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报了丧, 除了那一位主子,又怎么会有旁人。
黛玉当下也顾不得给怡和公主和公主府的小侄孙找东西了。
“快!备车!我即刻就要往将军府去!”
黛玉连忙从库房里出来,险些被门槛绊倒。
苏老将军身上本就是旧疾甚多, 新伤叠着旧伤,这一二年身子不好, 日日都在痛着, 却也不见有病入膏肓之态。
原先病了一场, 分明瞧着是好多了,这老人能熬过冬日,多半就是过了最险的时候。
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之时, 却又得到了这等噩耗。
“老将军是歇午时走的,起先谁都不知道, 见将军迟迟不起,才发觉人已经没了, 想来是没受多大的苦楚, 娘娘节哀。”来人简单报了将军府的状况, 又说林家大奶奶苏妙伊已经先到了。
黛玉在将军府门口下车之时,将军府的仆人正一面哭着,一面挂着白幡。
黛玉这一二年虽是不往将军府来了,但是早年未出格之时,却是常常与嫂嫂一道过来。
所以进了将军府也不必旁人领路,自己就熟门熟路往里进。
往宫里报丧的人也到了,宫门那边一听是苏将军殁了, 半点不敢耽搁。
当下圣上才召了孙尚书和他那两个儿子进来,还未及发难, 就见小公公急急忙忙来报。
“启禀圣上,宫外来的消息, 苏将军,殁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也在场的敬王殿下显然也十分惊讶。
“传消息的人说,是午间的事,苏将军,殁了!”那小公公又战战兢兢说了一遍。
圣上看了看案头那一份折子,叹了一口气,眼眶也有些发红,随即又召了太子过去,与他附耳低语。
“圣上节哀,苏将军为国为民……”孙尚书也有些拿不准主意,圣上传召他也就罢了,怎么将孙家两个孩子也传了进宫里来。
尚书令似乎也嗅到了一丝危机。
只是为时已晚。
圣上的勤政殿一时间安静极了,只听得外面有多人走动的声响,近卫已是来到了殿中。
孙尚书和其两个儿子仍在懵懂之中,就被绳索捆住,扔到了圣上跟前。
孙尚书还想喊冤,圣上正失了大将,原先想和这狼子野心大臣对峙的心思早已没了,皱了皱眉,叫人将几人的嘴堵起来。
“大人做了什么,心中想必最为明了。”圣上冷淡看了这几人一眼,“押入宫牢,太子再去将南安王也传召入宫,苏将军归西,敬王你代朕去将军府看一眼。”
显然,老将军的离世,叫这一国之君加快了动手的速度。
一听太子还要去找南安王,孙尚书当下就蔫了,直接吓得尿了裤子,被拖出去时在地上留下来一片水印。
敬王得了命令,焦心的往宫外去。
将军府人手少,此刻黛玉等人必定是在忙乱,至于太子妃这事,是皇帝一家的事,本就轮不到他插手。
京中之人一面忙着往苏将军府上问丧,一面又时刻提心吊胆,唯恐受宫中之事牵连。
孙尚书竟是在宫中畏罪自戕了,而圣上却还怎么能放过,就算他自裁,仍是判了凌迟处死,孙尚书一支子孙,尽数抄斩。
而孙家老夫人亲生那一脉,本就是没有官身的庶人,倒也不必贬了,圣上竟是还赐金将她们发回原籍。
这下想说圣上打开杀戒不够仁慈的人却也不敢发话了,都是孙家人一脉同支,圣上也不是谁都不放过。
而早前孙家长孙女被害一事,在民间不知传了多少个版本,也有人说是孙家二孙女心中妒忌,杀了长姐躲位。
黛玉听了心中一哂,瞧瞧,分明是父兄的狼子野心,当下却变成了太子妃的蛇蝎心肠。
在这一事中太子妃确确实实不知情,故而在知晓父亲自裁还一道与两个兄长判处凌迟之刑时,太子妃作为女儿,还是忍不住与太子求情了。
“殿下、殿下息怒,还望殿下念着……”
太子妃本来说想要太子念着夫妻情分,和父亲在朝中为官多年。
但是却发现,自己怎么说都是错的。
太子冷笑道:“念着什么?念着你父亲欺君罔上,给你谋求;太子妃之位?”
“臣妾,臣妾不知,臣妾不知……”太子妃早已慌乱极了,说话已是语无伦次。
“你虽说自己不知,但你在这位置上做了多年,而孙大人,还有太子妃的两位兄长,心思却是不小。太子妃这位置,可叫你孙家……”太子又道,已是怒的懒得与孙家而出的太子妃废话,拂袖而去。
等太子走了许久,乳母才敢进来,见太子妃仍旧神情呆滞的跪在那里,连忙将她扶起来。
“太子妃娘娘,娘娘。”
太子妃眼中失了神采,迷茫道。“我、我只是想见一见太孙,嬷嬷,你说,我要如何才能保得太孙之位!我的儿啊!”
正当此时,皇后娘娘宫里的嬷嬷也来了,是来领太子妃所出的另外两个孩子走的,“皇后娘娘着老奴来将两个孩子带走。”
“为何要带走我的孩儿,我是太子妃!您可看清楚了,我是太子妃!”太子妃本来就见不到太孙,当下又听有人要带自己孩子走,连忙就发起疯来。
可那嬷嬷并未理会,只说了话,就去领人,太子妃宫中的宫女们,也无人敢阻拦。
乳母又劝道:“娘娘,当下也该冷静才是,皇后娘娘来要人,是一件好事。”
太子妃苍白着脸,总算是回了神,又拉着嬷嬷的手,连连点头。“是是是,是一件好事,皇后娘娘养着太孙,是好事。”
东宫里面,太子妃的居所乱哄哄的,像是在往外搬东西,又听见一两声孩子的啼哭,一会儿就飘远了。
蒋侧妃这边的宫人,连门都不敢出。
“您说,那边的太子妃娘娘会如何?”蒋侧妃的乳母给她断了一盏酥酪来,神色还是免不得担忧。
她不是担忧太子妃,是担忧侧妃这边会不会受到波及。
蒋侧妃用银汤匙舀起一勺来,悠悠说到。
“若我是她,必定此刻就写下罪己书自裁,或许还能求得圣上和太子殿下怜惜,将来许是能对几个孩子好些。”
随后又再度强调了一下,“这几日莫要出去乱晃,什么消息咱们也不必打听,若有对你示好的,只当没见着。苏将军驾鹤西去,也不知宫外如何了。”
听到娘娘说宫外,乳母又道:“这老将军本也是卸了权的,想必对朝中局势无多大影响。”
蒋侧妃放了碗,又说到。“眼下看来,却是无多大瓜葛,但这老将军,也是为国为民,在边关征战多年,难道就不值得念一念?”
“只叹他老人家,百年之后连个后嗣也无,早前不是有消息说,将军府的家财,尽数都归到了老将军女儿的名下。”乳母听罢也是一叹,为国为民又如何,还不是后事零落。
蒋侧妃却是不赞同,也懒得用这发腻的酥酪,又与嬷嬷道:“你不是说将军还有个女儿哪里就没有后人了,人生苦短,也就活这等年岁,将眼前能过的日子过好了就是,始皇帝想要万世,也不过一世而已。”
“娘娘……”乳母看得出来,自家娘娘心情不好,太子妃遭难,娘娘并未像其他宫人那么高兴。
蒋侧妃也不想再谈论此事,随手将一边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递给乳母。“这彩绳编好了,你收着,等过几日端午,给二皇孙用。”
“是。”这嬷嬷将彩绳收了,又将碗收了下去。
正如蒋侧妃所言,太子妃当夜便自裁了,但是圣上并未给这个儿戏保留太子妃的位份,将她贬为良娣。
没有贬为庶人,已是皇家最后的仁慈。
当下最尴尬的,莫过于太子妃所出的三个孩子,曾经的风光无两,已是不在。
太孙是太子头一个孩子,就算母亲和外祖如此,但是仍有些父子之情在,若不然当初也不会叫母后教养这个孙子了。
“父亲,我想见母妃。”太孙眼睛哭的红肿,嗓子也是哑了,可怜巴巴道。
皇后并未将这件事瞒着太孙,也与这个孙子好生说了原由,见太孙如此,便又对他道。
“你母亲已是畏罪自裁,不在人世,今后你作为兄长,要照顾好弟弟和小妹。”
然太孙失了母亲,自小又是天之骄子,哪里学得忍辱负重那一套,红着眼睛,哭诉道:“母亲为何要自裁,孩儿才不信,这世间的位置,本就是能者居之,这位置,本就该是我的,是我母亲的!”
太子一听这话,立时怒喝:“混账!你给我跪下!谁人与你说的这种话!”
就连他这个做太子的,也不敢说那个位置是自己的,想不到太孙竟是如此狂妄!
想到早前太孙对敬王府的态度,太子心中早已明了,必定又是有人说了不该说的话,叫这孩子听了学了。
“把太孙给我带下去……”皇后气的头痛,扶着额头道。“还是谁人能说这种话,南安王和孙尚书一干人等沆瀣一气,为着什么?”
“太子妃,真是糊涂。”太子想到她毕竟是自己的发妻,叹气道。
“哪里糊涂,这位置来路不正,必然会担忧她的孩子将来不能到那个位置去。”这是皇帝的声音,想来已经听了去。
“陛下。”皇后慌忙带着太子一道行礼。
“平身吧!”圣上叫这二人平身,自己倒是咳嗽了好几声。
“父皇?”太子连忙做出一副孝子模样,这才发现敬王这个小叔也在。
圣上显然也不想追究太孙言行失当,反而指了指敬王手头的折子说到。
“五月果然是恶月,朕也觉身子大不如前,你们也多留意着。苏将军遗愿丧仪从简,你明日代朕去看看,朕早前已是准了林卿的假。这是老将军上的最后一封请安折子,你也看看。”
敬王无奈的将折子递上去。
说实话,他们皇家争椅子这件事,敬王是不想参与的,可偏偏叫他听见了。
不过曾经的太孙,比他还惨,母族如此,这辈子也多半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