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枝千绘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安室透来找她。
还以为安室透问了那些问题之后他会是第一个动手的纸片人。千绘等了好久, 等到夏天快结束了安室透都没什么行动,甚至在和她见面的时候会有意的放柔语气,好感度越涨越高。
少女整个人都委屈得瘪掉了, 脑海中的小人大力摇摇波本酒瓶,试图把安室透摇醒。
她都明示了!明示!
还有黑麦、还有苏格兰——
“我开始怀疑这个游戏是不是出bug了。”千绘满脸深沉, 向小姐妹吐槽纸片人的反应。
她不理解, 她真的不理解。
千绘双手抱住脑袋,整个人歪倒下去,稳稳躺在四宫辉夜腿上, 痛苦面具一下子扣在了少女脸上。
“这个时候不应该动手吗?不应该吗?来自敌对身份的压迫、人与非人的天堑、死亡、混乱,一切的一切都出自我手里,一旦旧时代的人全部死去, 就再没有人能知道我的弱点——这种情况就算是首领宰他也动手了!”
想起最完美的对手君,是枝千绘就唉声叹气。
“那,千绘。”
四宫辉夜指节梳开千绘的樱色长发,温柔地一下一下将发丝捋直,安抚着她, 力图让小姐妹开窍一点点, “会不会是一种可能, 他们想要你活下来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是枝千绘坚决否认。
“我和他们处于绝对对立的立场。哪怕是有了特殊的联系, 合作、共谋,又或者其他什么,本质上他们仍然属于正义和道德的一方。”
“只这一点,我就不可能会成为被救赎对象。”
乌丸松的罪孽是实打实的不可逆转, 所以再怎么洗白,乌丸松依旧是乌丸松, 是那个代行组织上百年、亲手缔造了整个庞大犯罪集团的非人少女。
就像国常路先生一直都不会信她有在改邪归正一样。
很好懂的道理嘛。
“等一下,千绘。”
四宫辉夜突然沉默了,大小姐的红瞳中充满复杂,再次看向膝枕在她腿上的少女,和是枝千绘四目相对,四宫辉夜发自内心地问道:“你不会……是打算让他们亲自对你动手吧?”
这样下去,只有BE能收场了吧?
千绘之前到底是怎么打出那几个HE的?
是枝千绘瞳孔圆睁,疑惑地眨眨眼,“对呀,我没说过吗?”
“没有。”
绝对没有。
“可是我有在向所有纸片人输送动手的理由。”是枝千绘数了数,从苏格兰到黑麦,再到波本,单是从立场、人类与机械这些基础方面,纸片人就有千百个对她动手的理由。
就算是琴酒。
他就算是出于对一直想杀他的乌丸松的防备,也一样有理由动手。
是枝千绘肯定的点点头,觉得自己的理由有输送到位,“大家都有对我动手的理由。这样,他们就能解决对他们来说最危险的事情了。”
四宫辉夜仍旧沉默。
她问:“你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诶?”
是枝千绘挠头,不明白四宫辉夜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回答了:“就是普通的、洗去旧时代的罪恶,留下一个全新的世界?”
“但你的意思是,你属于过去。所以希望纸片人在审判过去的人时,也同样杀死你,对吧?”
“难道不是吗?”
是枝千绘满脸茫然。
四宫辉夜忽然叹了口气,怜爱地摸摸是枝千绘的脑袋:“……我好像明白他们是为什么会对你有好感了。”
表面满是针对人类的恶意,内心真正渴望的却是人类的未来。
一手计划了整个世代的消弭,不惜将自身作为时代终结的标点,允许身负正义的人完成他们的伟愿。
更让人呼吸滞涩的是,她不明白什么是死亡。
她只是懵懂的,想去做这件事。
很有千绘的作风呢。
是枝千绘不明觉厉地扣出一个:“?”
完全没明白辉夜酱明白了什么!
思考,但是思考失败。是枝千绘放弃思考:“算了,不管了。”
她猛地坐起来,跳下长椅,伸伸懒腰,原地蹦跶了一下。是枝千绘决定:“我自己来好了。反正气氛都到这里了——”
该动手了。
不然达摩克利斯之剑也要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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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伏景光这段时间一直在想,朗姆口中的‘背水一战’是什么意思。
他考虑过,可能是集中所有剩余的力量突袭到乌丸松面前,通过控制她来扼制目前的局势。整个场面里唯一威胁最大的是乌丸松本身,只要控制住她,剩下的心腹都可以慢慢处理。
或者直接一点,杀了乌丸松。
少女依旧在出席公共场合的活动,只要抓住机会,狙杀她不是问题。
接下来他从朗姆这里接到的任务也是这样。
青年提着装有狙击枪的琴盒,从隐蔽的基地离开。月色凄清,这附近很安静,诸伏景光走出几步远,就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跟在他身后。
脚步很轻,懂得隐藏自己,是训练有序的人。
诸伏景光绕进了旁边的小巷。
好在他对地形相对了解,绕过几圈,就将自己藏在了暗处。
诸伏景光举起枪,悄无声息地站到了那个人身后,喊出了这个人的名字:“贝尔摩德。”
“你跟着我做什么?”
月下的金发女性举起双手,向诸伏景光展示自己并没有携带武器。贝尔摩德转过身,看见棕发青年满脸警惕时不免笑了笑,艳红的嘴唇勾起弧度,她问:“听说,Boss那边要动手了?”
诸伏景光不答,只问:“你不知道?”
“我知道,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来找你。”贝尔摩德说。
她打量着月光下的青年,目光扫过他背着的琴盒。贝尔摩德知道里面是什么,她的小小姐总是喜欢送给喜欢的人昂贵的礼物,这样习惯性的亲近,也是苏格兰会获得Boss信任的一部分。
很少能有人获得乌丸松的青睐。
在威士忌之前,也就只有她和琴酒而已。
贝尔摩德不说话,气氛稍许宁静了一会儿,诸伏景光蹙着眉,一直没放下手的枪,始终警戒这个立场不明确的女人。
“苏格兰。”
晴朗的女声忽然打破寂静,诸伏景光听见贝尔摩德问他:“你知道这个场面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是她刻意布置好的圈套,等着所有人踩进去。以她优秀的数据推演能力,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结局都会是她想要的。”
停顿片刻,贝尔摩德问诸伏景光:“松这次给你的命令是什么?”
“无可奉告。”
贝尔摩德抿唇笑了,“你要这样回答的话,很快你就能见到乌丸松的尸体了。”
“不对,或许不是尸体。”
她微叹,“松对自己一向狠心,哪怕是之前琴酒亲自动手那次,她也什么都没保留下来。”
“……”
“你什么意思?”
诸伏景光扣紧了枪柄,贝尔摩德的话给他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好像即将会发生什么让他措手不及的事情,而他无力挽回什么。
“就是我要说的意思,苏格兰。”
“如果这是一场戏剧,那么即将上演的就是终幕。”
贝尔摩德再次问道:“松这一次给你的命令是什么?”
诸伏景光没有出声。
乌云笼罩了月色,青年脸上的表情很难判断,只知道他大约在判断贝尔摩德这番话的可信度。许久,诸伏景光才放下枪。
但这并不代表他放下警惕了,诸伏景光问:“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这些?”
“贝尔摩德。”
“你到底属于哪一边?”
诸伏景光在黄昏别馆看见贝尔摩德和琴酒的相处时就觉得不对劲了。琴酒隶属于乌丸松,如果看见少女死亡的场面,就算不给她报仇也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
但仅凭贝尔摩德一句话,琴酒就没有动手。
“你问这个啊。”贝尔摩德惊诧了片刻,又笑着,说出了她和少女之间的关系:“告诉你也可以,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是她看着长大的,会帮她也是理所当然。”
Boss手中的计划是两种。
第一是与贝尔摩德有关的药物计划,另一项则是从上个世纪就开始在研究的,数据生命的计划。
贝尔摩德参与进前者的时候,乌丸松就已经诞生了。
只是,少女的外表从来都是一副模样,久而久之,就连贝尔摩德都要比她高出一个头了,乌丸松还是娇小的少女。
因此,贝尔摩德亲昵的称呼她为小小姐。
诸伏景光斟酌许久,将这次少女给他的指示说了出来。
“她让我顺应计划,像上一次那样带走她的数据核心。然后通过基础数据修改核心代码,她说这样之后就不用再防备有人控制她了。”
贝尔摩德越听越是眉头紧蹙。
“不……”
贝尔摩德低吟,“所谓的基础数据,是用来格式化她的东西。”
诸伏景光还以为他听错了:“什么?”
可是乌丸松对他说的是,这样可以解决他最忧心的事情。
少女没有明说,诸伏景光推测的是当下的局面,所以他没有拒绝。
可是贝尔摩德,这位自称和乌丸松有相对亲密过往的人在说什么?
“乌丸松是独一无二的个体,这也是黄昏别馆那次行动的起因。重新启用的数据和复制的数据都过不了图灵测试,她很特殊,是从无数实验里脱颖而出的那一个,至今为止都没有研究人员弄清楚她为什么有着无限接近人类的性格。”
贝尔摩德凝眉,将她知道的事情告知诸伏景光。
“她的代码修改不了。”
“和最基础的数据对接,只会在同化中消除这份特殊。对松来说,这同等于死亡。”
诸伏景光听着,蓦然惊觉了什么,他猛地抬头看向贝尔摩德,暗蓝瞳孔微微收缩。
这份命令是乌丸松亲自下达给他的。
没有经过安室透这一层。
她说——这样可以解决让他最忧心的事情。
这个‘事情’是在指,她自己?
难道用来和他的一个回答等价交换的,是杀死她的屠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