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侧的风裹挟着剑气,如同细小的刀刃,刺在皮肤上有些疼。
宁安面色却丝毫不变。
她在剑崖上踏着剑柄,旋身轻转间,残影如鸿。
头顶的光罩泛出淡淡的银色,仿佛是雾凇覆盖下的连绵青山,在光线的照射下,呈现出虚幻的润泽。
脚尖轻点的刹那,宁安如鱼跃出水面。
——她极为顺畅自然地突破壁障,来到了第二层。
半炷香时间已过。
观影壁下,众弟子见状,皆倒吸一口凉气。
她们不可置信地看着宁安盘腿而坐,静静地悬浮在一半截剑身上。
——女子面容沉静,素袖如水。烈风扬起她肩头的墨发,整个人显得分外凌厉而艳俊。
“宁师姐...她...她竟然突破了第一层光罩?!”
有弟子讪讪开口,眼里的讶异之色几乎溢出来。
“如果我没记错,此次大比中...亲传弟子有五位是曾经入过剑崖的,姜师姐就是其中之一...”说到这里,出声的弟子面上浮现出不解,继续道:“因此,姜师姐率先突破也算情理之中...但这宁安...”
魏之秋闻言,抬眸望向水幕,启唇道:“天赋卓绝的剑修,其对剑意的领悟自然超乎常人。”
她的声音清朗,散于内外门弟子耳边。
“魏师妹说的不错。”有元邑峰的弟子听了,面露骄傲地附和道:“不要忘了,宁师姐可是我峰姚仙尊的徒弟!”
“是啊,姚仙尊的眼光不会错,宁师姐果真天赋惊人!”
“此次聚才大会,若宁师姐能去,定会好好教训教训天机宗那些狡诈之辈!”
场上的赞叹声此起彼伏。
在历届的聚才大会上,天机宗的弟子对于天青宗来说,总是劲敌。因此千百年过去,两宗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反而隐隐有争斗之势。
掌门大殿内。
白以月看着水幕上的场景,手指从花纹繁复的剑鞘上虚虚划过,这才挑眉低声道:“如今看来,本尊的这把古剑也不一定送不出去。”
话音轻落,平和淡然。
剑崖下,宁安并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一切和众人如何惊叹于她。
对她而言,来到修仙界的这几年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数次生死之际的求生犹在昨日,极致的苦痛给肉身留下的痕迹仍在。
她像是一只在苍山上漫无目的攀爬的蝼蚁,不知方向,不知终点,只晓得不得停歇。
宁安有时也想过,她如今所求为何?
替阿母报仇?
以她目前的修为,对上即将步入天乾境的鬼王,犹如鸡蛋碰石,不堪一击...根本无法将其斩杀。
报仇之事遥遥无期,只有寻道的过程中,无尽的碎石拦路,高山难越。
宁安的脸在淡绿色的荧光中有些苍白,寒芒映出浓密的眼睫,她面上的隐忍之色愈加鲜明。
第二层是木之剑意。
木主生机。
其剑意温和清润,绿色的光辉淡淡,并不会伤害人的肉身。
但这些光点尤喜生物。
除了黏在那些草木枝叶的表皮,它们更喜欢附着在修士身上。
其中自然有目的所在。
——它们虽不伤及肉身,却会将修士内心的阴暗和痛苦全部勾出来。
木主生机,引恶念生生不息。
这就是第二层的考验。
“若想领悟木之剑意,修士们需斩断心里的杂念,使被禁锢的心恢复清净,涌现生机之水,将灵台浸润通透。”
观影壁下,太明仙尊解释完后,众弟子的目光都被水幕上的情景吸引了去。
姜抚书和宁安两人的身形竟然被绿色光点淹没了!
看着满眼的墨绿之色,所有弟子都傻了眼。
“这...这如何是好,什么都看不见了?”
掌门大殿。
白以月和轻英神色不变,皆淡然地点目而视。
光华闪过,她们放下袖子,眸中掠过寒芒,视线就已瞬间穿透水幕,落在那一团墨绿光点内。
光团中,宁安身外有一层薄薄光罩加以保护,还算是安全。
“还好……”
话音未落,两人悬着的心刚放下,意外就发生了。
水幕上,宁安嘴里突然溢出一声闷哼,殷红的血线就渗出唇角,顺着她的下巴堪堪滴落在腕骨处。
肤似白雪,自然衬得血如红瓣,鲜明至极。
轻英蹙眉,看着宁安痛苦的模样,不由得开口担忧道:“白掌门,这...这到底发生了何事?木主生机,除了斩掉心底的阴暗...这一层难不成还有别的考验?”
“血寒之症...”白以月抿唇,雅致的面容上一片冷肃:“这小娃真是有些霉运在身上。”
她望着水幕上的人,语气浅淡:“恐怕...恐怕这些寒气将会突破皮肤的屏障,外显于身。”
果然,随着白以月的话音落下,宁安的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她的眼睫和眉毛上逐渐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雪。
......
剑崖下,浑身透骨的冷意让宁安有些打颤,她对剑意的领悟被迫中断。
.
极寒之地。
界洞内,姚月脊背紧贴着冰冷的山岩。
待意识回笼,她弯腰将手中的剑插入脚边土地,终是勉力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
“天乾境之上...果然还有境界。”
清冷的话音回荡在岩洞内,声线又轻又弱。
良久,姚月如墨的眸子笼上一层水雾,她再也坚持不住,一下子跌坐在地,重重磕上了后方尖锐粗糙的岩壁。
背上的伤口再次开裂,剧痛无比。
除了后背,她的素衣简直没有一处安然,都渗出斑斑点点的血迹来。上面道道艳红交错,如同零落的残红,极为惨然。
她向来不形于色,对于身体上的痛习惯了隐忍不言。
因此,姚月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将本就失去血色的唇瓣咬的泛白。
不知为何,在这样毫无人烟的静寂死地,她的思绪突然飘忽至一个月前。
那时她身在祈安城,宁安还相伴于侧。
知她受伤,这个素来稳重的弟子竟然变了容色,日日为她这个师尊忧心忡忡。
不仅如此,那人还每夜为她换药包扎,想着法儿逗她开心,经常在城中买些糖人纸灯,捎与她解闷。
说来奇怪,她向来对这些人界俗物不感兴趣,但对上那双极为清透沉静的眸子,她偏偏又鬼斧神差地接过,将那些小玩意儿把玩手中,露出笑意来。
世上最难弄清的,其实是自己的心。
但此时此刻,姚月却突然柳暗花明云开雾散般,明晓了自己的心意。
“...宁安...”
她换了个姿势倚着后方坚硬的岩壁,唤出那人的名字时,语气轻的如同薄雾,隐隐泛着委屈。
话里的思念意味愈发浓厚,姚月敛眸,语气有些哽咽。
“怀黎,我真的...真的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