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飘着鹅毛大雪,雨后的泊油路湿滑,两侧的雪如软烂的黑泥,天灰蒙蒙,整座城市极其压抑。
然而车后排有个少年双手贴着车窗,额头也抵着玻璃,流露出隐秘的兴奋。
他戴着针织帽,半张脸被口罩盖住,仅露出一对如清潭般水灵的眼睛。
厚重的雪、黑沉的天、堵成队的轿车,尽数被他收入眼中。
由于路面湿滑,天气恶劣,前方有交警指挥交通,大巴车缓慢挪动着,大家也耐心等待,安安静静低头耍手机。
就在巴士下坡时,后面的面包车突然猛冲了上来,撞上了大巴车尾。
剧烈撞击瞬间让巴士乱了方向,车头斜向桥边撞,接着顺着惯性向左边翻车。车内登时天翻地覆,少年那侧的玻璃碎了,他抬手护住脑袋,那波冲击力将他震到地上,上半身滑到过道,被前面倒下的乘客压在了最底部。
车身着火了,熊熊大火卷着风燃烧,从车尾烧起,快将大巴车吞噬,乘客们争先恐后地爬起来,不顾脚下有谁,在尖叫慌乱中向前门爬,头顶着大衣往外冲。
此时顾矜的左腿卡在前座,出不来,而他的头被人踩了好几脚,顿时头晕目眩,鼻子闻到汽油味,直到高温快要烧穿铁板,他终于得到机会抬头,前面的座位没人了,耳边只听得见车板因高温而正在变形的声音。
求生的欲望油然而生,他的右手有两根手指被踢歪,使不上劲儿,只好换成用手臂撑起身体,可卡住的腿出不来,顾矜在原地挣扎没一会儿出了满身大汗,身体也因为吸了太多气体而无力,视线渐渐模糊。
“救命……”他虚弱地喊了一声,意识强撑着。
这时,一只带有蝴蝶纹身的手臂伸到他面前,来人是从他身后来的,也就是说,这人也没来得及逃走。
顾矜立马用手抓住对方裤脚,很快,那人回头,蹲下来将他托到身上,接着伸手把他的腿拿出来,动作干脆利落,顾矜撑着他,视野里的东西快要扭成一团,他的身体几乎要倒在对方怀里。
“喂,别晕过去。”对方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
然而顾矜无法控制这一点,再不逃离现场,他就要昏厥了。
“救救我。”顾矜拽住他的领子,虚弱地跟着他迈开腿,踉踉跄跄爬到了前面。
前方的挡风窗碎了一地玻璃渣,对方一手圈住他的腰,手臂使劲把他拖过来,将顾矜紧紧护在身侧,
此时火舌已经烧穿了车尾,正向着前排蔓延,男人立即拽着他逃,接着双手将顾矜兜住,往窗口外一扔。
身体悬空了半秒,继而砸到了湿漉漉的马路上,顾矜疼得皱起眉,昏昏沉沉中,他又被别人抱起,那人似乎在向前方跑,鼻息间没了火燃起的味道,周遭温度转凉,片片雪花打湿了脸,他伴着凉意陷入昏迷。
身体忽然向下坠落,顾矜全身一颤,蓦地睁开眼睛。
见到挂着水晶吊灯的天花板,他转过头,窗外正下着闷热的太阳雨,淅淅沥沥的。
“还不起?忘了今天要去剧组了?”刘友文掀开了他的被子,站在床边。
“我……”顾矜坐起来,扫了眼床头的闹钟,“我才睡了三小时。”
昨晚参加了颁奖典礼,回到家已经凌晨两点。
“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刘友文屈起手指,磕响柜子,“赶紧给我起来,昨晚才拿了最佳男配角,今天进剧组要是迟到,会影响你风评。”
顾矜无言,默默到浴室洗漱。
衣帽间内,服装师站在门侧等他,手臂搭着一套服装,他接过后,便进去换好,再出来时,服装师把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推给他。
“一套衣服一个洗衣袋,穿完后记得放回去,要洗衣服的时候直接把袋子扔进洗衣机就行。”
“知道了,谢谢。”顾矜道。
见管家把箱子拖走,他回房间再拿个小箱子装生活用品。
这次进剧组时间长,顾矜把梳妆台前的东西一股脑扔进里头,经纪人在一旁看着,在他要拉上拉链时蓦地喊住。
“等下。”刘友文道,“你带药没?”
“带了。”
“我看看。”
箱子被抢了过去,重新向两边摊开,刘友文的手在里面扒拉了一轮,没见着任何一粒药片,他抬手推了把顾矜脑袋,人没蹲稳,跟着重力摔了,他大声质问道:“药呢?!”
顾矜撑着手起身,磨磨蹭蹭地挪动脚步,拉开小柜子,把那两袋药揣进兜里,径自走下楼梯。
他先进车,保姆把做好的酸奶麦片递给他,“小少爷,先吃早餐吧。”
“……只有这个吗?”
“对,营养师给的食谱就这么写的。”保姆也只是遵照命令办事。
“好,谢谢。”
麦片和无糖酸奶混一起,味同嚼蜡,顾矜吃了两口垫肚子,等保姆进屋,便把麦片杯合上,放到卡槽里,拿过身旁软乎乎的抱枕放到腿上,十指时不时用力攥紧枕头边缘,直到手臂没力气才松开,然后隔一会儿,再一次重复动作。
那头刘友文从别墅出来,将小箱子扔到后备箱,继而坐上副驾驶,指挥司机开车去机场。
这次的剧组在北方一座小城上的雪山上,路途遥远。下飞机后剧组派车来接他们,坐了四小时车才到目的地。
现在正是秋末,南方尚未入冬,这座小城的山顶却已经盖上一层薄雪。
半山腰有个小镇,房子都是新建的。好几年前本地居民都迁居山下,小镇就空了,政府把这儿开发成旅游景点,尽管生意并不景气。
“我要自己住。”顾矜搂着抱枕站在一旁,看助理和经纪人打开后备箱拿行李,“你和他们说了吗?”
“说了。”刘友文合上后备箱,帮他拖行李,边走边道,“我比你怕你犯病——赶紧走快两步吧,都迟到了。”
剧组租了小镇上一半的独栋房子,刘友文提前和导演打过招呼,说顾矜身体不好,需要安静休息,成功要来了两套房。
经纪人和助理住一个房子,顾矜自己住。
一间屋子有两条钥匙,刘友文把顾矜的备用钥匙拿走,在门口看着他进屋子才和助理离开。
门被风带上,背后发出“啪”地一声响。行李箱在床边摊开,顾矜懒得收拾,打算洗个澡就睡下,他先把大衣挂上衣架,接着掏了掏口袋,取出里面两袋药,然后果断扔进马桶里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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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开始拍摄,服装组带了移动试衣间,像个小帐篷立着,顾矜拿着衣服进去,小助理拿着袋子在外面等。
天气冷,使他很不想动弹,在试衣间里犹豫半天才把衣服脱到地上,再拖拖拉拉地穿角色的衣服,拉个拉链能拉三十秒。
“在里面待那么久?不冷啊。”徐子洛右手拿着本红皮经书,左手手臂搭着和他类似的登山服。
“嗯。”顾矜随便应了一声,和他对视一秒便自顾自离开,到化妆师那儿上妆。
那头徐子洛进到试衣间,拉上拉链先开始念经,大意是请主原谅他在野外裸体,念了足足两分钟才开始脱衣服,穿衣速度和顾矜有的一比。
这部剧改编自一部热门小说,讲的是男主角罗文有个梦想是爬上雪山山顶,但登山时不慎跌落悬崖。在悬崖底醒来后发现自己没死,还遇到了一队同样来登山的人。男主本以为是上天眷顾他,又给了他一次实现梦想的机会,小队的人友好地给他提供急救药品,允许男主加入他们的团队。过程中,男主察觉出小队的不对劲,最终发现他们其实是以前死在这座山的攀岩爱好者……
顾矜饰演男主角,而徐子洛是男二,登山小队的队长。
“来,开始了啊!”导演举起喇叭喊道,“大家不要拖延时间。”
今天先拍摔下悬崖后的一幕,顾矜深呼吸一口气,躺到铺满雪的泥土上,模仿失去意识的人随着坡往下滚动,最终因撞上平地的石头而停下。
化妆师马上过来给他画上额头的伤口,随后顾矜重新躺下,缓缓睁眼,与徐子洛对上视线。
这一幕结束。
导演并不欣赏顾矜的演技,但方才那幕倒觉得他演得不错,演员自带的病弱感和阴柔的长相,加重了角色身负重伤的脆弱感。
这条一次过了,导演打开喇叭:“好,可以,准备拍下一幕。”
剧本中下一幕有场景更换,雪会变厚,工作人员将提前收集的雪撒下,趁此时间,小助理急急忙忙跑去顾矜身边,给他递上一杯姜茶。
“小少爷,喝杯茶暖暖身子。”他伸出手,想先把人拉起来,但顾矜却看着他,沉默不语。
“怎么了?”小助理怔住,忽地将手放到他的腿上轻捏了捏,肌肉紧绷,四肢和干尸一样硬。
“不是吧你。”他随手洒了姜茶,摘下手套打电话给经纪人,着急道,“刘哥,不好了。他的病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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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矜:一上班就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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