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几乎是刚一看清彼此的容貌，他们就交上了手。
也几乎是刚一交手，就立刻决出了胜负。
凯撒手中突然出现的奇特漆黑长剑截断了来人的双腿，两者相触时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并没有血液流出——当然不会有。
“你哥哥还不知道吧？”
双腿断口处暴露出的是绝非生物能有的构造，那些金属上出现了平滑的剑痕，它们像黄油一样被切开，外层包裹着高度仿真的人造皮肤。
只有受伤损毁的地方才会进行改造，如果尚未损毁，完全可以使用穿戴式设备。
他作势要将其告诉麦肯，但“烛”在他动手之前就压抑着愤怒开口了：
“不行！”
她的目光狠狠戳在凯撒的手上，脸色阴沉，急促地深呼吸两次，再次开口时语气却软化了下来：
“我们可以再商量，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没必要让哥哥知道。”
她已然陷入绝望。
她没有放弃任务，她一定要尽一切努力完成任务，但只有真正和凯撒对上过的人，才会明白那种恐怖的感觉。
根本无法战胜，无法想象这是和她一样的人类能做到的事情。
凯撒没有看她，只是对系统下令：
“开门。”
“好！”系统雀跃地回答道，下一秒，空房间的门就开了。
“进去说话。”凯撒单手拎起了“烛”，另一只手拿起了外层覆盖着高仿真皮肤、几乎看不出来任何破绽的人造义肢，走了进去。
“……你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奇怪吗？”
代号为烛、真名格莉斯塔的火种成员忍不住开口问他。
“没觉得。”凯撒把她放在了沙发一端，体贴地将义肢假腿放在了她手边，自己坐在了沙发另一端。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吧？”
烛脸上的表情还是很是奇怪：“你还放我身边……不觉得这画面有点地狱吗？”
凯撒也以奇怪的表情回看她。
“算了，你是怎么看出来这不是真腿的？”烛好奇地问道，不等凯撒回答，她突然大惊失色，“不会吧？是真腿也要砍？”
“别拖延时间。”凯撒捧起了系统的脸，让猫脸正对着她，“我们知道你在尝试求助，放弃吧，没有用，你已经联系不上外界了。”
他陈述式的语气让烛心中一凛，下意识看向自己的通讯器。
果真如此。
“是你，不对，是你的那只猫搞的鬼？！”
她愤怒地望向凯撒，随后是系统。但在目光触及那双睁大卖萌的猫眼以后，她心中的火气莫名地消失了。
“为什么袭击我？”凯撒问她。
“你自己清楚。”烛冷笑着。
“你骗了希利亚……”她攥紧了双手，“说好的‘是他的人’，现在却还在为皇宫服务，甚至还带着那种东西回来了！”
“你们也知道了？”
凯撒并不意外。
名为“夏”的、来自未来的AI站在了在皇帝与反抗军的博弈中更偏向火种组织一方；和林铭相关的研究又是为了对抗他而开展的，如果他发现了什么，自然也有可能告知火种。
“我们不会让你把东西带到地方的。”
烛的表情突然轻松了起来，此刻，她也正像是即将燃烧殆尽、却还坚持着释放出成倍光明的蜡烛。
“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为了毁掉我携带的待释放的催化剂和作为王虫的林铭，你们打算直接摧毁这艘飞船？”
凯撒从她的反应中看出来了什么。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间房间的房主段烨离也是你们的人？”他看着自己进门时放在桌上的酒瓶，“通过订酒的方式把我叫过来，再由你偷袭，想在这里解决我？”
“差不多是这样的。”烛死死地盯着他，“你比较棘手，解决了你，你的搭档泽维尔就算不上什么了。”
“我不能让你释放箱子里的那些东西。”她的唇色发白，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像是被气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帮助阿诺德做这种事。”
“你们真的打算直接摧毁这里？”凯撒问她。
“当然了。”
真是这样的话，那阿诺德也在这里，火种却并不知道？究竟是误打误撞还是……
“阿诺德六世也在这里。”凯撒突然说道。
“什么！？”震惊过后，格莉斯塔的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色。如果不是还不能动，她现在估计就要冲出去解决掉皇帝。
“你确定？”
她当然还有怀疑，但她也认定凯撒没有欺骗她的理由——都已经彻底控制住了她，又为什么要编出来这么离奇的谎言？
何况，告知她阿诺德六世的存在非但不会阻止他们的行动，反而还会让他们坚定自己的决心。
“原来你不知道啊。”
凯撒推翻了自己先前的猜测，决定将更多东西透露给她，通过烛推测火种组织的情况。
“这里是段烨离的房间，那么，阿诺德此刻就在我们的下方。他在楼下的房间里，等待着将自己与段烨离的意识进行转移。”
“意识转移？”格莉斯塔的内心出现了不妙的预感，“段烨离会有危险？”
“也许吧，但不是来自于皇帝那边的。”凯撒已经想明白了什么。
会在航行的飞船上进行意识转移，那皇帝陛下的身体必然是在短时间内急剧恶化了。此刻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如果有一个知晓足够多事情、拥有足够多权限的人……或者是AI，现在动手，应该能够将他剩下的那些东西全部夺取过来。
而火种组织的不少精英都在飞船上，如果控制住飞船或者说摧毁掉它，那么，火种组织也不会对“它”的行动造成太大的阻碍。
林铭的存在也是问题的关键。阿诺德显然有掌控他、让这位“王虫”在控制人们的同时也为自己所用的方法，这种方法无疑和那些能够控制人的虫子一样，也是被他从未来带回来的。
既然是从未来带回来的，那【夏】作为那个时代最高级的AI，应该也能知道控制的方法。
【夏】和阿诺德都知道方法，如果【夏】也有准备的话，那么，最终控制林铭、从而控制人们的究竟会是谁？
“怎么觉得你好像看透了什么？”系统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难道还有反转？”
“差不多吧。”凯撒望向格莉斯塔，却并不是在对她说话，“我们之前对【夏】的看法有些问题，它并不是想帮助任何一方，当然也不会是想等待皇帝、贵族和反抗军分出胜负。”
“它真正想完成的，是自己的升阶。”
“烛”在光明之下看到的最后一样事物，是凯撒略显诡谲的微笑。
走廊上的灯带开始熄灭。
某种即将发生什么事情的感觉越发强烈，即使是没有预知未来能力的普通人也感受到了什么，变得不安了起来。
“你真的不去看看你的哥哥吗？”
在黑暗中，烛——或者叫她格莉斯塔，听见了凯撒的声音。
“我……”你会让我离开吗？即便我能够离开，也会给哥哥带来危险吧？
格莉斯塔的反驳还未在心底成形，开门的声音就破坏了她的思绪。
在极其微弱的光线下也很显眼的银白色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之中，她听见刚走进来的希利亚也这样说道：
“他说的没错。我还是劝你快点过去。”
“我猜，你大概在想‘会给麦肯带来危险’什么的，但我想要提醒你……都到这种时候了，还不待在他身边的话，可能会后悔一辈子哦。”
“也许没有一辈子了。”凯撒接上了他的话。
“没错哟~”希利亚笑了起来。
格莉斯塔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分明是在威胁，明明听起来像是在诅咒她，但她却无法从中听出来任何包含恶意的成分来。
就好像，真的将要发生什么，而他们已经明白了过来，此时是在进行善意的提醒一样。
“你们这是？”
她觉得自己脑子里乱糟糟的，火种、帝国、任务、虫子、林铭……还有哥哥，这些概念全都在她的脑海里翻涌起来，将她扯向不同的方向。最终，还是“哥哥”的概念占了上风，从无数概念组成的海洋中挣脱而出，浮到了最上面。
“要去找麦肯，再不去就迟了。”
“会后悔一生。”
两人的话清晰地印在了她的心底，随着亲人的概念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格莉斯塔的情绪有些激动，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走向门边。
等等，站起来？
烛再次感知到了双腿的存在，有些震惊地低下了头。
凯撒怀里那只蓬松得异乎寻常的橘猫朝她看了一眼，得意道：“没错，是我修好的，只花了一秒！”
“一秒？”她傻乎乎地重复道。
“没错，毕竟我可是万能的系统！快走吧！”系统站起来，朝她挥了挥手。
不对，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猫吧。
好像还是不对。那两个人能养一只正常的猫，才叫奇怪吧？
尽管时机不当，格莉斯塔还是忍不住吐槽了起来。
“已经要来了。”
凯撒的视线朝她投来，却并不是在注视她，而是穿过了她，向某种并不在此地的“物”投去。
“什么要来了？”
烛不由得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凯撒的那种眼神让她想起来了旧时代常有的灵异作品，没有实体的恐怖幽魂什么的。她搓了搓胳膊，感觉自己浑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也许不是幽魂，是什么更麻烦的东西。生活在科技侧高度发达世界的人类这样心想。
算了，不管是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去找哥哥——
格莉斯塔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她推不开门。
已经用了十二成的力气，却根本推不开门！
“不是我们干的。”在她看过来之前，希利亚就已经替他们自己做出了澄清。
“那还有什么……东西？”格莉斯塔心中的危机感骤然加重，她想到了凯撒刚才的反应，“是‘来了’的那东西吗？”
“对啊，好可怕的家伙，好可怕的计划。”
希利亚在回答了她的问题以后就将系统拎起来扔到了一边，换成自己一头扎进了凯撒的怀里。他把整张脸都埋在了凯撒的胸前，努力缩小着自己，抱着凯撒瑟瑟发抖。
“系统太可怜了，居然要和这样的对手竞争。”
他抹掉了不存在的眼泪。
系统翻了个白眼。猫当然不会翻白眼，但它也不是普通的猫。
凯撒抱住了他，将他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却也没有配合希利亚演出，反而开始给他编麻花辫。
烛：喂！
她心头的紧张感突然被冲淡了不少。
秀恩爱麻烦别在这种时候秀啊！不对，所以他们是知道彼此的身份吧？如果说凯撒不知道的话，那他岂不是先后和三个不同的白毛交往了？！
“我觉得你可以把你脑子里的垃圾清理一下了。”
格莉斯塔被吓了一跳。尴尬程度瞬间飙升。
不是吧，难道我说出来了？腹诽被正主发现了？！
“不是我在你脑子里说话。”这回，凯撒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不是啊，不是就好。格莉斯塔松了一口气。
她后知后觉，有些恐惧地低下了头，看向自己的手。
没错，是自己的手，自己的身体，但却产生了极其陌生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是游戏玩家，而身体却是游戏里的角色，玩家正在操纵着角色，精神力被投射进去，两者之间却永远无法真正连接到一起。
控制？是林铭？不对——
是林铭的能力，但真正控制她的人却不是林铭。就好像是在将林铭当作中转一样。格莉斯塔的脑中突然出现了许多不属于她的知识，让她明白了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样子。
而“那东西”正在控制着她开口、使用着她的声音和声带，礼貌又疏离地向坐在不远处的两人询问道：
“在开始之前，我还要确认最后一点，你们两个应该不会动手吧？”
“还有这只很美味的系统。”
“格莉斯塔”轻轻地摸了摸橘猫，把系统吓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声。橘猫一溜烟跑没了影，下一秒出现在了凯撒的身边。“她”失望地收回了手。
“毕竟，我从你们的身上看出来了一些东西。如果你们动手的话，无论站在哪边都能够轻松地扭转局势吧？那可就不太好玩了。”
“确实是这样。”希利亚也在试图给凯撒编辫子，“我也希望接下来有趣一些，所以我们不动手，只旁观？”
他询问凯撒。
“可以，我不会出手。”凯撒承诺道。
“这是你们世界内部的问题，只要不干扰到我们，我们就都不会插手。当然，你也要承诺不对系统下手。”
那家伙是想下口！系统在心底纠正道。
不过它立刻就松了一口气，挑衅般地看向借用了格莉斯塔身体的【夏】。
“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也不会。”希利亚难得的显露出来了一点气势。
如果他不是说完以后就立刻发出“嘿嘿嘿”的怪笑对着一脸纵容的凯撒蹭来蹭去就好了。
身体不受控制、精神却仍然自由的格莉斯塔看不下去了。
听这群人说话的意思，她所乘坐的这艘飞船、甚至是她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应该是即将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吧？
那这群人为什么还能打情骂俏撸猫闲聊啊！
“那太好了。”
控制着她身体的那东西真诚地感谢道。
“那么，我就要开始了。”
到底是要开始什么？！
格莉斯塔焦虑着，她后悔没有早点离开。至少、至少她应该和哥哥一起面对这一切啊！
已经来不及了。
被困在无法控制的自己的身体内部，她看见通讯器自动打开，听见林铭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请从房间内走出来吧，我们即将看到美丽的紫藤花星云。】
【请从房间内走出来吧，我们将汇聚从长梦中醒来。】
【请从房间内走出来吧，我们将见证“真正的明天”。】
听见开门声，控制着她身体的那东西很是满意，将她的身体控制权归还给了她自己。
但已经来不及了。
格莉斯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双腿带动着自己向外走去，无法阻止。
“她好像被你说的话吓到了。”
希利亚的声音从她身边传来，随后，格莉斯塔看到希利亚越过了她，走出门外，对凯撒说道。
“是吗？那真是不好意思。”
凯撒也走了出去。
“其实……”系统从她的脚面上蹿过，很良心不安地安抚道，“也没有什么恐怖的，不会死人的啦！”
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反而觉得更恐怖了。
在今天之前自认为见多识广、无所畏惧的火种组织成员在心底说道。
终于，她也汇入了人流，随着他们朝一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