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满点开输入法,每点一个字,语音播报提示一声,周聿白头一次见他打字,他确实不用看屏幕,也看不见,听着声音打字,他用的拼音九键,机械播报声一声一声往外蹦,最后组合成夏小满需要的内容:周白购置新衣434元,可还,可不还。
“什么意思?”
夏小满收好手机,“你有钱就还,没钱就当我送你。”
相对于钱不钱这点小事,周聿白更好奇的是关于夏小满识字这件事,他以为夏小满只是会盲文,可他刚分明打的是汉字,周聿白向来有话直说,当即问:“你眼睛能看清前都在上学吗?”
“我只上过两年小学。”
“是三年级就开始看不见了吗?”周聿白只觉得惋惜。
夏小满语气低落几分,“不是,我没身份证,也没户口,那时跟着师傅,师傅居无定所,我们在一个叫梧桐县的地方待了两年,有个好心的校长破例让我上学,后来被村民举报了,三年级的书领了没能去上学,再后来我们遇到张师傅,我没跟你说过吧,张师傅以前是高校教授,我语文,数字,英语,物理,化学,全是张师傅教的,师傅说我一年学完别人三年才能学完的知识,可惜我没能参加高考,不过都过去了。”
“夏小满,别可惜,你比很多人强太多,知识在你脑海里就够了。”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师傅也是这样说的。”
再次从卖菜小巷穿过,夏小满照例拉着周聿白的手,“我拉着你,你想吃什么跟我说。”
“我都可以。”
他们没有买肉,夏小满改变主意花四十五买了半只鸡,五块能买一把青菜和一条黄瓜,十块钱能买西红柿、辣椒、蒜苗,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最纯真的笑容,他们会多给夏小满一把小葱,两棵青菜,会叮嘱夏小满走慢点,每个人都在以善意包围着善意。
夏小满心情不错,边走边算,算到后面停住脚步:“不对,刚买辣椒那家找错钱了,少找五毛。”
周聿白拉住他:“你在这里等,我回去问问。”
夏小满说的对,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也不是斤斤计较,是尊重劳能成果,该是自己的就得是自己的。
周聿白在摊主的菜筐看到一枚五毛硬币,应该是刚找钱的时候掉进去的,里面垫着毛巾,夏小满没听到声音。
“找到了!”
周聿白举起硬币跑向站在路边的夏小满,刚靠近夏小满,一个物体直直从天而降,听到声音的夏小满本能的将周聿白往后一拉,“砰”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当街炸开,一片玻璃碎片飞溅而起,不偏不倚飞到周聿白脚踝,血瞬间涌出来。
“没事吧?”夏小满吓得手抖,“是酱油瓶?我闻到酱油的味道。”
周聿白也吓得不轻,只差一点点,若不是夏小满拉开他,瓶子将在他头顶开花,“没事,是酱油瓶。”
夏小满走到街道中央,对着头上喊:“是哪家的酱油瓶扔了下来?我不管你是扔的还是掉的,高空抛物等同杀人,这次运气好躲过,下次呢,没人承认是吧,诅咒酱油瓶的主人头顶生疮,脚底长鸡眼!”
周聿白想起夏小满说的霉运,心有余悸地拨打报警电话,警察来的很快,为首的小梁警官认识夏小满,当场作完笔录叮嘱后提出送夏小满:“小满,我送你回去吧。”
夏小满拉着周聿白,“不用不用,谢谢梁警官,你忙你的,我表弟陪着我呢。”
梁警官审视着周聿白,“你什么时候多了个表弟,我记得你一直是一个人。”
“最近找到的,那梁警官,我们先走了。”
周聿白同样面无表情的打量梁警官,刚要跟着夏小满离开,被叫住:“等等,这位先生,请出示身份证。”
“身份证丢了。”
梁警官掏出本子和笔:“姓名。”
“周白。”
“年龄。”
“26。”
“干什么的?”
周聿白:“无业游民。”
夏小满听出周聿白的不耐,赶紧拉着他的袖子,指指自己脑袋,对着梁说:“梁警官,他这里受过伤,很多事不记得了,我会看着他的。”
“好,小满,有事给我电话。”
走到路口,周聿白问:“你跟他很熟?”
夏小满回:“梁警官吗?还好吧,他帮过我很多,你别看他表面严肃高冷,其实人很好的,他可能是看你陌生才查你身份的。”
“嗯。”
走到一家药店门口,夏小满叫住周聿白:“你是不是受伤了,我闻到了轻微的血腥味。”
“小事,伤口可能已经愈合了。”
“哪里受伤了?”
周聿白低头看向脚踝,“脚踝被玻璃片割破了。”
“去药店。”
“就点小伤还用去药店?”
“去吧去吧,都流血了,你知道的,我又看不见,别让我担心,乖了。”
“你又撒娇。”
“我没撒娇,我是在哄你。”
周聿白忍着笑被他拉着走,夏小满进药店买碘伏和创口贴,然后推着周聿白坐在药店前的台阶上,“你自己处理还是我请店员帮你处理?”
“夏小满,”周聿白看着夏小满单纯的眼睛,“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这就叫好吗?我以为这是正常的。”
“你也帮别人上过药,带别人买过衣服?”
夏小满蹲在他面前,摸索着拧开碘伏盖子,“没有。”
自然是没有,他还没遇到过比自己更穷的人,吃不起饭,没地方住,没衣服穿,林广浩他们,受一点点伤都会嚎叫着回家上药,不用他催促。
“你不怕我骗你?”周聿白又问。
“你骗我什么?你不是说我是骗子吗?哪有骗子被骗的,再说了,我有什么能被你骗,我一没钱二没权的,你能骗去的尽管骗,赶紧处理伤口,不然一会儿真的愈合了。”
他故意装凶的样子很可爱,周聿白很想摸夏小满的头,抬了抬手,又放下,听话的消毒、贴创可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