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回荡在雾霭之中。
一声一声敲响, 像是死亡倒计时,萦绕在降谷零耳边。似乎是这栋收藏馆的建筑钟,沉闷得让人心烦意乱, 又锲而不舍的噪响。
这个特殊的雾意外的没有拒绝他和诸伏景光。
但两人此时没心情去在意异能的细节,他们在闯入雾气笼罩的地方时就和其他人失散了, 找到目的地之后更是惊觉这里的诡异。
两人对视一眼, 继续前进。
——‘笃笃’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还没等他们回头,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降谷先生?诸伏先生!”。
诸伏景光眸中闪过一丝惊愕。
他察觉到了一股不一样的微妙之处。
这个声音和是枝千绘不一样。这个声音更刻板,更有机质的沉稳, 更像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诸伏先生?”
又是一声,喊着他的名字。
诸伏景光极度缓慢地转过身。
身体在这一刻格外沉重。在目光触及身后的人之后更是整个僵在了那里。
——乌丸松。
不能称之为‘是枝千绘’。
出现在他眼前的少女,只能称之为‘乌丸松’。
降谷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就要开口,那少女却是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眨眨眼睛,又笑了,“要问我是真是假吗?”
降谷零没回答。
他在心里沉默地回答, 这不可能是真的。
少女也如同知道他们的心声一样说着, “我当然不是真的, 降谷先生和诸伏先生应该分得出来生者和逝者吧。”
“虽然,我没有生死这样的概念啦。”
她笑着, 竟是自我调侃了一句。
两人的呼吸窒了一瞬间。
诸伏景光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比之前那个少女更像乌丸松的感觉——不,不如说这就是乌丸松的亡魂。
降谷零更是脱口而出地,问出了一句:“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没有什么事吧?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些问题已经显然不用去问。
降谷零何其明白,乌丸松是怎样一个聪明的人。
她想要的什么没有完成?对她最大的了解, 就是明确的知道乌丸松的每一步都有她的意义,哪怕只是单纯出现在某个场合, 背后都有她想要的作用。
果然,那少女听见这个问句之后的第一反应是绽开笑容。
带着些许惊讶,乌丸松感叹道:“我还以为还需要解释点什么呢,不愧是降谷先生,很明白我。”
她开心地笑说:“我在准备做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哦!”
“是一件很意义的大事,比乌丸松的死还要有意义,——这个计划我本来想设下圈套,让别人一步一步地嗅着诱饵踩进去。旧时代之主的复活本该是放在最后才会暴露出来的目的,却被人从一开始就拿出来做筹码了。”
“可又不是反派君们太疏忽。国常路先生的忌惮、乱步的敏锐、杰的特殊诅咒、阵还找上门来……”
“再这样下去,他们就要意识到我想做的事情,从根源上切断‘复活’这件事了。”
乌丸松念念叨叨地,像是在抱怨,可她脸上却是笑着的,明快的笑容里没有一丝对男人们行动的不满,反而很高兴,高兴有人能和她展开对抗。
诸伏景光听了,却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他的眼瞳颤了颤。雨夜、死亡、过往的记忆重新浮上心头,更有黄金之王在御柱塔的那番话明确指出了少女的不稳定,无数担忧如数追连,促使诸伏景光开口,就要追问。
——“没关系,我不会有事。”
乌丸松抢在他前面开口。
对上男人诧异的目光,少女笑了,“我还没差劲到同一件事做两遍。所以,这场落幕的终点不会是死亡。”
所以不要担心。
也阻止不了。
一切都会如她所愿。
…
两面宿傩是干脆顺着咒力找过来的。
他去重新换回了自己的身体——他想要的人怎么可能单纯用着虎杖悠仁的身体去掠夺。
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找人。
错过了许多事的两面宿傩完全不打算找个人了解情况,他直冲咒力气息指向的方向,相当干脆的打算直接向少女挑明心意。
可抵达之后,诅咒之王却停下了脚步。迟疑了起来。
他确信他没有找错。
那股神迹般的咒力,只有她一个人会有。
可是……
发生了什么?
两面宿傩面对着眼前的人发怔。
天满宫归蝶走近他,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少女指腹冰冷的触感惊得他一颤,唤回了两面宿傩的神智。宿傩哑着声音问出一句:“……归蝶?”
“是我,怎么了?”
天满宫归蝶的长发被风卷起,拂到两面宿傩身上,白纱轻扬,像极了济世的神明。
而她身前的男人。
则是恶劣的诅咒之王。
神明与怪物,本应该是这样的。
两面宿傩低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戳穿问道:“你这又是打算做什么?”
他反手扣住少女纤细的手腕,扬手把她拉近,沉声质问:“又想为了你好奇的那些东西拿自己赌一次?”
两面宿傩恶劣的强调道。
“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这次我不会放纵你因为那些没意义的东西消失。”
他想着,这回该把小疯子锁起来了,不然转头说不定又为了什么会消失。
忽然,一只手落到两面宿傩脸上。
诅咒之王为这大胆的行径愣了一下。
他感到那指腹描摹着自己的眉眼,划过眼角。轻轻抵在颧骨的眼睛上,凉意透过皮肤传达大脑,两面宿傩诡异地被安抚下来了。又烦躁地啧了一声。
天满宫归蝶无奈地开口了,“什么啊,把我想象成什么了。”
“我还以为平安时代的过去能让你明白我的意图呢。”
两面宿傩没吭声。
他依旧扣着少女的手腕。
“一切过去、我对咒术的研究都是为了现在,宿傩。”
那天满宫归蝶说。
“无论是平安时代的天灾,还是现在的咒术盛典,都是为了今天。”
力量体系之间的融合又怎么可能轻松。
她要交织的是整个世界啊。
她看向两面宿傩,眸中全然是荒诞的喜悦:“接下来是我的期待已久的收获时刻。我还没慷慨到会放弃我好不容易拿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独自死去。”
…
乌丸松沿着长廊。
这里大雾弥漫,看不清前路,她倒是脚步松快,像是没看见外面的危险,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她在转角看见了琴酒。
银发青年大约是从另一个方向进来,看见她时愣了一下。
但出乎意料,他反应得很快。
大约是在御柱塔那一行已经得到了足够的线索吧。
琴酒面色暗沉,大步上前,说:“我调查到了一件事,有些问题我要问你……”
乌丸松:“是栉名小姐告诉你的事还是国常路先生说的事?”
“……”
琴酒忽地顿了步子,被一句话按在了原地。明明清楚哪怕是诸如江户川乱步那样在里世界赫赫有名的天才也只是她计划里的一环,但琴酒心里就是无端腾起了一股怒气。
乌丸松:“在担心我吗?”
琴酒冷笑反问,“你不需要别人担心,难道不是吗?”
他从被她捡回去开始就没插手过她的事情,如果不是学会了强硬的进入乌丸松的生活,琴酒恐怕连最后得知乌丸松死讯的地点都是在被她提前安排好的国外。
少女眨眨眼睛,迟钝的明白了什么。
“你生气啦?”
琴酒没回话。
脸上的表情一望而知。
乌丸松反而苦恼了,她揪着长发,实在想不出来,只好试探性地问道:“在生气什么?”
琴酒差点被她气笑了。
他的声音罕见的在对少女说话时带上了怒音,几乎是在暴怒边缘还要强压不安,质问道:“你真不知道你做的事会造成什么后果?”
栉名安娜口中影响现实的力量。
黄金之王口中危及世界的逆反王权。
她的行为里,有哪一个有在意过她自己的安危吗——?!
琴酒哪里不知道她很聪明。
包括江户川乱步太宰治等人在内,谁又会不清楚少女的聪慧。但知道她策无遗漏就能压得住心里的惶恐了吗?
“我来的时候都查到了,这个世界是你一手促成。”
“江户川乱步告诉我,既然你的力量来自第七王权,那么目标也理所当然的,会放在达摩克利斯之剑上。”
“而你将要走的最后一步,极大可能就是。”
——“坠剑。”
——“你会死。”
达摩克利斯之剑是个很危险的权利。但对她来说不是。
对少女来说,夺取王权,不过是杀一个王的事情;那么放下王权,也不过是让剑掉下来的事。
她不贪恋这个权利,也没在乎过坠剑的危险。
但别人在意。
琴酒在意。
“我当然知道有这个风险。”
那少女只理所当然地说道:“但只有这样才能达成我的目标,大胆一点也没关系。”
琴酒更无法理解了。
从他调查到的情报来看,是枝千绘过往的经历无愧于国常路大觉一句忌惮。
十五岁只身布下天罗地网猎杀无色之王,就任第七王权者。
十七岁架空黄金之王,与绿之王控制非时院这样的国家命脉。
环环紧扣、层层加码。
她想要什么都是轻而易举,可又是为了什么才会赌命似的,去冒风险?
“什么事值得你这样做?”
——“你们。”
那少女笑着,眸子的粲然犹如锁定猎物的野兽,令人毛骨悚然。
“如果只是单纯地让你们出现在我的世界,那也不过只是手办变成活人一样简单而已,我不喜欢这样。”
“我以为我的意图很明显了。”
“是掠夺啊。”
乌丸松进了一步,仗着男人的不设防,主动步入琴酒的戒备范围。
她的目光似是狩猎时露出的尖牙,从脖颈滑到他心口。
少女说:“我不要单独的‘人’。”
“我要保留你的一切,从人格、记忆、身份、势力;到过去、现在、未来……完整的。”
“我要完整的你们。”
“这很值得,阵。”
她从始至终都是狂妄又偏执的人。
赌一把而已。
又有什么不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