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 这玄衣道士想救活新郎官,而且是利用新嫁娘的神力。
言曦心中有了数,或许是见过新嫁娘被村民们欺辱, 现在她对玄衣道士的观感更差。
黑气翻涌更多, 渐渐将黄光全数盖住,飘荡在喜床上空, 有向整个喜房蔓延之意。
黑气逐渐将喜房填满,玄衣道士带着老妇人后退到门口, 他又做了个手诀,黄光从他的指尖流出,钻入黑气里。
越来越浓,黑气翻涌更甚,过了数十秒, 黑气才淡下,金光从黑气中钻出, 又慢慢将黑气蚕食。
没了黑气的阻挡, 言曦才能看清喜房的情形, 新嫁娘与新郎官身体微微飘起, 两人之间已拉开些距离。
金光从新嫁娘身上流出,往新郎官身上蔓延,像是远远不断供应着。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新郎官身上的尸斑开始淡去, 就连面色也开始变得红润。
又持续数秒, 金光将新郎官修复得更像个正常人,就在某一瞬间, 新郎官猛地睁开眼,眼神中带着迷茫和惊诧。
见状, 玄衣道士做了个手诀,摸出一枚符箓扔向新嫁娘,与之前一样,符箓消失在新嫁娘眉心,朱红烙印更深。
金光渐淡,数分钟后,全然消失,新嫁娘和新郎官落回床上。
新嫁娘面色惨白蜷在床上,有些失神,像是被之前发生的事情吓到没反应过来。
新郎官则坐在床边,带着几分茫然,四处打量着,在目光触及到老妇人时,又有几分激动,颤抖着声,“娘……”
“岳筠,我的儿啊,你可算是活了。”说着,老妇人向新郎官走去,颤抖着手,就要摸上新郎官的脸。
新郎官岳筠有些不自在的躲开,又淡声安慰,“娘,儿子劳您挂心了。”
安慰完老妇人,岳筠又很是不解,念叨着,“我只记得我病重得厉害,还交代过后事,却怎么就活了?”
说着,他的目光开始向四周移动,触及门口的玄衣道士时,他瞳孔一缩,又快速向四周移动,这才看到蜷在床上的新嫁娘。
迷茫中,他面上又浮现薄红,再看看新嫁娘,又转过去看向老妇人,轻声问,“这位姑娘是?”
哪怕他心里已有答案,却得确认一句。
顺着看了眼茫然无措的新嫁娘,老妇人才轻咳一声,十分自然解释,“这是给你找来冲喜的娘子。”
“那是多亏了她,我才活下来的?”岳筠小心试探,又看看玄衣道士。
老妇人却是抢一步答话,“主要是道长救的你。”
“真是多谢道长,将我从鬼门关拉出来。”岳筠顺势下地,冲玄衣道长作揖。
玄衣道长谦逊摆手,三人又说了几句,玄衣道长和老妇人才离去,老妇人还很贴心的关了门。
因着有木门的阻挡,言曦并看不清里面的场景,只是她的脑海中却忽然多了些画面。
新婚夜当晚,懵懂得新嫁娘被岳筠哄了圆房,之后很顺利的怀孕生子,每月玄衣道长都会来岳家往新嫁娘眉心放符箓,骷髅脸新嫁娘不再出现。
或许是因着爱意,岳筠对新嫁娘体贴入微,怀有复杂心思的老妇人也顺着对新嫁娘好了些。
只是安生日子不过才过了两年,在村子里某户人家娶亲时,一个青年喝醉了,说漏了嘴,将岳筠成婚当天新嫁娘遭遇的事吐了个干净。
岳筠又气又恼,只觉脸面挂不住,在狠狠辱骂当场所有人后,又回到家中质问新嫁娘。
然而,因着符箓的原因,新嫁娘保持着懵懂的少女心性,又没了之前的记忆,自然是不清楚的,只是频频摇头,直言不知。
然而,这更是惹恼了岳筠。
之后几日,岳筠就是有意避开新嫁娘,其实他也清楚,这并非新嫁娘的错,错的是那些恶劣的村民。
然而,他却受不了村子里那些或是鄙夷,或是嘲笑的目光。
岳筠本想带着新嫁娘和儿子离开村子,只是父母却说村子就是他们的根,他们都得靠着村子里的地过活。
而且,除了岳筠,几乎全村的人都知晓新嫁娘的来历,他们又怎么可能放新嫁娘离开。
岳筠生下来就是体弱多病,干不了农活,又没其他谋生手段,只能靠家里租出田地过活。
若是他执意搬离村子,父母不再供给他,他也没法生活下去。
没了法子,岳筠只能待在村子里,闭门不出,哪怕这样还免不了闲言碎语。
人心是最经不得考验的,渐渐的,对于新嫁娘,岳筠也从一开始的同情转化成埋怨,想着若不是新嫁娘,他也不用一直憋屈在家。
后来,有户人家的儿子得了病,在濒死边缘,想到岳筠是如何活下来的,这家人硬是想尽方法钻了空子,帮这得病的儿子侵犯了新嫁娘。
没想,却被岳筠撞见了,岳筠屈辱又气愤,拿着刀就要冲进去,却被父母拦下。
之后又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岳筠也渐渐知晓了新嫁娘的来历,除了每月月中去新嫁娘房中续命,其余时候都不再见新嫁娘。
顺势的,老妇人将新嫁娘锁在房中,成了村子里治病的“良药”,之后也不管是有病的,还是没病的,想治病都可以治。
老妇人让人在新嫁娘房间四周隔上围栏,彻底独立出去,她又将孙子养在身边,隐瞒他母亲的存在,再给儿子重新娶了亲。
玄衣道士每月都会给新嫁娘眉心加深符箓封印,每次新嫁娘都会被清除不美好的记忆,只是她却日渐憔悴。
玄衣道士多次警告村子里的人,不要太过侮辱新嫁娘,却是无用,渐渐的,他就不再说了。
想着有他在,总不会出什么岔子,不过数十年,新嫁娘也就没了,等新嫁娘离世,他再超度她,加上有眉心符箓的压制,新嫁娘应该会乖乖喝了孟婆汤,不再有前一世的屈辱记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二十余年后,玄衣道长在除妖时,遭了大妖的暗算,直接爆体而亡。
眉心符箓封印开始松动,新嫁娘的记忆逐步恢复,屈辱和不甘的情绪更浓,看着被铁链锁住四肢,她更是气恼。
怨气堆积,新嫁娘身上的金光开始染上黑气,在某个月圆之夜,新嫁娘身上的金光全数消失,她变成了半人半鬼的怪物。
一半是豆蔻少女,一半是骷髅,半边谪仙,半边修罗。
恶念人格开始苏醒,她有面容姣好新嫁娘的所有记忆,对这个村子恨极了,轻易的挣脱锁链,离开囚禁她二十余年的房间。
出去后,丝毫不手软的,她开始大开杀戒,逢人就残忍杀死,甚至在村子周围设了结界,让人不能逃出。
不过几个时辰,她就将村子里的人屠杀大半,剩余的小半,她将他们集合起来,打算集中处以火刑,要将他们活生生烧死。
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老幼,她是全没放过,她从来不认为稚子就无辜,他们罪恶深重的父母在生下他们时就将罪恶传给他们了。
他们本来就是罪恶的存在。
岳筠一家还没死,老妇人更是将个清瘦青年推到新嫁娘面前,试图打感情牌。
是了,这清瘦儿子还是她的儿子,只是对上这儿子充满仇恨的眼神,新嫁娘就毫不犹豫的做了个手诀,想直接将他们杀了个干净。
毕竟这种恶心人的血脉是完全没有存在这个世界的必要。
然而,她的手诀还没做完,结界就被人破了,二十几个玄衣道士破阵而来,有老有小。
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后,玄衣道士们就向她攻来。
他们的法力哪里比得过新嫁娘,只是他们却有符箓,将新嫁娘直接控制。
看着尸横遍野的村子,他们可不敢再留下新嫁娘,而是直接联合起来将她封印了。
安顿好村子里的人后,他们就将新嫁娘的身体带到山上,扔入洞穴中,一来借用她身上的神力压制邪神,二来也利用邪神的邪气侵蚀新嫁娘。
邪气不断消耗新嫁娘,让新嫁娘没有冲破封印出来报仇的可能。
脑海中的画面还在继续,结合洞穴里老婆婆所说,言曦已经猜测到了新嫁娘的身份,她应该就是老婆婆口中努力压制邪神的山神了。
这就对了,邪神的领域之所以越来越大,能将洞穴连接各处,就是因为压制他的山神被村民们害了。
山神的神力逐渐削弱,自然也就压制不住邪神了。
山神本来就是庇护一方的存在,可讽刺的是,被她庇护的人却联合起来算计她,欺辱她,将她封印在被邪神统治的洞穴里。
想到这,言曦就是愤怒,又觉不可思议,就算是为了治病,村民们和那些玄衣道士又怎么敢这么算计山神,就不怕没了庇护后,山神把他们全灭了?
而且,山神是神,又岂是几个凡人能算计得了的?那些玄衣道士手中的符箓又是从来哪的?
当真是迷雾重重,不过也不待言曦深思,她脑海中的画面全然消失,伴着嘎吱一声,喜房的门被打开。
循着望去,喜房变得空荡荡的,干净如初。
喜床上,忽然出现个穿着喜服的新嫁娘,她半身谪仙半身修罗,站起,向言曦走来。
“那是百余年前的事了,现在我回来了,我想完成此前没完成的事情——屠村,言曦,你会支持我吗?”山神在门口站定,直视言曦,眼神没什么温度。
言曦顺着点头,又有些不解,遂与山神四目相对,淡声询问,“为什么需要我的支持?”
“因为,我算出你是破局的关键。”山神冲言曦笑了笑,目光忽的变得柔和,“你应该来自外界吧,与他们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