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巡林官的目光,我又来到了森林里。

  在距离化城郭很远的地方找到一个新生的死域。

  没有首先按照提纳里教的办法处理,我站在死域边缘,静静感受这种污染。

  提纳里用疾病形容死域,但这究竟是谁的病呢?

  森林?不,那太浅显了。

  草木的神明肩负着联系世界树的重任,关于大慈树王的故事,教令院从不隐藏先代神明那些值得称颂的经历。

  就算我是外国人也在打听草神时听过。

  五百年前大慈树王为了保护世界树不受污染,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前提差不多说完了,那么现在我要质疑一位神明陨落的价值。

  当然,我不是否认她做的一切,我只是怀疑世界树依然被污染了。

  因此主动进入森林寻找死域,希望能从中获得蛛丝马迹。

  上一次因为提纳里在,有心探查但我没法在他的监视下做想做的事。

  念头一闪而过,我蹲下,将手按在草地上,任由灰质的腐败气息爬上手掌,然后是胳膊、心脏。

  砰——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看见一棵巨大的树出现在我面前,它那样古老、伟大而脆弱。

  “世界……”谁在低语。当我准备再听,身体的异样感试图制止我继续下去的行为。

  但我仍执意上前,近距离观察这颗树的枝干。

  我如愿以偿了,不过什么信息都没得到,只有身体的不适到达临界。

  大脑一片空白,然后是短暂的耳鸣和视线的模糊,双手颤抖四肢发麻。

  因此立刻松手竭力离开死域范围,躺在草地上恢复。等我缓过来,汗水已浸满全身。

  躺在地上久久没动,通过死域链接世界树的副作用比我想象的还要激烈。

  或者说,我仅仅依靠猜想企图从疾病中看到病人的全貌才是痴心妄想。

  世界树自发阻断死域扩散,当然也视我为攻击目标。

  但重点不在我做的事上,死域能窥探世界树一角证实了我的猜想,生病的除了这片森林,还有概念中的树。

  但这一结论不意味大慈树王的牺牲没有价值,如果没有她,或许世界树情况会更糟。

  魔鳞病、死域、沙漠与森林隔阂,仅仅肉眼能看到的地方就表露出须弥的很多问题。

  草神是智慧的神明,她继承了大慈树王的一切,会不知道酝酿着的危机吗?

  联系此前关于草神的传闻,到底是有心无力,还是……

  我不能去须弥城了,常规途径根本见不到草神。教令院不会允许有人见她,我早该想到。

  无论是不是自己愿意,这位神明处境都很被动。或者,她还没有做好面对这一切的准备。

  但不必担心,神明就是神明,就算年幼弱小也不是人能随便僭越,更何况草神并不弱小。

  她迟早会自己出来。

  为了确保那时我有面见她的资格,我不能一味等待。

  时间过得很快,等恢复的差不多了,我从地上站起,拍了拍草叶灰尘,仍然一阵心悸。

  隔断精神的连接按照提纳里教的方法处理死域,强化过的魔物不是太难对付。

  等确认流程正确森林正在恢复,我坐下靠着树干休息。

  身体太脆弱了,就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而且对死域的抗性不佳,短期内不会再接触。

  轻轻呼出来一口气,我想我都得接触世界树一次。

  黑影让我看的,究竟是现在的世界树还是以前的?如果是现在,是否说明他们也能联系到世界树?

  我清楚他们不会帮我,因此没再想下去。

  看了看天色,毕竟是自己一个偷偷溜出来,我得尽快回化城郭了。

  这样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帕诺斯。”

  我站起来,循着声源望去,是提纳里。

  他和几个巡林官站一起,身上带着武器防具,神色警惕。

  等看清我时快步走来,先检查了遍伤势,才问我为什么在这儿。

  “原来在你们巡林的路线上,这儿有一个死域,我按照你教的办法勉强处理了。”

  四周虽然在恢复生机,但死域的枝节和破坏却不会消失,不用我说,这位观察力出众的巡林官也注意到了。

  “难怪你看上去不太好。你刚刚消耗巨大,按理应该立刻休息,虽然有些咄咄逼人,但是我刚才问的是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而非你在做什么。

  这里距离化城郭很远,我和巡林官们巡视到这里都打算明日返程,正常来说迷路也不会跑太远。如果没记错离开前我托人帮你熟悉环境。

  所以,你为什么在这里?”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巡林官已经将武器对准了我。

  我并未紧张,目光微微掠过,又回到提纳里身上。

  “可以单独说吗?”

  巡林官们没动。

  提纳里深深看了我一眼,点头说:“可以。”

  也许是出于权威,也许是对提纳里的信任,在他同意之后,巡林官们并未多问,相继离开给我们留出说话的空间。

  他们没走太远,一直观察着我们。

  “现在可以说了吗?”

  我收回目光:“其实我来须弥的主要目的不是寻找柯莱。”

  他没接话,示意我说下去。

  “你知道怎么见草神吗?”

  “草神?”

  “原来如此,你也不清楚。”没等提纳里进一步提问我主动说下去:“我有一段无论如何也记不起的经历,因此至今受难。神明的权柄超乎凡人想象,听说草木的神明同时是智慧的神明,所以我想见她,在此之前尽力祈祷她足够仁慈能带给我帮助。”

  仍是只说一半。

  我当然可以给予坦诚,从之前的相处来看,提纳里当得起更诚恳的对待。

  可世界树存在过于特殊,我一不确定他是否知晓,二不认为他会将知道的事告诉我这个来历可疑目标不明的外国人。

  “你想恢复记忆?”

  我并未回答,但提纳里似乎认为这种态度是默认。

  他说:“我第一次听说有人因这个理由去见神明。”

  当然,因为我同样无法想象。

  所有人都告诉我不必探寻过去,我自己也没有那种强烈的愿望。

  记忆没那么重要,我想见的从来不是草神而是世界树。只不过因为草神可以链接,才让见她这一步成为必要。

  如果我有其他办法,根本不用思考神明如何。

  “抱歉。”提纳里的脸上露出难过的神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因此一言不发。

  “你从哪儿来?蒙德吗?”

  “经枫丹来到须弥。蒙德是我出发的地方。”那是一切的起点。

  “你接下来要去哪儿?须弥城吗?或许贤者有办法,但教令院情况复杂,我不建议你这个时候过去。”

  这点我知道,那里可以当成终点,但不必现在抵达。

  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冒险家,在学术方面毫无建树,也没什么过人之处,恐怕我没有见到贤者的资格。

  而在差不多猜测出草神情况的现在,去须弥城同样不是最理智的选择。

  我必须做最有利于自己的事。

  “我回沙漠。”

  “沙漠?”出乎意料的是,对我最后的选择提纳里表现的很意外。

  他的惊讶只显露一瞬,很快露出赞许的神情,似乎早早猜想过我会这样决定。

  说起来,自从化城郭遇到这位巡林官后,他的行为逻辑一直有些奇怪。

  在柯莱魔鳞病问题上不合时宜的信任,留我独自休息的戒备,以及后来森林里遇到的怀疑。

  他对我的态度似乎一直处在两难状态。

  允许我和柯莱接触,但不允许第三者不在场的情况出现;给我行动自由,又隐隐监视着我的行动。

  一边信任一边怀疑,有人告诉过他什么吗?

  有意思的是,当我开始叙述自己的目的不是柯莱而是草神时,提纳里脸上并未出现惊讶之类的神情,他早就知道了。

  他为什么要留我这个隐患在化城郭呢?

  于是我感兴趣的问:“我很好奇为什么你明知我别有所图,还冒险留下了我。”

  “那个啊,说来话长。”似乎又打消了戒备,提纳里很干脆回答了这个问题。

  “最初听说你的名字的确是从安柏的信里,不过那并未给我留下过于深刻的印象。毕竟是要告诉柯莱的话,我作为转述者不应太过关注。”

  他继续说:“你来须弥很久了吧?枫丹到雨林,沙漠很大,走了很远,也问过许多人草神的消息吧?这个世上并没有秘密可言,不是所有沙漠民都敌视雨林。他们也会来到雨林分享他们的见闻。”

  我想到这一路的经历,忽然意识到了问题。

  “魔鳞病?”

  “没错。还记得我先前问你是不是在躲什么人吗?前些日子在健康之家,有沙漠来的求医者提到过你。

  声称你曾通过不知名的方法减轻了病症,他在医生们面前展示了效果。虽然没完全好,但你要知道这对绝症的意义。”

  我:。

  “见到你后,又听说你为柯莱而来,我第一时间想到你想试着抑制她的病症。但很遗憾,你藏了太多秘密。那些沙漠民宣城你是神医善人,但我不能冒险于是留下你准备观察。结果第一天你就跑来森林。”

  提纳里解释了留下我的原因,看到出是实话。

  但我现在并未关注这个问题。

  有帮助过的魔鳞病人去了雨林,通过他们有一些人得知了我的存在。

  我略感棘手:“所以你不建议我去须弥城。”

  “对,无论你在躲什么人,寻找你的只会更多。为了保密你的信息被藏了起来,但迟早会被更多人知道。世上不存在秘密。”

  提纳里适时露出遗憾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