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都市情感>被退养后的日常>第1章 远方的故乡

  八月份的天气难得阴沉,压抑的人胸口发闷,不多时,天上竟下起毛毛细雨,并越下越大,大有将近些时日的沉闷天气彻底清扫一遍的壮志凌云。

  一列由中海开往江州的火车上,一位少年正靠在座椅上假寐着。

  这个少年带着鸭舌帽和蓝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叫人看到那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的睫毛很长,眼周的皮肤很是白皙。

  萧良节带着耳机,里面放着十分舒缓的音乐。他近些时日有些失眠,安眠药又不能乱吃,便需要靠着外力来催眠。

  听着那一遍一遍循环播放的音乐,好不容易酝酿出一股困意,即将到梦里沉醉大千美好世界,手机却在此刻掉了链子,一阵突兀的来电铃声打断了他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困意,偏他挂断电话之后还不死不休,锲而不舍地再三打过来,吵了个昏天黑地。萧良节终于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看着来电显示归属地为中海的陌生号码,神色骤然变得阴鹜起来。

  他虽然换了一个手机号,目前为止一个联系人都没有存进去,但是那一串数字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是他养母何锦的电话。

  那女人从哪借来的脸皮!厚到还能在此时打电话过来!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强行抑制住自己想摔手机的冲动,摁下了接听键。

  “喂。”何锦挺客气的开场白。

  萧良节却起身走向厕所,所谓家丑不外扬,哪怕他和何锦已经没什么母子情分可言,但火车上到底人多眼杂,多少还是避开一些为好。

  何锦听见对面半天无话,只有踢踏踢踏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听上去像是走路声。想到现在萧良节可能正在车上,她便也耐下性子等他回话,结果等来等去,等到了萧良节狂躁的一声:“你要脸不要!”

  何锦懵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反驳道:“何节!我是你妈!”

  萧良节吼完之后顿时觉得有些无力,若非相隔太远,他真想掐住何锦的脖子了结了她算了。

  算了……跟这种人发什么火?晦气。

  想到这里,萧良节便压下声音,说:“你想要的,我一概不会垂涎觊觎半分,但我希望你能有点分寸,别逼得太紧。要是你再敢来烦我,真把我逼急了,到时候可千万别怪我鱼死网破,拖着你一道下地狱了!”

  何锦恨恨道:“你敢!”

  萧良节低低地笑了一声:“不信?你可以试试!”

  随后没等何锦再说半个标点符号,萧良节就挂断了电话,并将这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说来也挺有趣,新换的手机号,联系人没存半个,黑名单里倒是先入住了一位,说不定以后还是唯一的一位,算顶级VVIP客户。

  被何锦这么一搅和,萧良节是彻底没了睡意。在厕所站了一会儿,离开的时候不经意看向车窗外,外面的景色还未容他瞧个真切便急急地一晃而过,不过空气中弥漫着的土味却如影随形般萦绕在他鼻尖。

  下雨了……南方多雨,这点地理常识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自己刚来这边就赶上了一场雨,粗粗看这架势,怕是不小。

  这算什么情况?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呢?

  萧良节琢磨不出结果来,末了只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盒未拆封的烟和一只崭新的打火机出来。

  他去到专门的吸烟点,将烟盒拆封,取出一支烟点燃,刚吸了一口就呛得他直咳嗽,那股陌生的烟草味道让他难以接受,狼狈地呛出了眼泪花。

  他以前并没有抽过烟,至多只在初一那年因为好奇,再加上身边一些早成了老烟枪的同学撺掇着买过一包。当时他还因为死贵死贵的烟钱大大地心疼了一波,结果也是像现在这样 刚吸了一口就被呛得死去活来,那一整包烟到最后只抽了一口就扔掉了,闹得他更心疼花出去的烟钱。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浅尝辄止,而是在缓过劲来之后,又轻轻吸了一小口,强忍着在嘴里过了一遍,然后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虽然胃里直犯恶心,但那种逍遥之感却着实令他欲罢不能,难怪这世上这么多人靠着抽烟酗酒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倒也真是个好东西!

  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揣在兜里摸索着里面的一张纸条,随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到了江州站后,萧良节压低了帽檐,扯高了口罩,拉着行李箱走下了火车。

  出站的人群很快分成好几拨各奔东西,有的人还要去换乘下一列火车,有的人则被前来接站的人接走,彼此之间有说有笑,分外和谐热闹。

  萧良节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势,起初并没有让人来接站的心思,更巴不得永远不见面才好,可此时,他竟倏地希望在这个异地的火车站能有属于他的等待。

  这个城市和中海都是一般无二的繁华热闹,唯独眼前的一切让他十分陌生。他究竟还是从北方来到了南方。

  不,应该说,他回到了、回来了南方的江州。在何锦口中,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只不过在他记忆中并没有太多印象罢了。

  下着雨,他没法子走,只好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暂时坐下,拿出手机准备叫车。却不想还没等他打开打车界面,一通电话就强势插队进来,同样是一串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

  不过这次电话的主人是谁也不难猜,在这个关头能给他打电话并且还是他不熟悉的电话号码,有且只有一个人——他叔。

  莫名就有些不想接。可是手指却诚实地摁下了接听键,比接何锦的电话还要快。

  “喂。”

  “是萧良节吗?”那边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声音听上去很是沙哑,尽管说得是普通话,但还是带上了一点地方口音,而且声音很小,杂音很重,萧良节竖起了耳朵仔细听,才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来,强行心平气和地说:“是我。”

  男人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喜悦:“我是你叔叔,你小时候我见过你的!我……”

  “我知道。”萧良节漠然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叫关富平,是不是。”他用得是陈述的语气,对于未来的家人还是要做基本的了解的。

  被打断话的关富平只好干笑了两声:“我还当你不知道呢!”

  “呵呵。”萧良节笑道,“叔,你想多了。怎么说以后我们都要同住一个屋檐下,若是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那不就贻笑大方了吗?”

  “呵呵,你这孩子……你的车到站了吗?”关富平问。

  “刚到。”萧良节答。

  “这外面下着雨呢,路上不好走,要不我去接你?”关富平说。

  “不用。”萧良节拒绝了他,他看着手里的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关富平的名字和手机号,以及他在江州的家的地址,“我知道家里的地址,自己打个车过去就行……就算打不到车,外面还有公交车,总之这外面下着雨,路上很滑,就不麻烦叔叔了。”

  那边关富平支支吾吾地似还想说些什么,萧良节笑了笑,道:“放心,我跑不了!”

  “那好,你路上小心。”关富平这才挂掉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被插队的打车界面慢慢悠悠地出现在萧良节眼前。萧良节叫好了车之后,想到方才插队进来的那一通电话,靠在冰凉的椅子背上,将手机在两手间来回抛了抛,嘴里念念有词:“关富平……呵呵,无聊。”

  半个小时后,萧良节抵达了目的地时,雨势渐歇,因为这附近的道路正在施工,出租车不方便开过去,司机便跟他商量着能不能提前下车。他看外面的雨势已经不成气候,便欣然应允。下车后,他看着不远处修建的还算不错的中档小区,再一次长叹一声——听何锦说,当初她就是从这里把自己接走的,这里是他曾经的家,是他从出生一直长到八岁的地方。

  他将帽檐压低,拖着行李箱走进了这个他曾经的家。

  小区门口,关富平夫妇俩早就已经带着儿子并大包小袋的行李等候多时了,只是萧良节过去的时候,发觉他们的面色有些不善。关哲小朋友还好,他目前还是个七岁的小豆丁,什么都不懂;他妈罗丽丽女士也还好,脸上还是笑容满面的,还能一边搂着儿子,一边安慰气得要跳脚的丈夫。

  他突然就有一种等等再过去,先在一旁看看热闹的冲动。不过关哲小朋友眼睛贼尖,看到他之后就伸出手咿咿呀呀的指着他,引得关富平夫妻二人也纷纷看向他这边……一场看热闹的梦想就这么化作了泡影。

  没办法,他只能是拖着行李笑容满面的走过去,明知故问道:“这就是关叔吧!为什么不进去?反在外面待着,这外面正下着雨呢,小心淋坏了。”

  关富平被他的三言两语激得再次跳脚,他也不怕被别人听到,直接破口大骂道:“还不是保安不让我进去!”

  萧良节心里忍不住生出嘲笑之意,面上却已经炉火纯青地练就到不动声色的地步,他安慰道:“叔别生气呀!你们是生面孔,保安不让进去也是情有可原的。这不还变相说明了这小区很安全吗?将来住着也安心不是?”

  关富平的怒气稍稍平息了一些,可他犹自不忿地说道:“我侄子住这里,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叔,我也是才刚过来,他也不认得我呀!”关富平他大侄子开口道,“你们稍等一下,我去跟他说。”

  不多时,萧良节沟通完毕,对门外的三人招呼道:“叔,婶子!快带着孩子进来吧。”

  关富平听后,顿时就站直了身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扬眉吐气了,他老婆不管,儿子不管,行李更不管,直接昂首挺胸,双手背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进去。经过保安的值班室的时候,还特别不屑地扫了那个把他关在门口不让进的保安一眼。保安则是更加不屑地摇头,连一个正眼都吝啬给予。

  等乘坐电梯上升到6楼以后,关富平的怒气已经彻底烟消云散了,他拍着萧良节的肩膀,大咧咧地说:“可算是见着我大侄子了!这么多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比我都高了……想当初你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我还抱过你呢!”

  关富平是真的声如其人,他本人也是一个很五大三粗的男人,手劲很大不说,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茧,磨得萧良节肉疼。

  这一层是一梯两户,萧家在最左边的一户。他逃开关富平的魔爪,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了门,一股闷热潮湿的气味随即扑面而来,萧良节肉疼之后又觉得脑仁疼。

  关富平想直接进去,却被萧良节挡住,他皱着眉头,无声地问为什么。

  萧良节偏头笑着问他:“叔,你不用去帮忙吗?就让婶子一个人搬行李?”

  关富平道:“她一个人搬得动。”

  搬得动?萧良节记得在门口的时候看到过两个行李箱,还有两个大包袱。罗丽丽的个头瘦高,还带着个小孩,怎么可能搬得动?

  “叔,你这也太……”他总想说上两句,可他稍一歪头就看到罗丽丽将两个行李箱并在一起,上面驮了一个包袱,肩膀上还扛着一个,关哲跟在妈妈旁边,边流鼻涕边走。

  他当时都惊呆了,这是什么怪异的力量!

  罗丽丽看见他们两人堵在门口,奇道:“你们叔侄俩干什么呢?为什么不进去?”

  萧良节对这一声“叔侄俩”有些不满。关富平却揽着他的肩膀将他硬生生带进屋里,边走边大咧咧地说:“大侄子,我跟你说,我和你婶子都是你的亲人,有什么话跟我们说,千万别憋着——丽丽,先别收拾东西了,良节刚下火车,先给孩子炒两个拿手菜。”

  罗丽丽将大包小袋的行李放下来,半口气都没喘。她看着瘦弱,实际上嗓门也蛮大的,刚好能和关富平配对了:“行,想吃什么,婶子这就给你做去。”

  相比起吃饭,萧良节却有不同的想法。

  这房子还算不错,虽然长久无人居住,但是在萧良节回来之前就已经有人来打扫过并添置了一应的家具,上面盖好了防尘的白布,只要稍微整理一下就能入住。

  他直接拎着箱子径直走向较小的次卧,关门上锁之前,他说:“饭我就先不吃了。另外,房子里的一切你们随意安排支配,只要别来烦我怎么都可以。”说完,关门、上锁,一气呵成,等于是变相拒绝了关富平夫妻俩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