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被退养后的日常>第85章 悲欢离合总无情

  转眼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罗丽丽心里想着萧良节的事,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在厨房备菜的时候,还不小心被刀划了手指,直到丝丝鲜血从皮肉中渗出,她才发觉自己的手指受了伤。

  而她惦记着的萧良节,已经被香喷喷的莲藕排骨汤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他“飘”到了厨房,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抱住顾荆之。在他开口抱怨之前,他“啊”一声张开嘴,撒娇耍赖地要尝一口鲜。顾荆之也正好要试味呢,舀了一勺汤吹了吹,就塞进了他嘴里:“正好你替我尝尝,这汤是咸还是淡。”

  萧良节全然没有当小白鼠的自觉,喝了第一口还想喝第二口:“我还要……”

  谁知顾荆之反手把盖子一盖,用行动拒绝给他喝第二口:“那看来味道还不错,等肉炖烂炖入味了就能出锅了。”

  “我还要吃,给我一口肉渣也可以啊。”

  “不行!”顾荆之竖起木头勺子喝断了他,勺子上残存的汤汁溅到了萧良节的脸上,他浑然不觉,“不差这么一会儿功夫,你等等又怕什么。反正早晚都是你的——就飞白那个胃能比得过你啊!到时候还不都进了你的肚子?!”

  萧良节呵呵笑着,环在顾荆之腰间的手更紧了,牛皮糖一样往他怀里拱。

  一不小心就又被缠上了,顾荆之哭笑不得:“你最近怎么这么黏人呢?”他试着推了推萧良节:“快起来,其他的菜还没做呢,总不能光喝汤吧!”

  “不要,我就要抱着你。”萧良节一副要把撒娇黏人进行到底的姿态,“我都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抱过你了。”

  顾荆之用手抵着他的脑门:“胡说八道,昨天晚上硬要往我身上缠的人难道是鬼吗?”

  “我有这么做吗?”萧良节歪着脑袋假装思考,得出最终结论后,他先是在顾荆之脸上亲了一口,舔掉了他脸上的汤汁,这才慢悠悠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我没有啊。”

  顾荆之除了无奈还是无奈。脸上被他亲过舔过的地方有些热,却比不过两人身体相贴带来的温度更磨人。于是他也只好任由萧良节抱着,菜不炒了,米饭也不煲了,排骨汤随便由它炖到什么时候去,大有几分“从此君王不早朝”的雄心壮志。

  不过话说回来,顾荆之并非热衷情趣的人,由着萧良节抱着亲他,在他脖子上还有胸上留下一串牙印口水印,自己再回应几个,这便觉得够了。

  “说说,你让我走了之后,自己干什么了?”顾荆之问。

  萧良节恍若未闻,转换阵地去啃锁骨。

  “别装傻,我知道你听见了。”

  雨点一样的吻停下来了,萧良节说:“我碰到严铮了,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严铮的妈妈。我当时走着走着就走到老城区去了,先是遇到了一只猫,然后我发现了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女人。她正好发病了,住在那附近的邻居烦不胜烦,想让我将她送回去。我一开始不愿意,但是一听说那是严铮的妈妈,就答应了。等我到了他家之后,严铮还把他妈妈骂了一顿,最后估计是看在我将他妈妈送回去的份上,这才骑着电瓶车送我回来。”

  顾荆之一下听迷糊了:“你是说,严铮把他妈妈骂了一顿?你确定没说反吗?”

  萧良节不知道该怎么和顾荆之说严铮家的情况,并且他还觉得不该把严铮的家事拿出去到处说。所以言简意赅地回答道:“他们家的情况,很复杂,反正现在他们家是严铮当家,他妈也听他的。”

  “这么回事啊,那他挺不容易的。”顾荆之说。那一瞬间仿佛从严铮身上看到了一点过去自己的影子。

  萧良节抓着顾荆之的手,在他的手心上来回摩挲着:“荆哥,余茜是不是并不喜欢我。”

  顾荆之一下变得紧张起来:“你听见了?”

  “也没听到很多。”萧良节说,“但我听着余茜的语气,就知道她肯定觉得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你别多想,这世界上没有那对情侣能在任何方面都高度一致。”顾荆之稍微松了一口气,总算他没有听到最关键的那部分,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因为两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在思想上肯定会有不同,这也代表摩擦不可避免。但也正是因为这些不同,在发掘的过程中才会产生许多乐趣,感情也因此变得更加稳固。”他在萧良节暂时放松的怀抱中转了个身,面对着他说:“再说了,跟你在一起的人是我,不是余茜。她不喜欢你没有关系,我喜欢就可以了。”

  萧良节说:“那我可以随便跟荆哥提要求吗?”

  “当然可以。”顾荆之说,“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满足你。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我也架梯子上天去摘。”

  萧良节被他的“摘星星”言论逗笑了。他不是小孩子,知道天上的星星摘不下来,所以也不会提这种异想天开的要求。

  “那荆哥,你凶我好不好?”萧良节说。

  顾荆之:“哈?”

  他说什么?什么凶?谁凶他?我?这是什么鬼要求?

  “没发烧啊。”顾荆之摸了摸萧良节的脑门,又摸了摸自己的,“体温正常,怎么还会说胡话呢。”

  “我没发烧。”萧良节说,“一直以来,荆哥都对我很好。会给我糖吃,温柔地跟我说话,哄着我惯着我,我很开心……但我还是特别想看你凶我。”

  “你也说了,我那样对你很开心,为什么还要我凶你,这是什么鬼要求。”顾荆之苦笑道,“你还不如让我上天摘星星呢。”

  萧良节瞪着他:“星星难道就能摘得下来,你假装凶一下都做不到吗?”

  顾荆之一脸无奈。他忽然想自己是不是老了,毕竟现在的互联网技术发展得很快,两三天不碰手机,跟现在小孩之间的代沟就能形成一个东非大裂谷。那向他这样整天一门心思给老板打工的、不知道“凶我”是什么意思的人,估计就是小孩们眼中的元谋人。

  虽然想了半天还是脑补不出来当代小孩子们的脑回路,但既然是萧良节的要求。他还是要尽量满足的。

  顾荆之清了清嗓子,指着萧良节的脑门说:“老实交代,为什么不回家。”

  他这话是下意识说出来的——那电视上凶巴巴的坏人在碰到小孩的时候,不都是叼着烟抖着腿,礼貌性地问一句“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家”,然后再干坏事的嘛。萧良节这要求提得奇怪,他应对得也很仓促,一下没来得及想那么多。直到萧良节的脑袋耷拉下去,整个人的气质都变蔫了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戳中了萧良节的痛处。

  顾荆之拍了拍自己的嘴,把萧良节的脸强硬地捧起来:“荆哥刚才说话没过脑子,我不是故意的,咱们重新来好不好?”

  萧良节也想重新来。但这个口子已经撕开了,他满脑子都是罗丽丽一家三口,根本想不到别的。

  最后索性破罐破摔,坦白了自己心里的话:“我记得,婶子在听说是关哲把小不点弄丢的时候,眼睛都急红了,我看得出来,她真的难受……夹在我和关哲中间,她两头难做。我也知道小不点的死只是意外,但我没办法接受,只能一直逃避。”

  顾荆之说:“那你就回去跟他们说清楚啊。我想,婶子一定不会怪你的。”

  “不只是这样。”萧良节说,“关哲被吓哭之后,一股脑说了不少话。其中就有罗老太临走之前对他说过的话——我没有父母,脾气也很差。想要不被赶出去,还讨到好处,必须要时刻讨好我。”

  良久,萧良节才抬起头,环在顾荆之腰间的手也松开了。他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一样,眼神空洞地说:“她说……好处,我听到之后也忍不住想,叔叔和婶子为什么非得和我住在一起?他们是不是也想讨到一些好处?我这不长的一生,被背叛、算计的时候太多了,如果他们也是怀着别的心思来的,我受不了。”

  顾荆之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你婶子对你怎么样,那不是有目共睹吗?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萧良节摇着头说:“我养母一开始也对我很好,也是把我当亲生儿子疼。她也曾因为我小时候一句想要星星的话,开玩笑说要上天去摘。我曾以为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是最值得我信任的人。可她后来有了亲儿子,态度一下转变了,冷落我都是小事,你敢想象,她就因为我不小心碰碎了一个杯子,吵到了她亲儿子睡觉,她就罚我跪在玻璃渣子上?”

  顾荆之瞳孔一缩:“跪在碎玻璃上?!”碎玻璃嵌进肉里,那岂非是锥心刺骨的疼!

  “我从前还有过一个姐姐,小时候她带着我玩,拉着我的手做蛋糕、烤饼干,也应允过我不少承诺,可后来我记得清清楚楚,她却早就抛之脑后——这样的事发生过很多次,每次都是我怀着无尽的期待去信任,可到头来,换来的全部都是背叛。”一滴眼泪从眼眶流出,紧接着就是第二滴,第三滴,萧良节很快就哭得泪流满面,“何锦和奶奶是亲生母女,奶奶一个人抚养她长大,两人之间的亲情胜过寻常母女,可就是这样深厚的情感,奶奶也被何锦活活气进了医院,从那以后身体情况每况愈下,在病床上挣扎了一年多,最终撒手人寰。亲生母女之间都存在着这么大的算计……何况我和叔叔他们,是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我拿什么证明,他们对我全无算计。”

  绝望并不是最坏的事,比这个更坏的,是曾经拥有过希望。

  说完了,心里就舒坦了,萧良节的眼泪也止不住了,顾荆之拉他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用了很多纸巾,也没能让他的眼泪止住。正愁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萧良节抱住了他,他听的出来,萧良节也在极力忍耐着哭泣:“荆哥,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会不会也抛弃我,你会不会也不要我!”

  顾荆之这才知道,萧良节其实并不是怨恨罗丽丽。他只是在经历了不少次信任破裂之后变得没有安全感。好在,他还愿意听他的话,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良节,你听出我今天对罗阿姨有什么不一样吗?”顾荆之先抛出一个话题,让萧良节暂时缓和一下濒临崩溃的情绪。

  萧良节哭声渐歇,摇头道:“不知道。”

  “我也叫她婶子啊。”顾荆之掐着他的鼻子说,“这都没听出来。”

  萧良节摇摇头,他是真没注意。

  “在你们第一天考完试,我去接你和飞白之前,我曾带着准备好的年货去过罗阿姨家里。就是那一次之后,她让我改口的。”顾荆之说。

  听到他也叫罗丽丽为婶子,萧良节的脸一下变红了。幸好他早就哭得面红耳赤,脸变得更红了一些,也没有很明显。

  “婶子也跟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顾荆之说,“她在听说你患有暴躁症时,表现得很担心,满脸愧疚地说是他们害了你。你我都知道,你的暴躁症可能是源自你父亲的遗传基因以及你在何家时的生长环境导致,和婶子他们没有半点关系。可他们还是觉得亏待了你,觉得他们如果能更仔细一点,或许就能早点发现你的异样。当时婶子透露出来的愧疚,我不觉得是装出来的。”

  萧良节还是有些犹豫:“可是……”

  何锦也真心爱过他,后来也伤他最深;章婵也真心对待过他,后来也真心看不起他。

  “那我再问你别的问题,你不用回答,只管点头或者摇头,好不好?”顾荆之摩挲着他手掌心的纹路,温声说道。

  萧良节点头。

  顾荆之说:“第一个问题,你的叔叔和婶子,可曾苛待过你?”

  摇头——关富平暂且不提,罗丽丽对他不说千好万好,至少也是无微不至的。

  顾荆之:“第二个问题,你的叔叔和婶子,他们可曾要求你做过什么?任何事,任何……让你觉得为难的事。”

  萧良节想了想,摇头——罗丽丽拜托过他最多的事,就是在她赶上大夜班来不及回家的时候,让他给关哲做吃的,不让他饿着。

  顾荆之:“第三个问题,还是关于你的叔叔和婶子——他们两个的确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但至少也算是你的长辈。这半年多以来,你和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们可曾用长辈的身份压过你。”

  萧良节还是摇头——除了刚来的那段时间,关富平几乎不和他亲近。罗丽丽也总避着嫌,时刻谨记自己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婶子。

  “这就对了。这些都是非常细微的小事,也是最能体现一个人内心的地方,轻易演不出来的。”顾荆之笑揉着他的头,“而且你刚刚也说了,那些话只是罗老太说的,关哲则是有样学样,根本就不懂罗老太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件事从头到尾,其实和你的叔叔婶子没什么关系。”

  “那到底为什么呢?”萧良节还是有些别扭,“他们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亲爸亲妈没了,养父母也不要我了,就连奶奶都离我而去了……剩下我孤零零一个,谁都不肯要。我会回到这里,不过是何锦怕奶奶将财产全部捐赠,也怕她精心维持的美好形象崩塌而已。要不然,她早就把我扔了,让我自生自灭了……这么多人都不要我,偏偏叔叔和婶子愿意对我好——明明他们才是最没义务的人。”

  的确,这世上有生养之恩,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实在没听说过叔侄之间有什么关系的,何况关富平和萧良节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感情这东西解释不清的。”顾荆之蹲在他面前,拉着他的手说,“你奶奶也跟你没有血缘关系,她也一样对你好。我爸和我是亲父子,他不是也经常出去喝酒,回家之后就把脾气撒在我身上?”

  萧良节听到顾荆之提起顾锋,眼中又是无尽的心疼:“荆哥……”

  “不说这个了。”顾荆之拉着他的手拍了拍,“今天晚上你就回家跟婶子说清楚好不好?我跟你一起去,把你心里想问的全都问出来。如果不行,我直接带你走,我养着你,我要你,我来保护你。你不是没人要的小孩,只要我在,曾经的事绝对不会重演。”

  萧良节一把抱住他:“好,我听荆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