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水在柜上放了一整晚，顾矜明知自己的伪装破绽百出，仍选择闭眼装睡，梁洲沉没有为难他，放下水就上床搂着他睡了，扮作无事发生，实则两人各怀心思。
次日梁洲沉不知为何提早下班，下午四点多就到家了，那会儿顾矜正在房间来回散步，听到他说特地早点回来带他去逛街，心下迷惑，但能出门走走对他来说是奖赏，顾矜还是乐意跟他去的，只不过面上不会表现出来。
他戴上口罩和平光镜，穿好羽绒服裹住肚子，在商场步行时挽住了梁洲沉的手臂，垂头躲避路人的视线。
尽管他已淡出大众视野数月，也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伪装，但梁洲沉长相显眼，偏欧的混血长相在一堆黄种人中格外突出，何况他面容俊美，身材挺拔，很容易就会受到过路人的关注。
因此顾矜十分不自在，无意和个陌生人无意对视了一秒就紧张得要深呼吸，站在人群中时，身体会极不自然地僵住，然而梁洲沉这人不动声色地享受着他人打量他们的目光，手时不时搭到顾矜手背上抚摸两下，像是在安慰他放松，但顾矜觉得他更像在对路人表现他们恩爱的假象。
如梁洲沉昨日所言，要给他买孕妇装，挑来的款式都很正常，贴身宽松的长裤和能隐藏肚子的宽大针织外套，另外还有几件保暖打底衣，没有任何恶趣味掺杂在里头，顾矜试穿了一下这些衣服，尺码都合适，梁洲沉便都买了。
结账时，顾矜透过镜子瞄了眼梁洲沉和店员交流时的脸色，温和亲切，笑容真诚，不像是心情差的样子，他松了口气，可能今天真的只是普通约会。
说不定梁洲沉对昨晚暴露的事情感到心虚，便选在今天带他出门，对方知道他日日被关在家里不好受，出来活动会儿确实能让顾矜情绪好点儿。
可惜他还是想得太天真，梁洲沉连断他食、囚禁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怎么会为自己黑暗的那一面做辩护？
离开商场后，眼看着路边的风景变得愈发熟悉，直到梁洲沉把车停到了一家大饭店门前，而饭店正对面那栋楼上堂堂标着四个大字——齐天娱乐。
正好现在是饭点，门外排了长队，但梁洲沉提早预订了桌子，一进去报了电话号码便有人带领他们坐到座位上。
饭店中间由月洞门隔开，门之外是大厅，门之内是功夫茶位，六张桌子分布在两侧台上，靠着落地窗，能看见饭店的小花园，每张桌子均有薄纱帘垂坠在四面，给予了一定程度上的隐秘性。
可这有什么用？顾矜一坐下便和斜对面的齐骁对上了目光。
他飞快移开眼，瞪向梁洲沉：“你怎么知道这间店的？”
“昨天的外卖就是这家店，你不是说喜欢吗？”梁洲沉拉下帘子，继而面不改色地为他斟茶。
“你就是故意的。”茶杯递到手边，水中映着顾矜愠色，他的音量很低，低得只有他们之间能听清，但这举动落到梁洲沉眼中就有了别的意味，他冷眼道：“我们和他隔那么远，你怕他听见什么？”
“我……”顾矜语塞，他无意识瞥向齐骁那桌，却再次和对方相视。
“他是不是也看着你？”梁洲沉瞟了眼他的表情。
“……没有。”顾矜否定，接着拿起菜牌，选了几道爱吃的。
上菜速度较慢，二十来分钟才上了第一道菜，可齐骁那桌却迟迟未散场，明明顾矜看见他桌上的菜吃得七七八八了。
碗里的食物叠成塔，他刚吃两口，梁洲沉马上给他添菜，吃了半天没见碗矮一些，但顾矜好似没察觉这点，慢吞吞地重复夹菜、咀嚼的动作，他把心思都放在了斜对面那桌，尽管他低着头，也能感受到直白强烈的视线，从他瘦削苍白的脸颊开始端量，然后是他身上宽大到能遮住屁股的上衣，最后是盖在腹上的毯子。
“没胃口吗？”梁洲沉突然问。
“不是，你夹太多菜给我了。”他回神，见到对方碗都空了，这人怎么做到边给他夹菜还能吃这么快，他转而去端放在桌边的桂花冻，“我要吃这个先。”
不料一双筷子横到面前，挡住甜点，梁洲沉说：“先吃饭。”
闻言顾矜讪讪收回手，这时一名服务生走了过来，顾矜急忙抬手半掩着脸，听他对梁洲沉问：“先生，请问这辆银色大众是你的车吗？”
“对。”
“可以麻烦您稍微停左边一点吗？旁边有辆车停不进去你旁边。”服务生抬手指了指手机里的图片，一脸歉意。
“好的，不好意思。”梁洲沉对服务生笑了下，继而拿上车钥匙起身，临走前还给他添了杯茶。
待人走远，顾矜抿了口茶，把碗里吃不完的菜夹回菜盘中，旋即把碗推开，将桂花冻端到身前，余光中有道身影越过走廊，掀开帘子站到桌边。
他怔住一瞬，抬起头和人面面相觑，瞧见齐骁眼神复杂，面上有一些不解。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吃饭。”顾矜对他这质问的语气感到不悦，这是第一次他们在一起时针锋相对，可对方蓦地坐到对面的位置，皱眉问：“你这肚子怎么回事？”
“发胖。”
“你当我傻？！谁能只胖肚……”
“我怀孕了。”顾矜打断他。
“几个月了？”没想到还真印证了自己的猜测，齐骁面上浮现厌恶，和他在一起三年，顾矜可从来没提过他还有生育能力。
“有五个月了。”
随即齐骁嘲讽道：“知道谁是孩子父亲吗？”
只见顾矜放下勺子，把手放到肚子上保持沉默。
见状，齐骁直觉不对劲，他不可思议道：“不会是我的吧？”
在一起三年，齐骁就没戴过几次套，以做爱频率来判断怀孕几率的话，他显然有更高的可能性使顾矜怀上孩子。
可顾矜垂眸看着孕肚，忽然感到难过，抿着唇不语，那头齐骁看他不讲话，还莫名其妙地伤心起来，觉得顾矜矫情，当下直接做出决定：“跟我去验DNA。”
他霍然起身，拽起顾矜一只胳膊：“戴上口罩，现在跟我去医院。”
“要是这孩子是你的，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生下来啊。”齐骁一脸无语，他再渣也做不出让五个月孕夫去打胎的事情，而且他也三十了，有个孩子也没什么不好，“如果这是我的孩子，我会给你足够的钱离开，你爱和你那个医生去哪儿就去哪儿，但孩子归我。”
听完，顾矜眼前一亮，他反握住齐骁：“如果孩子是你的，你能不能帮我离开这里？”
“离开哪儿？”他不明所以，目前只想赶紧处理好这件事，不等他解释便道，“检查完再说。”
接着顾矜拿掉毯子，扶着他的手臂站起来，左顾右盼一番后立即下台阶，谁料他才走了两步，梁洲沉就在转角出现。
身体仿佛被枪瞄准，顾矜不自觉后退，瞪着眼摔回了位置上。
“你们这是打算去哪里？”梁洲沉走到他们中间，挡到顾矜面前，神情冷峻，借着身高优势俯视着另一个人。
“哦？刚好你回来了。”齐骁退一步，与他们保持距离，蔑视道，“正好一起去验一下DNA，看看咱俩谁是这孩子的爹。”
“这当然是我和他的孩子，有你什么事？”
“他可没这样说。”
话音刚落，梁洲沉转头看向背后的人，顾矜感觉脖子上架了把刀，耳边突然响起深夜地下室里的哭叫。
顾矜目光闪躲，硬着头皮小声道：“是，是他的。”
“搞什么？”齐骁皱眉，方才不是这么回答的啊，但顾矜执意改口，“不验了，我不想验。”
“玩我啊，神经。”他骂道，遂转身扬长而去，感觉被耍了一通，简直是浪费时间。
等他走后，梁洲沉回到位置上，感觉到坐着的地方居然还是热的，脸色更难看，顾矜悄悄深呼吸两下，重新拿起勺子挖桂花冻吃。
“顾矜，我离开十分钟你就想跟别人走？”
“我现在不就坐在这里。”
“那你们为什么握着手？”梁洲沉阴阳怪气起来，“我看你们都要谈上了。”
“万一他是我孩子的生父呢？我和孩子他爸聊几句又没碍着你个外人。”顾矜厌烦这种逼问，可他怼完人就瑟缩起来，对面的怒意无声压迫着他，他们安静半晌，顾矜无意识屏住了呼吸，碗中剩一半的桂花冻骤然变得无味，他吃不下了，抽纸擦干净嘴，再喝下冷掉的茶水，维持着面上的冷静。
随后梁洲沉喊服务生来结账，神色冷漠，甚至连伪装的笑容都没有，一副全世界欠了他的表情。开车后，车厢陷入窒息般的氛围，十分沉闷，顾矜觑向梁洲沉，见人似乎在思索着别的事。
他油然而生恐慌，频繁地偷瞄对方，车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梁洲沉问：“一直看我做什么？”
“我……我真的没有想和齐骁走。”顾矜忽然给自己找借口辩护，不想回家面对‘刑罚’，现在的梁洲沉看上去平静过头，仿佛怒到了极点，他接着解释，“我和他没感情。”
“知道了。”梁洲沉声音冷淡。
回家后，顾矜仍战战兢兢地回了房间，然而梁洲沉在意料之外地没有惩罚他，反而催促他去洗漱，早点休息。
未曾想三天后，吃饭时脚底又感觉到地板震颤，顾矜身子一僵，夹菜的手停住。
“终于醒了。”他从梁洲沉的笑容里看见了残忍，“你要去见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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