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玩过你呢。”

  时轩色伸手够桌子上的啤酒, 再次一饮而尽。

  他又打开一罐,递到阮安手里,一言不发。

  阮安看了眼, 只好仰头喝了一口, 然后道:“你条件和实力都很好, 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一个……金主。”

  后面两字他说得极轻, 像唯恐说重了是在玷污时轩色。

  时轩色盯着某处,慢慢道:“我刚出道的时候遇见他, 那时他还不像现在这样令人看不透,他刚来北京,北京对他来说很陌生, 遇见我之后,他说我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叫我轩哥,我也把他当弟弟。”

  “后来他在北京立住脚, 从家里接手权势,渐渐强大起来, 我也变得可有可无,虽然他总说, 我是那个无可替代的, 但我知道很多东西都变了。”

  “外面有人传我被包了, ”时轩色突然笑起来,肩膀不断抖动,像是停不下来,“哪个正常人愿意被人这么说?只是我装作不在意, 毕竟……他确实根本不在意。”

  阮安攥着酒瓶听着, 看时轩色这副模样难以避免地开始心疼。

  他原以为时轩色跟的是什么位高权重老男人, 没想到那人竟还要叫他哥,而且听起来,二人的关系,从开始并不是这样畸形,只是不知经历了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后面时轩色又断断续续说了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掺了浓浓醉意,大部分阮安听不清,最后他睡着了,脸上挂着泪痕,很安静。

  阮安叫来他助理,交代好后便准备离开。

  其实时轩色并没满他,但也没直说。

  比他小、刚来北京、从家里接手权利、雁珈、还询问他香港的事……

  那个猜测太过骇人,他不敢承认。

  时轩色口中的男人……是傅雁捷?

  阮安心事重重地推开门,就对上一张阴森的大脸,阮安吓得一抖,才发现竟是张嵩守在这里,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了。

  张嵩见他开门,质疑的目光审视他,“你大晚上去他房间里干什么?”他目光见缝插针地往里瞟。

  阮安合上门,把他往旁边带,“你来干嘛,你不住这层吧?”这层是嘉宾住的,剧组的人住在下面。

  “住啊,”张嵩晃了晃手里的卡,“我给自己升了个房。”

  阮安:“……”

  张嵩啧了一声,“刚才我们的话还没说完,你跟你老板到底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阮安说:“普通上下属。”

  “那他接你回家?”

  “他喜欢猫,听说我新养了猫,他特别激动,非要来看。”

  张嵩皱眉:“真的?可是全世界猫那么多,他干嘛非要来看你的?”

  阮安诚恳地看着他:“我之前是从温州来的,我们老板跟傅总关系很好,连带着我也被高看一眼,我们私下里关系还行。”

  张嵩不说话了,像在分辨阮安说的是真是假。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想问出来什么结果,他们俩都是大男人,两个大男人能有什么关系?

  两个大男人能有什么关系……

  两个大男人……两个大男人不能有关系吗?!

  阮安仔细注意张嵩,发现他脸色如过山车般几经变幻,几乎有要自我爆炸的趋势,他往侧边微微移步,“那个,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张嵩没说话,陷入了自我怀疑和无尽的思考中。

  阮安趁机溜走了。

  阮安并非少不更事的年纪,何况他异于常人的副业,让他对这些情感更加敏感,上学时,那种眼神他见多了。

  他边走边回头看依然站在原地的张嵩,心想,19岁,也不小了,F19岁的时候都看他写的文了,张嵩19岁还在纠结些什么东西。

  阮安回到房间,看见彭泽刚洗完澡出来,穿着浴袍,头发还湿淋淋地滴水,脸上贴了一张面膜,正坐在床边看手机。

  闻声抬头,“回来了。”

  阮安神不思蜀地点点头,坐在了床上。

  他回忆着方才跟时轩色的对话,脑海中隐隐有个念头浮现,

  这时彭泽突然若无其事地开口,“你跟轩哥关系挺好的?”

  阮安说:“还可以,我们一个公司的。”

  彭泽贴了贴脸上的面膜,“雁珈么,大公司,我刚入行的时候想进的就是雁珈,后来阴差阳错没进成,不过现在在星悦也不错。”

  手机突然响了,打断两人交谈,阮安低头看,手机差点没拿稳,是傅雁栖。

  这狗贼已经整整三天没联系他了。

  阮安冲彭泽抱歉地笑了下,拿起手机出去了。

  他方才的那一瞬间的紧张神色,被彭泽尽收眼底,他纤细的眼睛眯了起来。

  “喂,傅总。”阮安不冷不热道。

  傅雁栖微愣,哼笑道:“怎么不直呼我大名了。”

  “我哪里敢?”阮安干巴巴地说:“您是高高在上的公司总裁,我是什么东西,一个暖床的罢了。”

  傅雁栖一噎,“怎么了你?”

  阮安说:“没事,打给我有事吗?”

  “你肚子还疼吗?”

  现在才想起来问……

  “还行,”阮安那个“行”字没说完,突然想到什么,改了主意,声音软了些,“还有点疼。”

  傅雁栖果然紧张起来,“还疼?医生不都说了是皮外伤,你这几天抹药了吗?”

  阮安可怜巴巴地说:“抹不抹的吧,反正我身体本来就不好,也不差这一件,何况,也没人在意我身上有没有伤,疼不疼……不对,”阮安听起来声音低落,带了三分憔悴,三分认命,四分自暴自弃,“你还是在乎的,毕竟我身上要是有伤,你玩起来就不尽兴了。”

  傅雁栖舌尖顶了顶左腮,笑了,“你是不是没弄清楚,我还没玩过你呢。”

  阮安耳朵红了,“怎么,在你眼里没捅|进去都不算玩吗?”

  傅雁栖:“……”

  他甘拜下风。

  “药记得每天抹,不然疼的是你自己,”傅雁栖又问:“药带去了吗?”

  阮安心想他早就不疼了,于是说:“没带。”

  傅雁栖又不说话了。

  阮安:“傅总,傅总?没事的话我就……”

  “阮安,”傅雁栖开口,“……我前几天忙工作,年后公司很忙。”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阮安却莫名其妙地听懂了。

  他心里的无名火突然消了。

  “我让陈秘书把药给你寄过去,每天都要抹,抹完给我拍照,听到了吗?”

  阮安咽了口唾沫,手指扣着酒店墙上的壁纸,慢慢道:“为什么……”

  傅雁栖提了口气,阮安以为他要说什么,但过了一会儿,只听他说:“没有为什么。”

  于是阮安答道:“哦……”

  电话里沉默半晌,阮安率先扛不住,他说:“我挂了,明天还要早起。”

  说完不等傅雁栖反应,他就挂断了电话,一团乱麻地回房间了。

  后面几天的拍摄较为顺利,他们感受了西北的戈壁风光,也见识了跟偶像剧完全不同的剧组环境,阮安作为一个新人,自觉受益匪浅。

  涂抹的药也在第二天就被寄过来了,阮安打开盒子,发现除了药膏,傅雁栖还寄来了一管东西。

  是唇膏。

  行程快结束时,众人开了个小组会。

  会议有两件事,第一件,《近距离拍摄》综艺会在3.17号于网络平台上线,也就是他们这次回去后第三天,各个部门都要做好准备,后勤和宣发要到位,公关也要提前做好应急预案。

  第二件事,就是商量他们第六个跟组的剧组,直到导演说了众人才知道,他们的第六个剧组竟然是莫春羽新电影的剧组。

  此前他们只知道莫春羽新电影快开拍了,这次来参加综艺也是为了汲取灵感和采风,没想到他们竟能有机会亲临片场。

  莫春羽作为国内乃至国际影坛举足轻重的电影导演,近年来的片子也逐渐有商业化趋势,秉承着低成本、短周期、精制作三个原则,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拍好一部片子,每年上映的电影如流水线作业一般,但仍能保证质量,隔三差五获个国际奖项。

  业内对他褒贬不一,说好听点是勤奋,说不好听就是捞金捞不够。

  想到这里,阮安突然也理解了莫春羽对他说的那些话。

  总有人为了出人头地愿意出卖自己的一切,阮安涉世不深,无法评判这在圈内到底是否正常,但起码在他心里,阮安无法苟同。

  “新剧本发到大家手里,回去可以看看,有什么意见也欢迎给我们编剧提,”莫春羽好脾气地笑着,“这次本来就是来玩,如果正好能收获各位同行的宝贵意见,真是感激不尽。”

  童姿桦笑得春光灿烂,“莫导太谦虚了,能提前看您的剧本才是我们的荣幸呢,就是不知道这部电影能捧红哪位影帝影后了。”

  莫春羽摆摆手,笑道:“别开我玩笑了,新人能不能火都是看命。”

  众人心下了然,这次果然还是打算用新人。

  阮安看到彭泽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

  唐艾灵碰碰他手臂,朝那边努努嘴,做了个不屑的表情。

  阮安轻轻笑了下。

  莫春羽不知是不是看见了,微笑着说:“我也不给诸位卖关子,这次的选角已经开房了,选角导演在北京正加班加点地筛人,我这边也不能偷懒,”莫春羽目光移向阮安他们这边三个年轻人,“你们回去看看本子,要是有兴趣来试个角色,我也很欢迎。”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谁也没想到,做个综艺,莫春羽竟真会给他们试镜机会。

  时轩色笑着看向他们,“愣着干什么,高兴傻了,还不快谢谢导演。”

  彭泽最先反应过来,当即脸上就露出大大的笑容,那笑容浑然不似作伪,是发自内心的窃喜,“谢谢导演,我们一定抓住机会。”

  阮安和唐艾灵反应过来后也纷纷道谢,唐艾灵激动得说话都结巴。

  虽然只是一个视镜的机会,但能试到莫春羽这种级别导演的戏,也是普通人一生都难有的机会。

  剧本一一发到众人手里,室内逐渐安静下来,开始翻看。

  最醒目的,自然是剧本封皮的电影名字——无人生还。

  阮安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英国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同名小说《无人生还》,他高中时曾看过这一本,写的是荒岛上的连环杀人案,看得他当时几个晚上没敢睡觉。

  阮安掀开剧本开始看。

  讲的是几个大学生毕业旅行的故事,他们一行八个人,来到西北的戈壁滩上。

  近年来这边旅游业蓬勃发展,塞北风光无限好,来旅游的人络绎不绝,附近的许多村子也都开起民宿,做得风生水起。

  几个大学生白天抵达这里,跟着攻略玩了一天,该尽兴而归的时候,负责订房间的那个人突然傻眼,“完了,爸爸们,我好像没定成。”

  一个人高马大戴墨镜的男生立马道:“什么意思,没定成?”

  一个队伍中最漂亮的女生,遮阳伞靠在肩上无聊地转着,那双吊三角眼斜睨着他,“说什么,能不能行啊你。”

  定房间的人叫丁毅,他手指飞速滑动手机,念念有词,“我记得我当时付定金了,房间都选好了,李濛和婷婷一件,宋哥和王哥一间,然后……”

  他话音陡然停了,不敢置信地盯着手机,随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完了,当时我网络不好,付钱的时候好像没付出去。”

  “啊——”周围响起一片哀嚎。

  “那今晚怎么睡啊,难道我们睡在戈壁上?”

  “哈哈哈哈,戈壁也不是不行,找附近老乡借几张塑料布,诶诶,你们那几把伞,就搭在上面,一个小帐篷完事了。”

  几个女生不屑地嗤笑,“谁要跟你们一起当野人啊。”

  天色渐渐晚了,景区的人也快走光了,几人不再嬉笑,开始认真起来,思考晚上到底怎么睡。

  人群中有一个小个子,戴眼镜的男生提议,他盯着手里地图,“不然我们去这个村子看看。”他在地图上指出一个位置。

  众人挤脑袋去看,这个村子离他们有一定距离,大概开车要半小时,他们做攻略的时候注意过这里,不知道什么原因,村里没人干民宿,经济估计不太行,不过这种村子一般民风淳朴,收留他们个把大学生应该不成问题,何况,他们也不打算白吃白住,照样付钱给这些老乡就行。

  一阵凉风吹来,最开始那个漂亮女生打了个哆嗦,抱住了自己手臂,她叫章弛。

  旁边那个戴墨镜的男生叫陈遇目,自以为隐蔽地瞟了一眼,立刻道:“那就这么着吧,随便找个地方能住就行,明天再定民宿。”

  章弛看了他一眼,左边唇角微微勾起,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配上那双吊三角眼,倒是有几分嘲讽。

  众人一拍即合,驱车赶往那个村子。

  村口有两个石桩,开车进去时还差点剐蹭,是那个小个子眼镜男开的车,他叫徐言才,差点蹭到车门时他剧烈一抖,透过后视镜往后看,发现没人发现,他才继续开车。

  已经是晚上九点,村里没什么人。

  后座有人道:“这里的人作息也太健康了。”

  “妈的,连个灯也没有,有点吓人啊。”

  “哈哈哈哈哈,怂货,是不是虚了。”

  “滚你的,你才虚,你全家都虚。”

  车开进村子中央,停在了一家三层小别墅面前。

  “这家看着房间多,不如就这里?”

  “我看行,哪位社牛进去问问?”

  “啧,挑漂亮的去,诶,徐言才,你去吧。”张遇目嬉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