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被退养后的日常>第112章 我们都需要冷静

  “荆哥……起来吧。”萧良节想把瘫倒在地上的顾荆之扶起来,“他们已经走了。”

  顾荆之自然知道沈良时和云容已经走了。可他并不想起来。他现在脑子是蒙的,头昏脑涨,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连身体都像是漂浮在云端一样。只有冰凉的地板能让刺激到他,让他不至于立刻昏过去。

  萧良节的手拉住他的胳膊后,他并没有想站起来的意思,依旧不动如山地躺在地上,眼神空洞地问道:“这事,你憋在心里挺久的了吧。你当初问我有还是没有,我说没有,看来,你根本就没有相信,我和沈良时是清清白白的。”

  萧良节羞愧得低下了头,抿着嘴,半个字也不敢说。

  顾荆之盘着腿坐在地上:“你是凭什么觉得,我有让沈良时喜欢的资本?且不说云容是他青梅竹马的爱人,单是我这个人,有半点能和沈良时相提并论的地方吗?”

  “荆哥……”别这么说。

  “我也不是贬低自己,抬高沈良时,而是事实的确如此。”顾荆之闭上眼睛,有些沉重地说道,“沈良时是宁都沈家唯一的后人。他们家老爷子,曾官至陆军总司令的位置,年轻时更是立下过赫赫战功,那功勋章,一件军装都戴不下,人们都说他是个连阎王爷见了都要鞠躬敬礼的人物。可就是这样的大人物,却没能留下自己的儿女——沈老爷子一共四个儿子,三个都为国捐了躯,连个骨血都没能留下。最小的儿子因为身体差,达不到从军的标准,这才活了下来,后来,他选择了创业从商。沈良时是他唯一的儿子,妥妥的红三代。他的父亲因为身体弱,早早故去了,沈老爷子到底是怕老年孤独,没有让唯一孙子也去参军,而是让他继承了父亲事业,将公司做大做强——他出身极高,又有本事,多的是人前赴后继,就是轮,也轮不到我身上。”

  萧良节说:“我不知道……我只觉得,荆哥很好,而我不够好。”

  “这些东西,你上网一搜就能搜出一大堆!”顾荆之终于站了起来,抬起手想打萧良节一巴掌,但最后也没下得去手,“沈良时生在浑水一样的沈家,经历过许许多多的阴谋诡计,你所看到的温柔、善良,这些东西不过是他在人前戴上的面具!云容是他的命啊,平时见她掉一根头发都心疼,你却敢推她……幸好你下手没那么重,幸好云容说没关系,不然的话,沈良时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萧良节偏偏撞在了枪口上,触及到了沈良时的逆鳞……真的就像他说的,如果云容非要追究,今天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个屋子。

  顾荆之坐到沙发上,缓缓说道:“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萧良节看向他,安静地等着他往下说。

  “我第一次见到沈良时才19岁,那时我还在上大学。学校不是什么有名的好学校,如果不是本地人,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学校。”顾荆之说,“那年暑假,我想找个公司实习,一方面锻炼工作能力,一方面也能在毕业前把工作的事敲定。但我找了很多家公司,最后都被拒绝了。就在我想要不要先找个餐厅什么的挣点钱的时候,我碰见沈良时来看房子。交谈中,他得知我在找工作,便向我推荐了现在的公司。在工作上,他教会了我很多,我如今开发软件的能力一半是在学校学的,另一半,是他手把手教的。同时,他也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爸当初因为酗酒导致了脑溢血,医药费也是他给的,我感激不尽。为了报答他,我把老房子抵押给他,同时暗下决心,一定要将项目做好,这样,才无愧他的知遇之恩。

  “你曾问我是不是喜欢他,我当时说没有。这不准确,真相应该是,我曾倾慕过他,但后来……不行了。”

  萧良节愣了一下,拳头一下子捏紧了。

  顾荆之没理他,继续往下说:“他这个人,长相,家世,性格,能力,无一不是最拔尖的。像他这样的人,被多少人喜欢都不过分。可是……也要能入他的眼才行。”

  “除了云容,他眼里容不下任何人。”顾荆之站了起来,和萧良节对视着,萧良节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我当年初见沈良时,被他惊艳的外表和温柔的气质所蒙骗,认为他是一个好人。人有爱美之心,那一刻,我也对沈良时生出过几分爱慕。可是,这几分小小的爱慕没能来得及发展成具象的爱意……他看过房之后,爽快地签了合同。我跟着他下楼,在小区外面,撞见有个人偷偷摸走了他的钱包。你猜沈良时做了什么?”

  “什么?”萧良节下意识地问。

  “被人摸走了钱包,有的人会追上去,有的人会大喊大叫。沈良时是前者,他追上了那个扒手,拿回了钱包,可他没有放过那个人。”顾荆之深吸一口气,尽量清晰地说道,“那个扒手,被他当场卸了胳膊,送去了警局。而他表情淡定,自始至终,没有流露出一点犹豫或者害怕的神色,这样的人,是十分可怕的。你若顺着他,自然万事大吉,但若是稍微越了界,是死是活就不可知了。毕竟他们沈家,可是手眼通天的。”

  萧良节:“是我的错。”

  顾荆之叹了口气,说道:“还有李晓东的事……早在沈良时没有到来之前,余茜就告诉我,你约她出去打听李晓东。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也坦白地告诉你——李晓东就是那个会所的老板。你这两天是不是每天都在想,为什么我以前不告诉你?现在,也不打算说?因为那段回忆对我来说实在很不美好,我不想再去回忆了,你懂吗?”

  “我……明白。”

  顾荆之问:“这是谁告诉你的?”

  “章婵。”萧良节说,“她是听胡皓说的。可我现在知道了,李晓东不是个好人,你也断然不可能喜欢他,是胡皓在添油加醋,胡说八道!”

  “站在胡皓的视角上,我不觉得他是在胡说八道。因为在他眼中看来,我的确是李晓东最喜欢的人是。”顾荆之说,“一般情人之间会做的事,李晓东都有对我做过。可我总是反抗,几度招致李晓东的不满。我身上的疤,大部分都看不出来了,只有几道最重的伤疤还留在身上。这些,都是李晓东还有胡皓干的。”

  “那他人呢?”

  “死了。他被前妻告上法庭,最终判处死刑。”顾荆之说,“这件事,已经藏在我心里很久了,除了本就知道的人,我没向任何人提起。萧良节……我不是故意不想告诉你。只是我好不容易走出来,实在不想再去回忆了。他刚死的那段时间,我天天做噩梦,梦里全都是他辱骂,虐待我的样子。我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让它变成过去,永不再出现在我的梦里,可你为什么,非要去追究,非要让我想起来!”

  顾荆之的话音很轻,落在萧良节身上,却有千斤重。也许是他把沈良时当成了假想敌,顾荆之此刻的这番话,就压得他越发喘不过气来。

  他走到了顾荆之面前,缓缓抬起了手,顾荆之的眼泪,灼得他心痛。他想抱抱他,就算不原谅他也没关系,起码不要因此伤心难过。因为在他眼里,顾荆之是那么那么好,他值得世界上最好的爱。

  然而,顾荆之侧过脸,自己把眼泪抹干,拒绝了他的好意。一双手停滞在半空,他的情绪几起几伏,最后安静下来。

  “沈良时以前问过我,为什么你年纪小,心性不成熟,我还会喜欢你。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他的吗?”没等萧良节做出反应,顾荆之自问自答道,“我说,你是第一个喜欢我,觉得我处处都好的人;我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么热烈地喜欢过;我说,你的喜欢,让我受宠若惊,以后要掏心掏肺地对你好,报答回去才行。”

  顾荆之用一种无光的眼神看着他,这让萧良节觉得,他几乎要崩溃了。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那一天,他不小心碰碎了杯子,吓哭了何夏,何锦看到后,罚他跪在碎掉的玻璃碴上,认他怎么痛得哭喊,也毫不心软。

  这么多年过去了,萧良节从未忘记过,甚至总能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再次回想起来。每回想一次,他对何锦的厌恶就会多增加一分。

  而现在,他再次想起当时的感受时,却感受到了心凉。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裹挟着他,让他的心狂跳不止。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憎恨吗?

  不……不对。他当时对何锦是什么感情?

  他的爸爸因车祸去世,妈妈也可悲地患上了不治之症,走投无路之下,将年仅八岁的他过继给何锦当儿子,为的是自己死后,唯一的儿子能好好地活下去。

  章淑华跟他说过,他刚被何锦领回家时,因为和亲生母亲分开而情绪低迷,怎么都哄不好。后来竟发了一场高烧,烧退之后,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而何锦,在他生病的那段时间一直没日没夜地守在他身边照顾他。因此,小小的萧良节曾一度和何锦非常亲密,街坊邻里,谁看了都说一句,看着真像亲生母子。

  后来,何锦意外怀上了何夏。有了亲儿子,养儿子就变得很碍眼,何锦看他越发不顺眼,总盘算着要再把他送一次人。

  可是萧良节不这么想,在他印象中,何锦是他妈妈,他爱妈妈,想永远跟妈妈在一起。他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十岁出头的小孩愣是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直到那次……何锦让他跪在碎玻璃上的那次,他跟何锦的母子情分彻底崩坏——爱着妈妈的小孩悲哀地发现,妈妈并不爱他,曾经的幻想不过是自我安慰,妈妈已经走得很远了,他追不上了。

  那种悲凉的无力感,也正如此刻——他要失去顾荆之了。

  小时候,是何锦主动抛弃他的,而现在,是他自己,把顾荆之弄丢了的。

  他把手放在身侧,拘谨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对自己命运的最终宣判。

  顾荆之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萧良节简短地应了一声:“没有了。”

  本来,他一路跑回来,是想告诉顾荆之,你这个人很好,你可以哭出来发泄,有我在呢,只要你别责怪自己。

  可他高看了自己,也低估了顾荆之。他以为的苦难,在顾荆之眼中早已经成为了过去式。而他的自以为是,让顾荆之回忆起了痛苦的往事,是他再度将顾荆之早已愈合的伤疤硬生生撕裂的。

  是他错了,不是几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

  顾荆之闭了闭眼,淡声道:“你走吧。这段时间,我们都冷静冷静,所以……暂时不要见面了。”

  再没有了下文。

  当萧良节走出屋内并带上门之后,顾荆之骤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尾骨撞在茶几边上,发出一声闷响。那应该是很疼的,顾荆之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一米八几的个子,竟显得有些单薄脆弱。

  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两枚款式简单,表现却有着繁复纹路的对戒。

  这是他原本想要送给萧良节的生日礼物。

  他对珠宝并不精通,去逛了好几家珠宝店,听着店员花里胡哨的介绍,面对着金银玉石、人工水晶、彩金等各种材质的珠宝看花了眼,想来想去,也没能拿定主意。

  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沈良时身上。

  他的想法也简单,沈良时就算不是珠宝行家,但接触过的奢侈品肯定不少,一定比他更懂。那天晚上,他和沈良时打了半天电话,最终在沈良时的介绍和推荐之下,定做了两枚男士对戒,银白色的圈环内侧,刻着他和萧良节名字的大写首字母。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坏消息。沈良时说,因为定制周期比较长,且他说的有些晚了,对戒没办法在萧良节生日之前做好,如果要加急的话,在精细程度上会大打折扣。

  顾荆之思来想去,最后决定送萧良节其他的生日礼物,让工匠慢慢做,保证质量。

  生日礼物变成了他们相识一周年的纪念礼物。

  这次沈良时带着云容来江州看朋友,顺便也把做好的对戒带了过来。

  可是现在,千挑万选的礼物在手上了,要送礼的人却走了。

  顾荆之笑了笑,也不知道在笑谁。他强撑着站起身,把精心准备的戒指放进了电视机下面的抽屉里,那里面放了许多他长久用不到但又舍不得丢的杂物,因为没什么用,他很少打开,戒指放进去时,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重见天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