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以爱之名【完结番外】>第65章 65“蠢透了”

  想象中的场景没有发生,肖誉的喉结一动不动。

  猛烈的恶心感从胃里反上来,他用最快的速度掀开被子下床,却被季云深拽着不放。

  “人不吃饭能活两个礼拜,你何必选个最折磨人的死法?”

  季云深的语气恶狠狠,他甚至从中听出了一丝埋怨——想死还不挑个简单迅速的方式,非得选这种又慢,还折磨双方的手段。

  对。

  他那天就应该从五十层一跃而下。

  嘴里含着一口粥,每当出现“想咽下”的想法时,胃里反酸恶心就更加强烈,他说不了话,只得用蛮力撸掉季云深的手。

  但铂金链只有五十厘米,他跑得又急,迈出去的第一步就被扯住失去平衡,膝盖着地,狠狠摔在地板上。

  而他再也控制不住反胃,拧紧胃部的睡衣弓起身,把粥尽数吐到了地上。

  “阿晏!”

  季云深差点摔了碗,慌乱抽出纸巾给他擦嘴,拍背顺气,却依然怒气冲冲:“电视剧看多了吧,闹绝食有用吗?除了伤害自己,能解决问题吗?看着挺聪明的小孩怎么这么蠢。”

  除了那一口粥,肖誉再吐不出别的东西,季云深扶他躺回床上,靠在床头喘着粗气。

  眼神聚不起焦,他一张口只剩断续的气声,却是回答了上一个问题:“快了……不需要……两个礼拜……”

  嘴角没擦干净,一颗白米粒留在上面,季云深抬手帮他摘下,“啪”,肖誉更用力拍开了。

  扇巴掌的人没什么力气,一巴掌打在手背上挠痒无甚区别,只能拱起季云深的怒火。

  他把纸团砸到地上,卫生纸轻飘飘落地,像一拳砸在棉花上,又像滴水入海,所有的怒气顷刻间化为乌有。

  “胡说八道!”季云深吼道,把后槽牙咬得“嘎吱“响。

  憋屈。

  不爱惜自己,以死相逼的手段让人恼火,沉默、抗拒、疏远更让人难受。

  季云深感觉自己处在流沙之中,脚下绵软,他不断下陷。能抓的只有数不尽的沙子,抓一把,不仅无法减缓下落,而且很快地从手心里逃走。

  张开手心,里面空无一物。

  努力了半天全是无用功。

  绝望。

  不知肖誉撑着床沿爬起来又想干什么,但他没有力气,像突然断了线、卸了力的人偶,后背软软撞在床头上。

  那虚弱狼狈的样子太能唬人,是只苟延残喘的猫,兽医见了都得摇头,吩咐主人准备后事。

  季云深单腿跨上床压在他身体另一侧,毫不费力地箍住他的两只手,端起碗喝了一口粥,嘴对嘴渡了过来。

  肖誉躲不开,从喉咙里挤出两声呜咽,两手无助地反握回去,在季云深手背上掐出好几个指甲印。

  一口粥被他们的舌尖顶来顶去从唇缝中溢出来,滴在灰色被罩上洇出一小片深灰色。

  他耗光了力气坐也坐不稳,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季云深欺身压了上来。

  水往低处流,热乎乎的粥顺势滑进食管,喉结翻滚,他咽下了四天以来的第一口食物。

  “这样才对。”

  季云深跪在床上睨着他,肖誉的眼眶又红了,下垂眼显得整个人楚楚可怜,里面铺满了熟悉的“厌恶”。季云深自己都没发觉,伸手去拿床头柜的碗时,整只手都在颤抖。

  方法可行,季云深尝到了甜头,又渡了一口粥过去,一上一下的姿势很方便,轻而易举就让肖誉咽下了第二口。

  “你打的是持久战,吃饱了才有力气跟我耗。”

  空荡几天的胃接触到热粥,霎那间被逼出了排异反应,肖誉不断吞咽口水压下生理性的反胃,推着季云深的大腿,哀求道:“不要……我想吐……”

  季云深非但不为所动,还再次送来一口粥,情急之下他扯过枕头抡在对方腰侧,一下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那副躯体磐石一样纹丝不动。

  咕咚。

  咕咚。

  他被强迫着吞下一口又一口。

  “唔……!”

  下意识吞咽几口之后肖誉后知后觉,这次送进来的只有季云深的舌头,舌尖裹着蔬菜粥的咸香温温软软,骗过了他麻痹的感官。

  呼吸彻底乱了套,原本微弱的心跳奋力跳动起来,敲击他单薄的胸膛,“咚咚”嘶吼着,要从肋骨间冲出来。

  季云深的唇舌和本人一样霸道难缠,而季云深也一如既往的坏,故意直愣愣地亲下来。季云深的鼻梁挺直,翼不翻不陷,有饱满弧线,鼻尖有细微的肉感,应该算很好看的“悬胆鼻”。

  从前他们感情还不错的时候,他总喜欢用食指顺着鼻梁从上摸到下,然后在鼻尖那里戳来戳去。他自己的鼻子虽然不低,但比季云深多了些顿感。

  舌尖勾起,*吮,翻搅,杂乱无章,卷着他的舌头要占为己有,是掠夺,是惩罚,更是失而复得的病态珍视。

  两个挺拔的鼻子对在一起,鼻尖顶着鼻尖,那几分钟的光景里,他甚至怀疑自己会窒息而死。

  一碗粥下肚他恢复了些力气,犬齿叼住缠在一起的舌头,犹豫似的用尖利的地方磨了磨,终于狠狠咬了下去。

  血腥味弥散在口腔里,季云深“嘶”了一声从他身上弹起,没有太多惊讶,似乎被咬一口是意料之中的事。

  “呵呵,”季云深的笑声阴沉沉,却是一脸餍足,好像吃了个饱饭的人是他自己,“很好,还真是立竿见影。”

  一场“激战”令肖誉的身体调转了方向,两腿从被子里伸出来,膝盖往下耷拉在床沿,小腿细长,末端缀着银色圈环,足尖轻轻点在地板上,单是一双长腿便令人生出无限的遐想。

  季云深站在床边看得失神,无意识舔了舔嘴唇,却碰到还未凝固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

  他拉着肖誉的胳膊把人拽回正位,把腿也抬了上去,有意无意地捏了捏凸起的踝骨,肖誉立马缩进被窝,像只受到惊吓的蜗牛。

  季云深打趣道:“躲什么,又不是没摸过。气性这么大,没吃饱吗?”

  肖誉闭上眼:“……”

  ——也是意料之中的沉默。

  季云深看他一会儿,收起了笑,抿着嘴去捡掉在地上的枕头,低头的一瞬间,眼里像是融了一颗透明的水晶,却马上被眼球吸收干净,转瞬即逝。

  鞋底发出细微的“咔嚓”声,他怔了一下抬起脚:“哪来的银杏叶?”

  那一脚踩得结结实实,叶片枯黄干燥,被踩得四分五裂,他弯腰捡了好几次,才把碎叶放在床头柜上组合到一起。

  一片破叶子还要藏在枕头底下,这是肖誉带回来的纪念品?他又看了一眼银杏叶,还是觉得平平无奇。

  “……我去帮你粘起来。”他有些尴尬。

  肖誉魂不守舍地望过来,脸颊潮红,仿佛还在因刚才的吻而激动,他重新闭上眼,声音疲惫不堪:“不用。”

  碎了就是碎了,粘得再好也做不到天衣无缝,就算天衣无缝,也不是原来的它了。

  季云深快一米九的个子,垂头看碎叶片的时候像个犯了错的大型犬,而他的“主人”有气不对他撒,把冷暴力玩得炉火纯青。

  他一张接一张地往外拽抽纸,速度很快,带着力道,像发泄一样。那声音连他自己听着都烦躁,直到拽出来大半包纸,肖誉才终于施舍他一个厌烦的眼神。

  “我擦地,睡你的。”

  无所谓的语气是他守护的最后一丝尊严,他没看再肖誉,蹲到地上把刚才吐的粥收拾干净,纸团扔进垃圾桶。洗手回来再往床上瞥时,肖誉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也仅仅是一眼。

  他心满意足了。

  把碎叶片扫进手心,他端着空碗出了卧室。

  季云深的手并不灵巧,给季秋白做紫砂茶壶时就看出来了,手工这种事注定与他无缘。

  可多年以后的今天,他却坐在书桌前,玩拼图一样把碎叶片放进带有背胶的相框底板。

  但叶片和拼图不一样,拼图有成品图作为参考,叶片看似长得一样,却是每片都独一无二。

  他的手长而宽,单是指甲盖的面积就比肖誉大上两圈。

  常规尺寸的镊子拿在手里被衬得像玩具,他小心翼翼夹起碎叶片,却再次传出“咔嚓”声,呼吸完全停滞,他迷茫了一瞬——力气使大了。

  拼树叶的工作十分枯燥,于是他隔几分钟瞄一眼监控当做调剂。

  若不是右上角的时间在变换,他还以为这是一张静态图片,整个卧室没有一丝人气,完全感觉不到生命体的迹象。

  肖誉那张苍白的脸在屏幕上格外显眼,他晃了晃神,既疼惜又生气,还无可奈何,索性一狠心关掉了屏幕。

  在他听到的为数不多的恋爱故事里,听过太多为私奔和家里闹绝食的剧情,当时朋友问他做何感想,他说:“蠢透了。”

  是的,蠢透了,除了伤害自己,没有其他作用。

  但现在他突然明白了,那些人不是蠢,是太精明。

  这招只对爱他的人有用,并且杀伤力是成倍出现的,爱他的人根本不舍得眼睁睁看他伤害自己。这场博弈中,谁在意,谁心疼,谁就输得体无完肤。

  肖誉太狡猾了。

  明明是那么柔软的人,怎么能对自己这么狠心?在“留在他身边”和“死”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驱使死神和他赛跑,赌他会在那颗心脏停跳之前心软。

  明明他才是掌控两人关系的人,怎么现在反过来了?

  来自肖誉的无形的手无需扼住他的咽喉,仅仅握在他的小臂,触觉经由神经传到大脑,反馈的却是濒死的窒息感。

  他厌恶“失控”,因为那意味着风筝挣脱线轴飞向天际,意味着火车偏离轨道驶向悬崖,意味着箭矢脱离弓弩不再听从他的指示,意味着他即将失去肖誉。

  时钟从19点蹦到22点,最后一片碎叶归位,他转动头颅,颈椎发出“咔哒”一声,瞬间舒爽了。

  他把相框立在桌角,端详着手里的镊子,不锈钢在护眼台灯下泛着光润的银白色,尖端像一个数字“7”,也像死神的镰刀。

  书房的四面墙不断升高,密不透风,书桌是他的枷手,沙发椅是他的脚镣,他不知什么时候行刑,更不知由谁来行刑。

  空间失控般旋转,心脏被渺小无措和未知的恐惧裹挟,他无声骂了一句,扬起手里的“镰刀”抵在动脉上,施力,陷进肉里。

  这副躯体必须由他自己掌控,他才是这方世界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