉默间,又抬头直视他,“那你还要灭世吗?”

  郁长霖沉默。

  白昭华挑眉:“不灭了?”

  郁长霖:“只要你好好活着,不要让我找不到你。”

  白昭华拧起眉头:“又威胁我,那你还是灭吧。”

  看他转身要走,郁长霖连忙拉住他,死死攥着他的胳膊:“我不灭。”

  白昭华扭头瞅他:“灭来灭去的,你当灭灯呢?”

  他这样子实在可爱,须臾间,郁长霖眼里便掠过一丝笑意,整个人也终于有了几分生机,仿佛从一个巨大的噩梦里苏醒,上前一步把人高高抱起。

  白昭华惊道:“你干什么?”

  郁长霖不说话,只抱着他往前走,白昭华起初挣扎,挣扎了一会儿又觉得舒服,也懒得动弹,趴在他肩膀上叹气道:“我爹娘要是看到了,肯定真以为是你掳走了我。”

  郁长霖仍是不说话,他就继续没完没了地说:

  “你那会儿可真吓人,不过现在好多了,你还是多睡睡觉吧。”

  “……”

  “你这头发只能这样了么?别生气,我不是觉得你老了,你的样子倒是没什么变化,我只是觉得别扭。”

  “……”

  “咱们要去哪儿啊?我还得回京城呢。”

  正说着,迎面一阵金光散开,他们骤然穿了过去。

  是更厉害的纵地金光!

  白昭华瞬间察觉周围变了个地方,连忙向前看去,只见前面是一个小山坡,显然不在原来那片梅林了。

  厚厚的白雪在郁长霖挥手间化去,枯黄的山坡也在下一刻变得郁郁葱葱,长满了野花野草。

  白昭华越看越眼熟,正细想着,郁长霖已经放下了他,过去在那山坡上编起花环来。

  “我想起来了……之前围猎那次,你果然在偷看我!”白昭华愤愤嚷完,又继续朝四处观望,“这里是哪儿,不会元虎山吧?”

  郁长霖已经编好了花环,过来给他戴上。

  白昭华不好意思取下,又觉得戴着难为情,尴尬间,默默变回龙身。

  “……”郁长霖盯着眼前一只龙角顶着花环的小白龙,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抿着双唇回去继续编花环,很快又编出一个新花环,过去就要往另一个龙角上戴,白昭华气得用爪子挠他:“你干什么?给我两个龙角套两个花环?那我成什么了?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吗?我不要!”

  郁长霖一顿,再也忍不了了,伸手就把龙捞住,抱得紧紧的:“漓儿,我死也不和你分开。”

  白昭华想不到变成龙也逃不过被抱抱,继续用爪子挠他:“什么跟什么啊,你这句话和我上面那句话有关联吗?”

  “我死也不会你分开。”

  “……你只会这一句了吗?”

  “当初在元虎山,就是偷看又怎样?我第一眼见你,就想多看你几眼!”郁长霖望着他龙角上的花环,觉得可爱至极,“脾气比谁都大,又比谁都臭美。”

  “谁臭美了?你才臭美!”白昭华用鼻子哼哼,“不过你说第一眼见我,那时候你不是在匣子里吗?那时候你凶得很呢。”

  “……”

  郁长霖抱了他好半晌才松手,白昭华立马趁机变回人形:“你勒坏我了!”

  郁长霖道:“我下次轻点儿。”

  白昭华点头,点完立马瞪他:“下次?还有下次?!”

  郁长霖不想再把他吓跑了,牵着他的手道:“既然是好朋友,这些自然避免不了的。”

  白昭华满眼狐疑,见他揽住自己肩膀的姿势确实常见,似乎被说服了:“朋友之间,这么亲近的确无法避免。”

  说完,就见郁长霖脸都绿了:“你还和谁这么抱过?!”

  白昭华道:“怎么?我朋友不少的,你不是知道么?”

  郁长霖面色一沉,此时只觉得心口被人捅了无数剑,而那个人恰好就是他自己,他心如刀割,又恨又气,可一看那张笑起来的脸蛋,本能地把人搂紧了,低头在他脸上吻了吻。

  白昭华面色一变,正要说他朋友绝不亲他脸蛋,嘴巴就被含住了。

  !

  郁长霖这次格外轻柔,他试探地撬开那两排贝齿,感受到白昭华惊惶却不躲闪的态度后,几乎沉醉地疯狂追逐、纠缠起来……

  如一场绵绵细雨到暴风雨的急速变化,等白昭华反应过来,双唇已经变得炽热滚烫,郁长霖吻得愈来愈重,先前的温柔很快就变成了狂暴的啃咬,恨不能将他真的吃进血肉里。

  不,白昭华就是长在他肉里的。

  白昭华本能觉得酥酥麻麻很舒服,可不愿意承认,此时被亲得晕乎乎的,空白的大脑很快回过神来,瞄了对方一眼,报复性地朝着对方嘴巴狠狠咬去。

  郁长霖忽地一颤,呼吸止住,不敢置信地看他一眼。

  白昭华刚要嘚瑟,便从那一眼意识了他的失控,想要阻止,为时已晚……

  双唇都被吮疼了,嘴巴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他恍惚间觉得自己被欺负了,哪有这么没命亲嘴的?可又不想打他,郁闷间,就听郁长霖低低地道:“漓儿,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啊?你显然已经疯了吧。

  白昭华叹了口气,心一软,不仅任人亲,还迷瞪道:“还真是对不住了。”

  话落,看对方勃然变色,额角青筋直跳,奇怪道:“怎么了?我又没咬你了。”

  一句话让人激动又兴奋,仿佛从地狱来到云端,结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心跳狂跳地亲了半晌,郁长霖终于不舍地放过那双翘起来都可以挂油瓶的嘴,轻轻啄了下他的脸:“你咬我,我死也甘愿。”

  白昭华脸上一热:“不要脸!我要回家了!”

  郁长霖道:“我送你。”

  “怎么送?你拐了我,天下谁不知道?”

  “他们知道又如何?”

  白昭华这才想到他现在已经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真魔头了,哼道:“你也太嚣张了。”

  郁长霖认真道:“我对你求而不得,你若留在京城,我便做你的侍卫,你若要去天界,我也去修道好了……我只是求个道侣,并不嚣张。”

  “呸,不要脸!”

  日光和雪景交相辉映,美得刚刚好,郁长霖望着白茫茫光影里那张唇红齿白又满是脾气的脸,嘴角微动,揽紧他便往前走去:“嗯,是我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