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一向不允许学生带电子产品进学校，许秋云低头从包里翻出孟康的手机，着急忙慌问他有没有孟娇的其他联系方式，她跟孟铖只有电话和qq号，根本联系不上人。
孟康也只有那两个常用的社交平台，他尝试着拨了语音过去，许秋云就眼巴巴望着，一声声地传呼无人接听，直到界面提示挂断。
校外寒风阵阵抟进，她脸上覆上一层冰膜也似。
孟康机械地切换联系途径，跟着许秋云上了的士。许秋云耷拉着肩膀，两眼空洞洞地解释着：“我上午跟你阮阿姨从超市买完东西回来，正好撞上她要出去，拿了我的化妆品把脸上涂得跟唱戏的一样...这么冷的天，只穿了条薄裙子，我一时急昏了头，就当着你阮阿姨的面骂了她两句”她哽咽着，鼻翼轻轻翕动，“她趁我开门的功夫就跑下去了，我以为她只是赌气，一会儿就能回来就没管她，结果到了中饭的点还没回来。我把你爸叫回来找了一下午，找遍了都没见着人，调了监控也没用，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要是碰到了人贩子怎么办？被别有用心的歹人欺负了怎么办？许秋云不受控制地想着各种可能性，越想越悲观，捂着脸泣不成声。
的士司机听了由来也跟着献计献策，孟康的手机响个不停，是几个关系不错的同学来关心情况，他无暇回复，下了车就一边安抚着许秋云一边漫无目的地继续找人，她喜欢吃的几家快餐店咖啡厅，附近的商场便利店，一遍遍地寻。
有电话打进来，母子俩都又惊又喜地看来电人，孟康看着屏幕上的方旻昱，对着许秋云解释道：“是我同学”。
许秋云累得快坍塌，找了个石墩坐下。
孟康没有提孟娇失踪的事，只说家里有点事让他回来。听到电话那边有女声在叫方旻昱的名字，问他怎么出来那么久，似乎是尹媛依的声音，便匆匆结束了通话。
他想起上个星期孟娇大晚上跑到他房间来要钱，要去参加什么人的线下见面会，要去应援，面基。
她当时说要去见哪个明星来着？孟康死活想不起来了。
许秋云也在电话里问孟铖那边的情况，一无所获。她捂着饿得发疼的胃，这才想起这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孟康上了一天课，出来晚饭每个着落也火急火燎地跟着她找到现在，便打起精神拉着孟康去吃饭。
两人食之无味地对付几口，正想继续往商场那边问问，许秋云已经拉住了他，让他先回去休息，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她在这儿等着孟铖打算再去警局再调调监控。
已经将近10点半，孟康也精疲力尽，太阳穴都开始隐隐作痛，但是回家不也是心急如焚地干熬着？还不如跟着去，许秋云劝不动他，把围巾取下来给他戴上防风。11点一刻，许秋云突然接到电话，说小区有人看到孟娇回来了，让他们赶紧回去看看。
许秋云这才“活过来”，劫后余生地道着谢，拜托对方帮忙把人看住，都等不到孟铖的车直接往回赶，一家人总算得以喘息。孟康终于恢复力气开始一一给同学报平安。
孟娇穿着单薄的秋装窝在门口，嘴唇冻成了乌色，脸上那副违和的妆容还没有褪去，孟铖急急忙忙把棉袄罩她身上，带他进门，不忍说出苛责的话。
许秋云趔趄了两步，一手扶着鞋柜堪堪稳住身形，虚弱着说道：“你还回来干什么？我还当你有能耐在外头安家了，怎么又跑回来了？”
“秋云！”孟铖把冻僵的小女儿扶起来，路上一个劲交代她好好说话还是徒劳，“你先让她进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这都冻成什么样了？”
许秋云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也心疼得无以复加，可一家三口都绷着根弦担惊受怕了一天，她真的气急了，嘴比脑子先作出反应。
孟娇抖着唇连他爸一并推开：“谁稀罕回这个家！”又绷着脸怨怼地看着许秋云，“你就知道骂我！我干什么都是错的！打个喷嚏你都要教训我！爸爸做了错事你就把火发到我身上！你不开心就想让所有人都陪着你难受！我受够了！！”
她的声音尖锐，这番话仿佛像是准备了很久，就等着这一个契机。孟铖动了动嘴角，终是僵在原地。
许秋云直愣愣看着面前她养了十多年的孩子，这些口不择言的讨伐一字一句地凿向她。
太艰难了，她想。
她婚前想得如此美好，跟孟铖一生一世，生下一儿半女，她有信心把他们教育成人，拼尽了全力也想陪伴他们长大，生活总不能事事如意，好的坏的都是她应该要承受的。
可是为什么这么艰难，她快要撑不住了。她感觉到有只手放到她的背后撑着她，继而轻轻安抚她，是孟康。
这段时间在学校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数落他，今天她冒冒失失突然出现在他教室门口不知道会不会又让他背负什么不必要的闲话。
这个孩子好像都没有明显的叛逆期，就这么悄悄长大了
这场深夜闹剧最终以许秋云晕厥在地落下帷幕。才接回了离家出走的孟娇，又要打急救电话送许秋云入院。
好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许秋云自己醒了过来，说自己没事，只是这段时间没休息好，不肯进医院，她不肯便没人能拗得过。孟娇吓得不轻，窝在许秋云边上一个劲哭，许秋云也没理人，简单洗漱完就倒下休息了。
孟康深夜躺在床上，望着窗外一轮圆月发呆。
天阶夜色凉如水
他想起前阵子他还为了他爸出轨的事闹心，在学校如坐针毡度日如年，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月有圆缺，缘有生灭，有些事强求不得。现在只要他妈能健健康康，其余的都不重要，他爸的事，孟娇的事，方旻昱跟谁恋爱，他都不在意了。
高二一学期的最后两天，正是最松散的时候。班会课上老杨也不倒腾纪律了，前后巡视了一圈，挑剔着八班的卫生问题，他先是拿着撮箕扫把把讲台周围打扫干净，然后让每个人负责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别把教室当成菜市场，烂菜果皮随地乱丢。
于是一干人风风火火搞起了大扫除，沉重的课桌被频繁拖动，发出刺耳的噪音。期间有桌子幅度拖大了，桌面抽屉的书都散了一地。
童柯忙一本本捡起塞回原位。
“地上这啥？没用我扫掉了啊”同组的姚晓云划拉着扫把，又不放心地捡起来确认，童珂看着那张纸被摊开，顿时瞳孔紧缩，一个箭步夺了过来。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吴翩和另外一个男生也看到了，跟姚晓云僵硬地对视着，合不拢嘴。童珂把那张纸揉成团塞进课桌，拿着杯子去教室后面接水。
那张纸上画的是一个男生，或许换了个人也不一定认得出那张侧脸，但是姚晓云却太熟悉了，她明里暗里看过无数次。
那就是方旻昱。
童珂是班上存在感极低的人，话少，瘦弱，留着板寸，平日喜欢独来独往，聚会的时候也不记得他参没参加。
他居然是个同性恋么？
这件事看似无人声张，却不知何时已经在私下悄悄传开了：八班的童珂喜欢男人，是个同性恋。
步入社会之后人们常说，学校的感情才是最纯粹的，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利益纠葛。可学校也是个小社会，不同的个体紧密连结，往往也容易滋生歧视，暴力和伤害。
孟康目睹着童珂在四散的流言中快速萎顿，曾几时他也是这样自我封锁，逃避，只是这次他变成了旁观者。
他恍恍惚惚地翻开自己的课本文具乃至草稿本，反复确认自己有没有在不自知的情况下留下关于方旻昱的蛛丝马迹，前所未有的后怕，心有余悸。
同时又卑鄙地感到平衡，原来就算在只有数十个人组成的圈子里，也有人跟他同病相怜。
而不比童珂的孤立无援，他当时至少还有方旻昱。
寒假他忍着没有跟方旻昱联系，他甚至觉得方旻昱是不是通过童珂事件明白了什么。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他从一开始的主动靠近到后来三天两头的邀约示好，现在看起来有多么拙劣，生硬。
他跟童珂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像个处心积虑的接近直男的同性恋，暂时没有暴露在阳光下被人审判而已。
大年夜所有人都踩着点送祝福，举国上下一片欢腾。班级群也被一句句“新年快乐”刷着屏，孟康在滚动的群消息中看到了方旻昱，很快就被顶上去了，他又拖着消息往下拉动，复制了他的祝福，粘贴，发送。
有陈荣的私聊框弹出来：“康康，新年快乐呀~来年也要多多指教[鞭炮]”，他认真地回复完又切回群里。
方旻昱和另外几个同学都发了红包，他捂着发烫的手机，连点开的勇气都没有。方旻昱带着他去射击馆还恍如昨日，却好似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
爆竹声中一岁除，孟康听着外面的烟花鞭炮响彻长空，默默把祝愿埋在心里：
方旻昱，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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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点长哎，也祝看文的朋友们诸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