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见了王夫人不觉唏嘘, 反是见了贾环之后叫她心里难受。
那府里的人惯是会看人下菜,自是捧着贾宝玉,又将贾环说得一无是处, 今日看来,贾环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最后长歪了, 究竟是自己长歪了, 还是教人给养歪了。
而后听说贾环换了点银子, 给赵姨娘买了一口像样的棺材,又买了点纸钱等物。
只是贾敏万万料不到,才过了第二日的午间, 贾府里就来报丧了!
“那府里的太太殁了!”杜鹃昨儿才和贾敏走了一躺贾府,她也想不到那位太太竟然就这么走了!
“二舅母?!”黛玉问到, 怎么会如此突然!
贾敏连忙解释了一下,她昨日才去过贾家。
“昨儿就有人来说她不好, 我见你要出门, 就不曾告诉你, 昨儿我才见过,瞧着不像是病入膏肓,怎么忽然就没了。”
因为这事实在有些蹊跷,贾敏和黛玉肯定是要问个仔细的。
杜鹃也有些为难,只好将听到的风声说了说。
“奴婢也不知,只是说府上的三爷不知哪里去了,不晓得两件事之间可有关联。”
贾敏当即就摆了摆手, 示意不必再说,又对下人们道:“没个准信的事不要胡乱揣测, 他才没了姨娘,总也要等姨娘入土为安。”
“也是, 奴婢瞧着昨儿那小爷的模样,也算是个孝顺的。”杜鹃点头。
贾敏也不好与贾环下定论,只是贾家风气历来如此,一开始就传得满天飞的,不一定是真事。
贾环至多也就敢与宝玉为难,还不至于冒犯长辈。
贾敏两辈子并没有白活,王夫人突然没了性命的真相,要不了多久就被打探了出来。
这件事说到底与贾环也不算全无关系。
原来是贾环向贾敏讨要金豆子的事被贾政知晓了,贾政这个极要面子的人怎么丢得了这个脸。
把贾环叫去骂一顿再打上几棍子是必然的,而他在贾敏跟前丢人,就是因为王夫人管家不利,克扣银两!
就算王夫人病着,贾政面子事大,哪里会疼惜夫人,总是要到王夫人跟前摆一摆架子。
这王夫人病中本就不好,又各处受气,当天后半夜就吞金而亡,贾家对外,便说是病情加重,回天乏术,一病去了。
……
“真是造孽!”林如海听了忍不住拍了拍面前的栏杆,他作为一个男子,万万看不下去贾政道行径。
果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王夫人分明就是被丈夫逼死的。
“也不知府上现在是谁管家?”林如海冷笑道。
他大约也想明白了,王夫人扣着花用,必定是还想着要把钱财还给王家人,可贾政就不这么想了,只把银子都当做自己家的,才会对王夫人护着母家的做法勃然大怒。
“去一趟不就知道了,她是我嫂嫂,总是要走这一趟的。”贾敏说到。
黛玉原本也想去,但是贾敏知道那府里乱,怎么说也不答应,叫林如海领了女儿写字,她去贾家走一趟。
王夫人的灵堂布置得像模像样,定然是贾政心虚,才这么舍得花用。
想来赵姨娘想不到,自己附小做低讨好了一辈子的太太,竟是和她前后两日走了黄泉路。
王夫人没了,李纨推说自己病着,辈份又小,故而不敢管家,最后家里的事就落在了邢夫人头上。
至于王夫人一直记挂着的儿子宝玉,因为伤心变得呆呆傻傻的,要当事是不成的,但是在母亲灵前哭丧,却是做得十分到位。
一连守了七八日,好不容易长出的肉尽数没了,形销骨立,叫谁看了不说一句孝子!
今日袭人总算是扶了宝玉回怡红院休息片刻,若不歇着,她都担心宝玉熬坏了与太太一道去了。
只是宝玉说出的话,果然是熬坏了,只见他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往上看,对袭人道。
“今儿你家人来了,要与你赎身,等过了这几日,你就随你家人回去吧!”
袭人赶紧去摸宝玉的脑门,不觉着热,反而是冰凉的,一摸手脚也是这般。
“二爷!二爷可是病糊涂了,奴婢卖了死契,哪里还能赎回去,奴婢这辈子就只想在二爷跟前服侍!”
袭人连忙给宝玉捂着手脚,又叫人赶紧端了热水过来。
二人正给宝玉用热水泡脚,宝玉见了低着头的麝月,又呆呆问麝月。
“麝月,你可还有家人,可会有人来赎买你?”
麝月知道宝玉多半又是要发癫,干笑应付到。
“二爷怎的忘了,我是叫人牙子卖来的,父母兄弟是谁都不知,又有谁回来赎我。”
“也是……”宝玉听说麝月卖的死契,家里又没人,好似放弃了这个话题,又自顾自说到。“像平姐姐那样出去了,也挺好的。”
袭人和麝月见宝玉不再说这个事,方才松了一口气,满心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其实宝玉自己有盘算,就算平儿卖了死契家里没人了又如何。
如同凤姐姐那般把两份契书都毁了,逃了出去,还不是可以过日子?
只是宝玉不谙世事,没有想到就算毁了契书,也要预备身份关碟,才不能算是奴婢。
如若不然被当成了逃奴,反是罪加一等。
王夫人的丧事办的不大,停得也不久,她一个做媳妇的,规矩不能越了贾母去。只是被贾政修理过一顿的贾环依旧没有踪迹。
当下已是有传言,贾家三爷伤的重,已是死在了外面。
不过这些比起月例银子来,在贾府下人的眼里算不得什么。
早前忙着料理王夫人的丧事不见银子也就罢了,但是人都抬出去埋了,惜春屋里丫鬟门的月例还是没发下来。
这日惜春还是在念经,入画手里实在没钱了,才小心翼翼来找她说话。
“姑娘,虽说太太走了,但是这个月的月例银子也不曾有。”
惜春也不是当真万事不知,又问入画。“二哥哥那边可短了?”
“那边自然是不会短的。”入画很是委屈,都是伺候主子,也尽心了,怎的就差了这么多。
府里的月例,一不会短了老太太,再就是不会短了宝玉,这是多少年的旧例了。
惜春当然不会为丫鬟主持公道,只对入画说到。“她们不给你,你只管去要不就成了?”
入画面上很是为难,她素来知晓惜春靠不住,自然是去要过,可也要那边肯给啊!
入画迟疑了片刻说到:“大太太说姑娘是东府的姑娘,如今府上艰难,如今月例也当东府里出才是。”
她满心以为惜春会觉着不公,忍不了这一口气,为她们出头。
但是惜春虽然不是万事不知,但确确实实是万事不管的!
惜春将佛经又换了一本,拿出木鱼来,
“她说的也不错,你们去东府要就是了,若是要不到,那我也没法子。在这府里,不会短了你一口吃的。”
说完这些,也不管什么丫鬟了,又开始念经。
入画丧气的从惜春屋里出来,那些等在外面丫鬟婆子一看就知道没指望。
专门做洒扫粗活的老妈妈将手里的扫帚一扔,吐了一口浓痰,大声骂道。
“呸!姑娘,什么正经姑娘,就不是我们府里的姑娘!”
惜春屋里的木鱼停了两声,随后又敲了起来。
入画无法只好去求宝玉,还是宝玉叫人拿了银子,才将这一月的月例补上。
宝玉给惜春平了这一回事,见她受了委屈,便想着要去瞧瞧她,走到半路见贾兰在一颗枫树下摇头晃脑的背书。
走进一听,背的是《尚书》。见贾兰如此醉心此道,宝玉冷笑道:“蠢才!蠢才!都这时候了,你还读这等劳什子做甚?”
说罢还指了指一旁的树:“就是在花木下读,也脏了花木。”
贾兰也长了好些年纪,不是那个跟在宝玉后面讨些好的侄子,见宝玉讥讽自己,也反唇相讥。
“闲来无事,我读一读书又怎么了?若是二叔有林探花的本事,祖母未必去得那么早,难怪林家姑姑瞧不上你!”
贾兰又故意将自己书摊开在宝玉跟前晃了晃。
“二叔即是见了这劳什子心烦,侄子去别处读就是了。”
宝玉历来都是被捧着的,这几日丫鬟们见他伤心,更是小心翼翼服侍,今日被贾兰一刺,心中大痛。
尤其贾兰提到黛玉,更是像被人拿刀子剜心一般。
宝玉也顾不得要去看什么惜春了,愣愣的回了怡和院,叫人打开了箱子开始翻找东西。
边翻找,边絮絮叨叨念着。
“林妹妹好事将近,我也得预备一份贺礼才是。”
“二爷……二爷?”袭人不知宝玉好端端的出了门,回了为何又变了脾性,喊了半日宝玉才停了手,只说自己困了,要歇着。
……
早前二房管事的时候,多是大房不自在,如今是邢夫人管事了,二房不好,大房可就起来了。
库里却也还有前,邢夫人得意洋洋道:“也不知那日王家拿了多少钱来,有没有人藏了去。”
贾赦也是笑吟吟的,对邢夫人总算有了好脸色。“如今你管了钱,就该紧着我用,爵位是我的,府里本就是我的家资。”
贾琏见有钱了,心情舒畅,连气色都好了不少,吹捧贾赦这个做父亲的:“早前二叔才找我要了钱,去打发那些清客,要我说还不如父亲,花了钱总是能买些东西回来。”
“哼!他花了多少,母亲在世时就说这个儿子好,花钱买了那么多虚名,能不好吗?”贾赦最瞧不得二弟这个作派,都到这时候了,还要花钱买体面。
当真体面,也不至于连媳妇都气死了!
只是邢夫人也有心眼,必定要这两个爷们发话,故意做出担忧模样问贾赦。
“老爷……若是王家那边判了下来,来我们府上讨要银子,那可如何是好?”
“要,他们敢要?就是藏匿私财,罪加一等!”
贾赦斜眼看了看邢夫人,又将身子端坐了,正色道,说罢又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