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问久最近又陷入了焦虑情绪中。
虽然他真的尽力掩盖不想让程霖发现，但他的状态就摆在桌面上，不给他任何回避的空间。
程霖是在一个晚上发现江问久的焦虑到了一个峰值，他很晚都没有睡，坐在沙发上控制不住地揪自己的头发。
那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没有为什么，只是浑身都不舒服。
“吃药了吗？”程霖坐在他旁边。
“嗯，九点之前吃的。”江问久注意力不太集中，还是程霖凑过来他才回答的。
程霖没有再问下去，他知道大概问了江问久也不会说，大概率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他只是在边上坐着。
“我想坐在这里呆一会。”江问久也不是一声不吭，还是解释了。
“嗯。”程霖应了一声，“你要一个人呆着么？”
江问久愣了一下，木讷地看了他一会才摇摇头，他轻声说：“无所谓。”
江问久靠在沙发上让自己陷进去，他眯着眼睛，能听到程霖在另外一边的呼吸声。
“我下周回家。”江问久躺了很久，迷迷糊糊说道。
程霖没回答，他以为程霖睡着了，就没接着说下去。
“嘘——”程霖低声说道，“别想以后的事，静静心。”
江问久睁开眼睛，余光能看到程霖垂着的手指。
他好想牵一下。
江问久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觉得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了。尽管这样，他依旧觉得难以接受。
在李乐研告诉他的那天，江问久就已经算过日子。他在每天都会再算一遍，在醒来之后在门口站一会，看到程霖还在之后再退回去休息休息。
“江问久，”程霖叫他，江问久转过头来，“别担心还没发生的事。”
江问久点了点头，程霖却没继续说下去。
“睡吧。”程霖轻松地笑了一下，“轻松一点，想在哪里睡？”
江问久笑了一声，没做回答，抱着手里那个枕头回了自己的屋子。
在那之后，江问久确实在试着让自己更轻松一点，也试着让自己别太在意这件事。他像是以往一样清晨醒来，发呆、吃药、吃过早餐之后再睡一会，时不时和程霖说两句话，时不时去楼上书柜翻自己想看的书。
程霖在感觉他情绪稳定很多之后才跟李乐研联系了一次，借着买菜的机会见了一面。
“不能再争取一下吗？”程霖坐在车上问旁边的李乐研。
李乐研把头埋在手心里，过了好久才开口：“如果当时不是我妈开口让我带着人走，我可能不敢偷偷带他跑。”
程霖最近话也少得可怜，他把椅子放下去一点闭目养神。
“说不进去，我前几天也犹豫了好久，怕骤然通知他他会接受不了。”李乐研继续说道，他的黑眼圈很重显然这几天没休息好，“我这几天脑子一团浆糊，真的想不出来办法了。玥玥还好说，玥玥家里人嘴上不说，估计心里也烦得很。”
“你先忙吧。”程霖低声说道，“你最近处理的事比较多，先别管了。”
“嗯，”李乐研点了下头，“我顾不过来了……以前江叔叔在的时候，帮过我们很多，我妈和张阿姨又是从小到大的朋友，甚至我和他从小到大也是很好的朋友……我觉得我不能不管，但我又真的无能为力。”
“不是你的错。”程霖拍了拍他的肩膀，李乐研觉得程霖好像自带一种让人镇定的力量，“你改变不了别人的命运。”
“我后天去接他。”李乐研闷声道。
程霖告别李乐研往家里走的时候觉得喘不过气来，他在外面吹了很久的风才觉得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他不能把这些情绪带给江问久，最起码现在不能。
进门的时候屋子里空空荡荡，程霖难得的有些心慌。
江问久的外套和鞋还在门廊的架子上，人多半是没有出去。他便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找江问久的踪影，甚至包括卫生间和杂物间。
直到书房门口他才听到了江问久的声音。
书房里一片漆黑，只能听到急促而沉重的喘息声。
这样的状态有些反常，也可能是这些天太过平静所以程霖很少见这样的江问久。
“吃药了吗？”程霖没有开灯，在短暂适应了黑暗之后走了过来。
缩在书柜前面的江问久并没有回答，埋在膝盖上的头露出了眼睛。
“李乐研说他后天来接你，什么时候收拾东西？”程霖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他盛着一点光亮的眼睛，“要不明天我再带你去医院查一下，是不是药不太合适？”
“没有。”江问久的声音带着哽咽，很小声地重复，“没有，我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绪。”
程霖沉默了一会，轻轻拍他的肩头。
“那我们换一本轻松点的书看。”他借着门缝里的光看了看江问久放在身边的书，无一不是自己之前的书，江问久怀里抱着的书被他揪了出来。
那说不上是一本书。
是二十几页页素描纸裁成了A5的大小，手工胶装成册的。
江问久不说话，他盯着程霖的手，又把自己缩了回去。
那是一份没送出去的礼物。
程霖做好之后放在了书架里，他没等到江问久回来，只等到了一个夜晚忽如其来的分手。
他把地上那些书整理了一下，又一本一本放进了书架，从他的表现上看不出喜怒。
无声的世界好像一把刀，江问久感觉自己的心脏正被这把刀一次一次地割开，血流如注。沉默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想逃走，但是四肢都僵了一样动不了。
头发被轻柔地摸了一下，程霖又蹲了下来。
“回家之后记得按时吃药，三个月要复查一次。”他的声音有些无奈，可能是顾虑到江问久是个病人，语气和缓，“能记住吗？”
江问久想说话，但是开口就失了声，他只能点点头又无声地把头埋进膝盖里。
“抬头看我。”程霖拍了拍江问久的头顶，但是这一次他摇头了。
他把书房桌子上的台灯打开了，暖黄色的灯光笼罩着缩成一团的江问久。
“你脑袋里都想些什么？”程霖靠在写字台上看着他，“给你个选择，如果你想留下来的话，在后天李乐研进门之前都可以说。”
程霖看着这样的江问久，他忽然觉得小橙子说的话不无道理。如果江问久愿意的话，甚至只要他能轻松快乐的话，程霖愿意现在就开车带他离开，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在那里可以慢慢养病，可以一点点好起来。
所以他开口了，他想知道江问久会选什么。
“和以前一样，撑不住的时候可以找我寻求帮助。”程霖继续说道，“和在医院一样，你伸手我就会抱你。”
他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江问久都没有任何反应，晚些时候他去熬豆沙粥，直到粥熬好了都没听到任何动静。
江问久捱过了最难受的一段时间，就顺着书房出来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看过去。
程霖最近一段时间没让任何人来，应该是上一次打扫完卫生酒精味太冲就敞着调教室的门。
调教室很多东西都换过，包括地毯。
江问久只是在门口站着，看了一圈又往里面走去。
卧室变化不大，只是彻底成为了一个人的屋子，江问久走进来摸了摸枕头，又把手收了回来。
他出去的时候摸了沿途的墙，又坐在楼梯上看在厨房忙来忙去的程霖。
他以前对这样的生活有多期待，坐在这里的每一秒就有多难过。
他坐了很久，直到程霖做完饭打算叫他，回过头的的一瞬间目光和他相触。
托着下巴看着他的江问久，和以前并无分别。
甚至他有一瞬间觉得，江问久好像一直坐在那里，在他每一次深夜回家或者每一次从厨房回首的时候。
江问久朝他笑了一下。
这个笑没那么多负担，看起来和以前一样，以至于程霖愣了一下，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迷茫。
他甚至轻快地走了下来，很熟练地拿了碗筷出来，又乖乖地递到程霖手边。
程霖只是怔愣着，又给江问久盛满了一小碗看着他端着碗坐在餐桌边上，就像等着他吃饭一样。
江问久好像真的在等他吃饭，因为他仰着头望着站在流理台边上的程霖。
过了一会程霖才坐到他的对面，江问久分给他勺子和筷子。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吃过饭，以至于程霖忍不住回忆上一次他们这样做在一起是什么时候，他想不起来，只能默不作声吃自己的饭。
江问久吃完饭本来是要去洗碗的，被程霖拦了下来。他在屋子里溜达了两圈，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昏昏欲睡。
“缓一会先把药吃了，吃完药再睡觉。”程霖好像是闹钟成精，无时无刻不记得提醒江问久吃药。
他站在茶几前面看着迷迷糊糊的江问久问道：“我跟你说多长时间要复查一次？”
“三个月。”江问久显得懒洋洋地。
“注意事项？”
“按时吃药，一天三顿，有一种药一天吃四次，按时睡觉，好好休息。”
程霖看了他一会才坐到一边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