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才大会前三天,齐鸣阁按照旧例派修士据守木城城门,除了在城内居住的百姓和参与大会的宗门弟子,其余凡人皆不可入内,只有大会当天才能进城。
“抚书!”
城门口,玉冠束发的浅洺面容清俊秀雅,正站在一商贩木摊前,捏着一个碧玉簪挥手唤道。
姜抚书闻声向身旁男修投去歉意的目光,便在他不舍的视线下走向浅洺身边,背影没有一丝留恋和迟疑。
“子七,你唤我?” 她站定,抿唇问道。
“嗯。”浅洺见人过来,笑着点头,抬手就将挑好的簪子在姜抚书头上比了比,挑眉开口:“挺适合你的。”
“簪子...”
还没等说完话,眼见浅洺就要把簪子往自己头上插,姜抚书面色薄红地退后一步,却还是被她得逞了。
“躲什么?”浅洺收回手,倚着一旁的朱墙,上下扫量了她一眼,赞道:“这淡绿长罗衫极适合你,配簪子正好。”
姜抚书抚簪低眉,忽而启唇轻问道:“为何送我玉簪?”
浅洺指了指她腰间悬着的玉牌,倾身笑道:“你的生辰便是今日,这都能忘记不成?”
生辰?
闻言,姜抚书面露怔色,她自然没有忘记今日是她的生辰。
不过在修仙界,修士年岁长久,鲜少有过生辰的。
“......未忘。”姜抚书勾唇,对面前的人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然后摇头解释道:“不过修士很少庆生,时间久了,生辰便也成了普通日子,没什么特别之处。”
浅洺听了,利落地走到她前面引路,抬眼左右瞧着周围的建筑,过了一会儿才低头道:“...原来如此。”
“不过今日不同了。”姜抚书的声音突然在身后传来。
她将玉簪珍而重之地攥在手心,语气极轻极缓,“料想...今后每年过生辰,也别有一番兴味。”
前面的人自然没领会到这句话里不自觉流露出的情意与企盼,只是嗯了一声应道。
曾有人言,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
说起这姜抚书的身世,也颇有些可道之处。
姜抚书出身修仙界的世家大族,族人为了巩固自己在天青郡的地位,将自小显露修仙天赋的她送进宗门,从此靠着她的声名庇护,愈发权势巩固,子嗣连绵。
但修士和凡人相隔天堑。
自姜抚书进入天青宗以来,就再也没有见过其亲友一面。
究其缘由,不过是五郡中心繁华处都是大宗门的统辖地界,在修士面前势微的凡间贵族只能望而却步罢了。
且宗门修士的外出被严格限制,没有师命,不被允许修士随意下山访亲,姜抚书性子内敛,若无重要事由,根本不会向太明仙尊请令回家。
......
“子七,你来过木城?”
看着熟门熟路走进一家酒楼的浅洺,姜抚书忍不住问道。
“找个僻静点儿的位子,多上些你们这儿的招牌菜。”浅洺似乎没听到她的话,她将一包银钱扔给满面笑容赶来迎客的店小二,继续道:“好友生辰,别忘了来碗长寿面。”
那店小二弯腰道了声,“哎,客官放心,这就和小的来。”
二楼有屏风阻隔,最为僻静安然。
店小二边引着她们去往一处角落,边问着一些饮食上的忌讳。
落座待佳肴,看着对面目露不解的姜抚书,浅洺这才好似想起之前的问话,挑眉笑道:“这是我母家,我母后生在木城,也...死在木城。”
闻言,姜抚书脸上诧异之色未散,竟有人硬生生踢开屏风闯进来,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来人话里凶悍恶劣,“哪个不长眼的,占了我天机宗的位子——”
.
夜晚,寒星如雪。
十几天的时间里,姚月一直在子时找白以月练剑,
今日,后者终于取得了来之不易的险胜。
白以月看着手中瞬间变作银剑的玉簪,忽而轻笑一声,低眸道:“我忘了,比起玉簪,那人更喜赠长剑。”
她收回搭在姚月肩颈处的寒刃,抬眼道:“你让我三招,输了,不后悔么?”
姚月见状,无所谓地理了理散乱的衣襟,随之慢悠悠走到石凳处坐下,弯唇轻声道:“这剑,本就是师尊留与你的,如今只不过物归原主罢了。”
“那我便却之不恭,收下了。”说完,白以月坐在她对面,握着剑柄的手指节泛着白。
静了一会儿,她开口转变了话头,也扫去几分沉郁之色:“后天便是聚才大会举办的日子,你我要早做准备,去往木城观战。”
说到这里,白以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兴味道:“昨日,本尊听说木城一家客栈有人闹事,被你天青宗的弟子打的服服帖帖。”
姚月闻言面色微怔,继而拢袖摇头,拂去肩上一片落叶。
“天下修士齐聚木城,鱼龙混杂,发生此事也是意料之中,我宗弟子为剑道之人,嫉恶如仇,多管些‘闲事’未尝不可。”
“这倒是说的不错。”白以月摩挲着剑柄处繁杂的花纹,敛眸道:“只是那出手惩恶之人,姚仙尊说不定识得。”
“哦?”姚月饮酒,脸上泛出一丝浅淡薄红,闻言好奇道:“是谁?”
“浅洺,你那徒弟的好友。”白以月忽作了然状,“怪不得能结为挚友,这两人的脾性真是颇为相似。”
姚月听罢眼睫微垂,掩下眸中深沉,勾唇道:“的确如此。”
心绪流转,她不由得想起那远在天山的人。
那日没解释缘由就落魄离去,应是伤了怀黎的心罢......
正当姚月沉溺过去心生愧疚之时,一束流光突然须臾飞来,转瞬落入她的掌中。
“传音符?”
看着姚月手心躺着的符纸,白以月忍不住蹙眉道:“天青宗应是遇到了急事,这符上,竟然有乾清掌门的灵气相护,生怕被人半路拦取。”
随着她这番话说完,手中的传音符忽然散作光点消弭,隐入夜色。
姚月望着出现在空中的几个大字,忽然变了神情,清绝的眉目一片含温怔色。
姚仙尊,宁安回宗,剑崖出事,速归。
——乾清
“时生!”
身后有人唤她,姚月抚剑回头,见白以月目光冷静而平和,“我陪你一起去。”
.
此时此刻,天青宗内的弟子们皆停下了手头正在做的事。
各峰修士身着不同衣袍,或御剑或徒步地向剑崖飞速赶去。
“宁师姐闯进剑崖了?!”
“有人看见了!说是一道白光破开的护罩!”
“两年了吧,自从宁师姐在大殿说闯天门,还没有回过宗呢!”
“那不是宁师姐!”
唯一看清空中飞过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的弟子高声喊道:“那只是荡尘剑而已——”
“时生,你可算来了!”
剑崖下,轻英掌门一身灰黑锦袍,对不远处现身的姚月拱手行礼。
“仙尊——”
“这到底发生了何事?”姚月来到轻英面前,蹙眉沉声道。
她的视线望向剑崖顶端。
在那里,透明的护罩在夜色中散发出极为瞩目耀眼的紫色荧光,气势磅礴的灵气充盈其内,竟然凝聚成纯白胜雪的浓雾,翻滚升腾。
“慕血剑苏醒了?”
姚月瞳色淡蓝熠熠,待看清护罩内的情形后,她凝眉冷声道:“上古恶剑,身为佩剑反噬其主,如今剑灵苏醒,不知要惹出什么灾祸来。”
此话一出,来此聚集的弟子们沸反盈天。
轻英眸中复杂,缓声道:“仙尊,之前是我看错了,这次来的不是宁安,是她的佩剑,荡尘。”
“不错。”姚月听了,眸色恢复如初,她青丝半散,启唇淡声道:“阿兰来此,是为而融慕血剑。”
轻英自然知道荡尘剑灵唤作阿兰,闻言不禁问道:“她融慕血剑做什么?”
站在一旁的白以月听罢勾唇,好心解释道:“天门有七重,每一重便是一处封闭虚空,含刀山血海之险。对于修士而言,只要叩响其中一重,便能够取得参加聚才大会的资格。但叩响七重天门,几千年来,还未有人成功过。”
姚月闻言也垂眸轻笑,眼尾的弧度锐利而清美,她一字一顿接着道:“因为若要叩响最后一重,不仅需要修士境界高深,还需要一把......绝世的宝剑。”
轻英听罢咂舌,不禁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所以,是宁安那丫头指使荡尘剑来的?!”
“不错。”姚月开口,心境朗然,忽觉天地寂静,只余千里之外嗡鸣的钟声。
“若不出所料,第一重天门的神骨钟,应已被怀黎叩响了。”
咚——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众人乍然而静。
由天边传来的钟音飘渺庄严,以不可阻挡之势散至五郡二十七城,红叶折坠,漫天寒星如火。
木城。
熙攘的人群一震,皆不约而同地顿住脚步,仰头望向极远极高的天际,那里传来的钟声仿佛天外神音般悠扬低沉,瞬间消弭心中的戾气杂念。
“这是什么声音?”
“这钟声好生厉害!我桎梏良久的修为境界竟然有了松动的迹象?!”
“是有人叩响了天门。”
一个纯元境中期的女修冷静地吐出真相,面露向往。
“什么?!”
“好久没出现叩天门的修士了,此次大会,你我若有机会见到这位仙尊,定要好好拜见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