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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努力去回忆，想记起来那个黑影的样子，但怎么也想不起来，越去想就越是模糊，脑袋还隐隐作痛。
没有时间再想更多，迅速爬下来洗漱，奔出门去买早餐。
许融冰刚醒的一个小时内，通常是他状态最差的时候。头晕、耳鸣、眼花，这几个debuff一叠，让他很难有吃早餐的胃口，只能强迫自己吃下半个馒头和一杯豆浆，不仅如此，吃完后还会习惯性地干呕。
他在最右侧的窗口排队，那个窗口的阿姨见到他，正打算和往常一样从塑料袋里把馒头拿出来掰一半给他，却见他犹豫一下，摇了摇头，拿走了旁边装好的一整个。
他昨天上午把妈妈点的东西都吃下了，也没有吐，他想看看今天是不是也能多吃一些。
许融冰怀着不自觉的期待坐在食堂的餐位上。
十分钟后，许融冰把剩下的半个馒头扔进了厨余垃圾里。
那半个馒头上有牙印组成的半个弧，好像是还没有来得及碰上另半边的牙齿就被急匆匆丢开。
他到厕所里面无表情地干呕，想起那半个弧，像个狰狞的笑脸，嘲笑他不自量力。
带着浑身的低气压来到教室，沈明光又在教室门口，啃着手里的一个包子，手上的塑料袋还装着四个，含糊不清地说：“都跟你说了和我一起上学，你就不能等一下……”
许融冰没理他，径直进了教室，打开古诗词小册开始读。
沈明光呆愣地站在门口，咀嚼的动作停下了。虽然知道他大部分时候是自说自话，但真实感觉到许融冰对他说的话一点都不在意，甚至排斥他和他说话、相处的态度，心里还是会涌上难堪和失落。
很生气，不想热脸贴冷屁股，既然不把他当朋友，他也不要理他了。这么想着，脑海里又浮现出以前许融冰的样子。
对每个人都很亲和。
跟他打招呼的时候转过头来的脸上一定带着笑容，被在走廊上乱跑的人撞倒也只会说“没关系”，还提醒对方这样不太安全。
和他交流一定会得到回应，所有的问题都可以问他，他都会解答，所有烦恼都可以向他倾诉，他都会很认真地倾听，所有的麻烦都可以找他帮忙，他一定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你。
是大家都会喜欢的人，对成绩好和成绩差的同学态度都一样友好。
长得帅，气质很好，在某些方面很老实，收到女生的情书，给人家回信就四个字：“早恋有害。”
下课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偷偷跑到操场的那棵榕树下哼歌，唱得很好听，沈明光经常故意去找他，把他哼的歌唱成面目全非的样子，他总会无奈地闭嘴，说他有创作天分……
回忆里他鲜少有不笑的时候，话很多，甚至是个话痨，你讲一句他能回你三句，你跟他说“今天天气不错”，他能给你找首诗来朗诵一段，表明今天天气确实可以。
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现在的许融冰和他回忆中的样子判若两人，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在什么时间开始变的……他察觉不到。
仿佛他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他这个朋友其实也当得蛮失败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变成现在这样，难道是许融冰一个人的错吗？
当然不是，所以现在许融冰一次次推开他，因为在这段变化里他没有参与其中，他没有参与这一段时间，他什么也不了解，所以他说的所有话对于变化后的许融冰来说都没有了意义。
现在，是他想跟许融冰和好，是他想和许融冰像以前一样无话不谈，是他不想失去这个朋友。
所以那个b再怎么臭脸，本大爷都得眼巴巴去贴着他！
沈明光垂头丧气地离开，许融冰在教室里也不好过。
但许融冰此刻的不开心和沈明光没有半点关系。
饭量，纷乱的情绪，脑内嘈杂的声音，眼前时不时出现的血色幻影，疲惫得动不了一下的四肢……
什么都压不住了，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没事，没事。他的眼神聚焦在小册子上，嘴唇机械地动着，明明能看得清那些字，却输入不进大脑里，他又和世界隔了一层纱，耳边吵闹的声音一句也听不清晰。
……太残忍了。在他以为已经好转的时候突然把一切都拿走，好像只是他的幻觉一样，什么都没有。
他还记得的，昨天他能听到的鸟叫声，能感受到的阳光的温暖，在背书的时候能把书上的文字输入进脑海里的感觉……才一天而已，才一天而已，又什么都做不到了。
为什么，凭什么？不应该这样，好转不是能持续的吗，病情有了好转不是应该痊愈了吗，他有做什么让病情恶化的事吗，他没有啊，医生交代的他不是都乖乖实行了吗！
他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喊，面上却仍然只是貌似平静而专注地读着书，似乎灵魂和肉体被硬生生割裂开来，无法合并在一起。
他又变成那个生锈的机器了。
呆呆地重复着读书、听课、学习的程序，其余的一切都难以感知，明明踩在实地上，感知传递过来的是下坠，下坠，下坠……
谁来救他，他得救过，是什么救了他，谁救了他？
有的，有什么能救他，他忘了……为数不多的精力再分出一股，去想他得救的关键，记忆被阻隔的感觉让他几乎又要发疯，在课堂上待着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一个世纪般漫长，漫长到他以为自己已经化为覆盖在椅子上的一层尘土。
沈明光的老师拖堂了大约十分钟，下课的时候跑过来找许融冰，紧闭的教室门让他不抱任何希望，打开门时却惊讶地发现对方仍然待在座位上，“你居然愿意等——你在干什么！”
许融冰等到所有人都跑出去吃饭后，关上门开始用拳头敲自己的脑颅。
用的是骨节凸出来的地方，没有留一分力气，重重地往眉心砸，额前早就一片通红，他砸完还要用指节狠狠的碾，像是想要把自己的头碾碎。
很疼，但是他觉得很舒服，很痛快，他脑袋里的屏障马上就被他敲破了，他马上就想起来了，马上，马上就！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他用尽力气也没法挣脱，呼吸不畅般急喘，用带着血丝的的、黑洞洞的眼看向沈明光。
沈明光竟被他看得生出一丝恐惧。
“你，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再怎么样也不能自，自残啊。”沈明光声音都在抖，手上的力度倒是没削减丝毫，牢牢抓住许融冰。
许融冰发现手动不了之后放弃抽回手的动作，转头，黑洞洞的眼看着被他收拾干净的、光滑的课桌桌面。
沈明光心里猛地生出预感，连忙把手松开，转而放到那个桌面上——
“砰！”
沉闷的声音响起，沈明光的手掌被许融冰的头重重地砸上去，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好疼，妈的，这种要自杀一样的力道真撞到桌子上，指不定是什么后果。
许融冰像是没有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阻拦，呆呆地看向沈明光。
沈明光已经压不住心里的怒火，“你看我干什么，啊？你自残不够你还要自杀是不是！我今天要是没来找你呢，我没来找你你是不是得把自己磕死在这儿！”
其实倒不一定，有些人吃完饭会来教室里坐一段时间，也有可能是找落下的书或什么东西，许融冰不一定来得及把自己磕死。
他吼得太大声，许融冰被吓到似的蜷缩一下。
自残？自杀？什么呀，他没有想这么做，他只是想回忆起来能救自己的是什么而已，他明明是想自救，凭什么自顾自地说他要自杀，凭什么阻止他！他用什么力道他自己清楚，要不是沈明光非要抓他的手，他也不用往桌上撞！
许融冰的脸上不受控制地出现怨恨的神色，沈明光没有看清，仍然带着怒气骂他：“你干什么不行，你有什么过不去的，你有什么烦恼，你说啊，你跟我说啊，我给你想办法，你再怎么也不能自残，想死吧。我跟你说，死亡是最愚蠢的解决问题的方式，你想过你的朋友家人……”
许融冰站起来，把桌一掀，“哐”的一声巨响，书全都散落在地上，“闭嘴！”
什么都好，干什么都行，反正现在让沈明光闭嘴就可以，让他安静一下，幸好他成功让他闭嘴了。
他脑袋发晕，紧紧地抿着唇，眼前又是一阵一阵的黑，还想再说点什么，比如他的事和沈明光无关，让沈明光赶紧滚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张开嘴用力吸气。
沈明光被他的动作震住，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会儿看到他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忍不住担心：“怎么了又？要不要带你去医务室？”看着跟得了哮喘似的，别是把自己嗑出毛病了吧？
许融冰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他的眼睛看不到了，想要“得救”的渴望在那一瞬间达到顶峰，在几近失去意识的情况下终于穿过了他脑袋里的那道屏障，嘴角露出诡异又狂热的笑，虚弱地喃喃：“我想起来了，我想……”
还没等他重复完第二遍，他又被刺激得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