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说如果，当初我们相遇在校园里，你会喜欢我吗？”
假如换一个人，在这个时刻或许会为了哄恋人高兴，不假思索地回答：会。
偏偏李斯羽不是这种人。
她认真地思索了一番，沉吟道：“有没有以前的照片？”
“啊？”宫商徵难得表情出现空白。
“就是大学时代的旧照片，有么？”李斯羽说，“我不知道你以前长什么样子，不能给出客观的答案。”
诚实的颜狗理直气壮。
宫商徵抿了抿唇，又有点想笑，道：“我一会找找。”
厨房有油烟，李斯羽催了两句她不肯离开，由她树袋熊一样抱着自己。
吃过了晚饭。
宫商徵从云相册里翻到了大一入学的军训照片。
至今已经十年，当时她还只有十八岁，刚从小地方考到北京，亮眼统一的迷彩服也掩饰不了她在照片里的格格不入。
黑框眼镜，厚厚的齐刘海几乎遮住眼睛，束手束脚，拘谨不已，和几年后的未来判若两人。
实在是毫不起眼的十八岁。
然而李斯羽看着照片里的女生，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可她绞尽脑汁也无法从脑海中调取任何画面或者印象。
她的食指指腹抚过照片上女生的脸，眉头微微蹙起来，专心地思索，没注意到身边的恋人同样期待并忐忑地看着她。
如果李斯羽认出她，记起当年她们短暂的相遇，至少意味着这段往事不止她一个人记得。
而她十年来每一个想起她的白天和夜晚，只是暂时没有回应，在遥远的现在，还能够给自己一个交代。
李斯羽想不起来，继续翻过下一张。
宫商徵大学时代留的照片很少，大多是室友拍的，其中又有大部分她没保存，李斯羽走马观花看过她大同小异的照片，来到了大三，眼前一亮。
她果然忘了。
宫商徵神情黯然，下一秒攥紧的指尖松开，解释道：“大二暑假去一家公司实习，开始打扮自己了。”
李斯羽把她那张穿橘色吊带裙的照片来回看了好多遍，拉响心空警报，抱着手机爱不释手，开玩笑道：“我如果这个时间遇到你，肯定会追你。”
“是吗？”宫商徵笑容有些勉强。
李斯羽看出来了，以为她又在介意之前的误会，说：“我不是说你长成这样我才喜欢你，但喜欢总是要一个契机的，相亲那天我第一次见你……”
宫商徵垂眸，轻轻地打断她：“我知道。”
——相亲那天我第一次见你。
明明早已接受她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这个事实，为什么到现在却生出不甘与委屈？
一面之缘，自己又被雨水浇得湿透，就算在大学再遇到，她认不出自己也正常。何况十年后？
可是……
宫商徵再次咬了咬唇。
可是后来她们也并不是没有再遇到过啊。
那年秋天街边匆匆逃离的身影，夕阳把她的发丝染成浅金色。
那晚图书馆她送给自己的梨，留下的便签，叮嘱自己天寒注意保暖。
她们坐过同一班电梯，在同一个楼层自习。
最近的一次她们俩在人文馆不期而遇，李斯羽迎面向她走来，宫商徵心都快跳出喉咙口，忍着没有低下头，结果对方目不斜视地路过了她，没有片刻停留，哪怕是一个眼神。
喧嚣的记忆日夜席卷，于她只是一个人的无声惊雷。
她根本没有记住过她，从来都没有。
宫商徵眼底蒙起极浅的水雾，她站起来，说：“你接着看，我去倒两杯水。”
“好。”李斯羽继续翻着相册。
之后的照片明显多了起来，哪怕宫商徵这里只有一小部分，也可以看出室友的热情。
谁不喜欢美人呢？
李斯羽遥遥问了句：“我能把这些照片发到我手机上吗？”
宫商徵在厨房里，背抵着流里台，缓慢地大口抽着气，闻言上扬语气回道：“可以的。”
李斯羽存照片存得不亦乐乎，甚至有了认识宫商徵本科室友的想法，多了解一些过去的宫商徵。
“阿徵，你们有同学聚会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有的话我陪你去啊，见见你的同学。”
厨房里传来轻微的碰撞声，李斯羽后知后觉，她在里面待得过于久了，起身过去看。
宫商徵把杯子扶正了，正在擦台面的水。
“怎么了？”
“不小心把水杯碰倒了。”
李斯羽接过她手里的抹布，宫商徵在旁边站着，问道：“你为什么想见我的同学？”
“我是你女朋友，陪你一块参加同学聚会不是天经地义么？你怎么一副诧异的样子？”李斯羽笑着笑着发现她神情不太对，温言安抚道，“是我太冒失了吗？我不去也可以的，我只是好奇。”
“好奇什么？”
“你过去是什么样子。”
“你不会喜欢的。”
宫商徵回答得很快，毫不犹豫。
愣怔的反而成了李斯羽。
她怎么这么笃定？
宫商徵意识到失言，不明显地咬住下唇，道：“我们出去吧。”
李斯羽放下抹布，嗯声。
自己到底哪句话说错了呢？宫商徵好像在对她发脾气。
认识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对自己有情绪。
……
两人重新坐回到沙发，一路翻到宫商徵读研那几年，出现了国外求学的场景。
宫商徵说：“我研二下学期去宾大交换，在费城。”
“好巧。”李斯羽说，“我博三去了麻省理工，也在美国，离费城不远。”
宫商徵沉默。
巧吗？
李斯羽也沉默下来。
她们是去过同一个国家，但是是宫商徵回来以后她再出国的，刚好错开。
她留学期间还去过费城玩，见了宾大的同学，那时宫商徵已经不在了，她们连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都不曾呼吸过。
如果说上天安排，让她们数年后相见相知相爱，那为什么过去的那么多年，始终在不停地错过。
究竟是巧合，还是一次又一次的有缘无分。
李斯羽合上了相册。
她无法心无芥蒂地说服自己只注重当下，哪怕有一次没有错过，她们会不会早在一起好多年。
她可以以伴侣的身份陪在宫商徵身边，见证彼此的成长，而不是如今企图从他人口中听得只言片语。
这相册翻来覆去，字里行间竟都是遗憾。
本该热火朝天的夜晚两人各怀心事，躺在床上也没有心思再当小猫咪。
宫商徵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还是惊动了枕边的恋人。
李斯羽睁开眼睛，过来抱住她：“睡不着么？”
宫商徵闭着眼轻轻地嗯声。
李斯羽以为她在和自己伤怀同一件事，遂温柔安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想了，嗯？”
宫商徵的额头用力抵在她的颈窝，旋即窝进女人怀里，整副身体都在轻轻地颤抖。
“好，都过去了。”
既然她早已忘了，又何必再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