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来传旨的新任广安侯比预想的来得更快, 大约是为了一睹张漱玉的芳容,以慰相思之苦。
广安侯一看,二人虽是夫妻分道扬镳这么一段时日, 张漱玉却风韵未减,就算南边的日头比京中更烈, 风也比京中大了许多。
但张漱玉却在这风风雨雨之中长得越发鲜活了, 她已是换回了原先的打扮, 再也不是妇人的模样,穿一身大红的骑装,仿佛又回到了二人初初相识之时。
只是人生也只有一个初见之时, 再见却也物是人非。
“倒是多谢侯爷和夫人关怀,给我找了个好去处。”张漱玉见了这人, 自然是有怨的。
原本想着桥归桥路归路,大家各自过各自的日子, 她与广安侯府便断了这一层姻缘, 心中也并不记恨。
可是广安侯府却来了这么一招, 倒是叫张家那边急急忙忙又把这一桩亲事安排了过来,她就是想谋划着要走,也还没做好准备。
若是再晚上三五个月她就能出海了,到时候就叫有了圣旨也找不到她这个人。
广安侯自然是知道母亲在背后搞的小动作,起先那候府的老夫人还遗憾没有能给张漱玉找一户所谓的‘好人家’,但一打听张将军给女儿定了什么货色。
立马就开始幸灾乐祸起来,想来这当爹的比她们广安侯府更心狠, 竟是给女儿找那样的去处?
怪不得以前候府一去提亲,这张家就忙不迭的答应了, 武将就是武将,更本配不得什么好人家。
这朝中武将家的姑娘嫁得最好的, 当属苏峰将军家那个被当童养媳从小养大的女儿了。
但苏妙伊也是别人养大的,可不是养在武将之家。
这些个夫人们平日里凑在一处,总爱拿出这一件事情来磨牙,纷纷表示,宁愿要七品文官家的姑娘,也不愿意要什么将军的女儿。
一来二去仅仅是从后宅之中,就可看出,文官武将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了。
张漱玉虽是远在南地,却已然做了好长一段时间京中夫人们嘲笑的对象。
“若不是你当初如此固执,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广安侯虽是心中有愧,见张漱玉如此给自己冷脸,心中忽得就不快了起来。
若是几年前也就罢了,如今他可是广安侯,张漱玉怎么比之前更不尊重了,他如此牵挂她,竟是得了这样的冷言冷语?
显然,这一位王爷还是沉浸在严重的自我感动之中,张漱玉不过是他休掉的妻子。难道不应该对自己的再度垂青感恩戴德?照着张将军的安排,跟了那样一个男子,还不如在广安侯府做个妾室。
“侯爷,你我早已断了夫妻情分,还请尊重些,敢问我如今如何沦落了?难不成只有委曲求全在您府上,才不算沦落?”张漱玉一瞧这模样,倒是比前些年还要高傲了,真不愧是当了侯爷的人。
现在他是广安侯,可不是广安侯的二爷了。
“我如今过得挺快活,倒是不用侯爷操心了。”张漱玉又道。
广安侯却是又说,“你莫要嘴硬了,若是当真过得好,缘何这么些年了,也不与人成婚。你就是这个脾气,心里软,嘴上却又没有一句好话。”
说到这里,广安侯又有了底气,一个女子迟迟不婚,可不是心上还有人念着,牵挂着。
张漱玉简直要被广安侯这怪异且自信的想法气笑了,说到。“我本以为侯爷是听得懂话的。”
“若是没个男子依靠,你将来怎么过活?”广安侯又痛心道,一副深情模样,当真为张漱玉的将来操心来着。
“原来姐姐在这边……”
广安侯还没有演完深情款款的戏码,黛玉却是先领着丫鬟们从那边过来了。
他连忙给黛玉行礼。
这个王妃,可是支持张漱玉离了广安侯府的第一人,若不是黛玉照拂,张漱玉也不会破天荒想着要往南边来。
广安侯心中甚是埋怨林家人,必定是因为张漱玉与林家相熟,得了个倚仗,那时才敢在广安侯府大吵大闹,一条鞭子还打伤了几个嬷嬷。
广安侯埋怨黛玉,但又不敢对着王府发作,可是黛玉却也没想着要放过扰人清净的广安侯。
说的好听,演的深情,却不知这等‘无心之失’,给张漱玉带来了多少麻烦。
黛玉隐约听到一些广安侯埋怨张漱玉的话语,那心中怪是不舒坦。
这侯爷娶了新妇,又得了嫂子,也算是齐人之福了,如今却还非要将张家姐姐也算上。
“侯爷这话说的可就有些不妥了,张家姐姐这些日子没依靠什么男子,可不是也活了过来。您与她缘分已尽,还是尊重些,以免叫人误会。”
黛玉说这话时,似笑非笑,倒是叫广安侯出了一身冷汗。
也不待他回答,黛玉这个王妃就拉着张漱玉走了,广安侯自然不敢再上前来纠缠。
“我说早些年人人都说姐姐得了一门好亲事的时候,姐姐缘何不开心,看来还是姐姐会看人,这广安侯,也太拎不清了。”黛玉将张漱玉带走后,两人坐在一处说话。
方才那位侯爷的言语,黛玉也听了一些,若是写到话本里,旁人还会说这侯爷重情重义。
只是无论如何,张漱玉也不需要这一份情谊。这男子倒是演出了戏码,做了一个大善人,岂不知世间又会如何看那女子。
这样的事,到了男子身上是重情重义,到了女子身上就是放荡不守妇道。
若是被张漱玉后面定的那一户人家知道,又会如何看她?
“他们素来是这个样子,只为了自己的好名声,哪里会管别人。”张漱玉对此倒是不在意了,她当初既然敢在候府闹起来,就没想过留什么温良贤淑的芳名。
但是想起广安侯自诩深情的做派,还是觉着想吐。
是夜,广安侯孤枕难眠。
他送来的是圣上传召敬王等人回京的旨意,敬王虽说还是恭恭敬敬的接了,但是却也对他不咸不淡的。
广安侯也知道,毕竟人家在这边经营了这么一段时日,做出来好一番政绩,圣上说换人就换人,落到谁头上心里必定也是不好受的。
不过广安侯却是想岔了,敬王和林如海早就料到有这么一遭,给龙椅上那一位办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敬王这么冷淡的原因便是,因为广安侯的到来,黛玉这些时日一直谋划着如何安置张漱玉一事,平日里都分不出什么心思来搭理他这个当王爷的。
昨儿又不知是被怎么气着了,一日的不开心。
看这个广安侯,可不是个扫把星,还要他这个做王爷的礼贤下士不成?
“侯爷,可要叫人进来服侍?”随从见广安侯翻了好一会儿的身,还没有睡着,便小声问到。
他们这次来,还是带了三两个服侍的丫鬟。广安侯这年纪,也正是时候。
随从见自己主子空了一段时日了,今日又烦躁,故而出言问到。
广安侯思索了片刻,又道。“找个人来吧!”
于是随从便去传了一个名叫花蕊的丫鬟,平日里广安侯多喜欢这一个。
花蕊自然是知道叫她来做什么,若是在家中,原本也是该她在房中服侍的。但是因为这是在别人府上,才叫她们几个陪着来的丫鬟一处住了,若有什么需要,再传过来。
广安侯才抚上花蕊胸口那一团软肉,心中就觉快慰许多,刚伸手去解女子的衣结,外面是一阵吵嚷,将他刚起的兴致又压了下去。
“侯爷,不得了,张家姑娘要跑!”来人也顾不得广安侯帐子里还有一个人,捏着嗓子禀报。
“跑?”广安侯一时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若张漱玉跑了,他传的婚旨又算个什么?这可是抗旨的做派。
这却也像是张漱玉做出来的事,这个女人,早前不把夫家放在眼里,如今自然也不会把父兄放在眼里。
只是若她当真跑了,自己作为传旨之人,早前与她又是夫妻关系,指不定朝中会如何编排,他可不想广安侯府再卷进去!
有些风流韵事,无伤大雅,但是有碍候府,却是万万不能。
广安侯也无心与丫鬟温存,当即换了衣裳,又要人备马,追了出去。
“王府那边可知晓?”上马之前,广安侯又问。
“不知,也是小的留了个心眼,才发觉的。”那禀报的候府家丁道。
家丁可不敢告诉广安侯,是老夫人怕侯爷又脑子不清楚,与张家这一位做出点什么来,临行之前特意嘱咐要盯紧了人。
好巧不巧,倒是没发现张家那一位和侯爷私会,却是撞上了她出逃!
“不知就好,你们仔细,尽力瞒着,莫要声张。”广安侯又吩咐。
这事不宜闹大,况且依着那王妃的脾性保不齐还会帮着张漱玉逃跑。
圣上若是问责,可不会问责敬王府,多半就是他这个广安侯了。
相比于张漱玉的安危,广安侯当下可是懊悔了,他却是不该与张漱玉再牵扯,反是给自己惹了麻烦。
广安侯顺着下人们给的消息一路追了过去,风呼海啸之声越来越大。
“她是想从海上走!”
可是再往前却不是什么港口,而是怪石嶙峋的山崖。
张漱玉像是知道他会追来,自己举了个火把,立在那崖上等他。
风太大了,火把被吹得明明灭灭,好在今日有月光,见人马过来了,张漱玉索性直接把火把灭了。
“漱玉!你难道不知,奔着为妾,你速速与我回去!”
广安侯一下马,便对那边的张漱玉大声道!
海风吹来张漱玉的声音,只听她冷笑道。
“奔者为妾,敢问王爷,我自己一人逃走,为何人妾?我不过图一日安生,奈何诸位步步紧逼……残躯而已,留之何用。”
说罢,众人之间张漱玉自那崖上,
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