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原万叶在推断时间到达之前准时回来。

  这个时间点不难发现,周围住户与他很熟悉,对枫原万叶日常习惯自然也清楚。

  从他先前离开带的餐食分量计算出最晚时段,辅助以其他方面信息,能将失误率控制到最低。

  问一日中贩卖最新鲜的菜品时间,或者是门前的花怎样照料,夸有模有样习武的稚子,还需要加上外来人刻意的笨拙和失礼的莽撞。

  我的问题没有针对性,话术也没有完美到让人放下警惕。

  人们会对与自己相处融洽的给予好感,有些经过特殊训练几乎能在新环境中让大部分人忘记防备。

  当然,我不必如此。

  因为一个初来乍到的人无论是否有异心,他能让周围人瞬间接纳,就算周围没人发现这点,在更外围地方,注视关心着岛内情况者就该产生怀疑。

  其实决定去珊瑚宫见人暴露目的是肯定的,我打听枫原万叶信息时,小心的举动似乎多此一举,毕竟都是要摆明站在鸣神岛一侧。

  可我也必须设想刚刚结束战争的人的心理。

  我无法保证他们所有人能控制情绪,也无法保证那些控制情绪的人在其他人情绪煽动下做出不理智的事。

  社奉行情报有限,短短几天我并不能判断出现人神巫女的统御力。

  为了避免这些情况,小心和谨慎都属于必要。

  所以那些问题的回答并非全部有用,我用只言片语拼凑出的结论。

  出错也没关系,自主搜索没有进展,见那位巫女早一天晚一天并无区别。

  枫原万叶总是要回来的。

  既然早晚没有区别,那我为什么还要去打听他的作息习惯等在这里?

  我不太喜欢麻烦的事,如果非要接受,往往会在心里划定解决日期,以保证最后不会一拖再拖。

  我的时间永远是充足的,但不能保证雇主是否有那个耐心。因此,对某些事还是尽早完成的好。

  如果今晚等不到枫原万叶,我会在明天去找五郎。

  军营虽然不好进,但也不是不能。何况他亲口说过,有困难可以找他。

  鉴于五郎活动的地方离望泷村比较远,我还是很庆幸枫原万叶回来。

  他看到我坐在桌旁稍稍诧异,很快意识到我大概有事找他。

  枫原万叶跳过“怎么没睡”的寒暄环节,他走过来站在桌前五步远的位置,双手自然下垂。

  看上去似乎很放松。然而不管是距离还是姿势,一旦遇到突发情况,这个位置能让枫原万叶防守和反击都有余地。

  目前为止,我不认为他把我当成敌人,不然也不会把我放在他住的地方。

  我更倾向于那是他潜意识的反应。少年浪客一路漂泊,从稻妻到璃月,又来到海祈岛,怎么可能尽是顺风顺水?

  他此刻能站在这里,是战胜曾拦着自己的所有阻碍,将那些险阻变成更近一步的武艺才站在这里。

  我不能轻视他。另外,我无权轻视任何人。

  “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或许看出我的严肃,枫原万叶没等我开口就主动问。

  “我想见珊瑚宫心海一面。”我的回答也相当直白。

  说完这句话,我并未立刻为我的行为解释,而是先抬起头,观察着枫原万叶的表情。

  那张脸上没有太多诧异,相反,肢体语言带来的回馈表明,对眼前的情况他早有预料。

  他相当平静的接受了我的要求,承诺会在次日将我带到珊瑚宫面前。

  尽管接触不多,我能感受到枫原万叶特有的敏锐。

  按理来说,他的立场决定他的态度。当我提出要见珊瑚宫心海时,他首先表现出的应该是对我行为的质疑,然后是对我目的的追问。

  加上现形式中最敏感的部分,联想我是鸣神岛派来的奸细也无可厚非。

  然而这些都没有,他像听闻明日天气一般平静接受。

  我不是随便比较,枫原万叶能力有从风中得到信息的特殊才能。对他而言,想知道明天是什么天气易如反掌。

  拿预知天气做比喻,我的意思是,他给我的感觉仿佛早有预料,知晓我会做出这个行为。

  这不对劲。

  他凭什么会预知到这点?我的心里已有答案。

  无论稻妻外传闻还是社奉行给的情报,我都下意识将整个鸣神岛与海祈岛当成完全对立的部分,却忽视双方势力中的人毕竟是人。

  人会因情感、交际、利益……无数因素而做出些微不符合意志的行为。

  对某些人,他们并不想站在对立面,只是立场不同,对立自然而然产生。

  那些情报没有问题,十分客观。但神里绫人也没有说过,他不曾与海祈岛私下谋取合作。

  并非没有可能。

  某次从稻妻回来的派蒙说漏了几句,我由此得知当初解除眼狩令时,他们就合作过一次。

  现在,至少对付愚人众他们立场一致。

  “你似乎有些疑惑。”

  不,已经没有了。

  心里这样想,我嘴上依然说:“您似乎对我的行为早有预料。”

  枫原万叶笑了下:“上次来到海祈岛我没有选择离开,是受故人所托留在这里。谈不上预料,只是故人提前传信会找到一个帮手。”

  听上去,社奉行和海祈岛的关系也不怎么差。

  于是,我问了个心有答案的问题。

  “既然社奉行有能力派人上岛,为什么不直接解决问题,反而委托我一个外人?”

  “处理愚人众残余是天领奉行的职责,社奉行没有权力介入。”

  我不轻不重试探:“海祈岛方面似乎很信任您。”

  “我不习惯和朋友使用敬称,你叫我万叶就好。”他有些无奈的笑笑,“独自一人来到这里有顾虑很正常。”

  枫原万叶停了一下,继续说:“我和五郎他们认识的很早,眼狩令时期互相帮助过。

  情感方面,这些相处产生信任也不为过。不过从更理性的角度,海祈岛方面也知晓潜在威胁,需要外部帮助。”

  他看了我一眼,直到声音再次响起我才意识到他在暗示我也是“外部帮助”一部分。

  枫原万叶:“你应该明白,很多事情不能让更多人知道。就算海祈岛有军队有能力摧毁邪眼工厂,但对普通人,邪眼意味的不止危害,还有力量和诱惑。”

  “那种代价,在眼狩令期间我们已经承受过了。”

  后一句话,枫原万叶的声音低沉下来,似乎有些失落。

  我接着说:“您……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会来海祈岛?最初见面,你应该不认为我是社奉行委托的人。”

  “大概是一个月前的信,没有认出你,是因为信里对你的没有描述。他们只是说会有一个人来海祈岛,到时候一定会知道是谁。”

  枫原万叶的目光移向我:“现在看来,信上说的都应验了。帕诺斯。”

  我没有说话。

  如果没听错,枫原万叶刚才说了一个“们”。这个字到底是代表社奉行整体,还是说海祈岛行动还有其他人参与?

  “说起来,我还以为会等很久,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找我摊牌。我有些好奇,如果我没答应你或许直接把你交给五郎,你会怎么做呢?”

  枫原万叶气质的特殊在于,他的问题即便突兀也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说这话时,他的眼里没有我已经看厌了的探究和权衡,只有纯粹的好奇。

  他的语气像我们是相处已久的朋友一样自然。我不讨厌这样的人,同样,仅仅是不讨厌而已。

  我动了动嘴唇,说:“我没想那么多。”

  他没再追问。

  我也不会告诉他,在我这里没有这种可能。我习惯为即将要做的事做出一系列设想作为预备。

  说是习惯或许并不准确,因为这种行为更偏向于本能。

  在刚刚苏醒还未对世界和自己有更多认知的时候,我就本能的设想出最差的情况提前准备。

  这种行为只是不自觉的发生,就像本能一样。

  不过那大概只是失忆前我一直习惯如此,以致失忆后潜意识用这种规范做事。

  这点不重要。

  在得知我一直等他后,枫原万叶随意做了点儿事物,和我一同吃完。

  珊瑚宫心海很忙,他说因为提前没打过招呼,我们大概会比预料中更晚见到人。

  我说这都是合理的。

  只要能见到珊瑚宫心海,达成共识带来的探查速度不是现在能比的。

  为此,只是多等片刻,算不了什么。

  “我有些好奇,你现在已经知道海祈岛与社奉行有合作,在你没来的时候,该做的调查已经都做了。

  效果从你加入这次探查就能看出来,收获甚微。所以,为了找到那些藏在暗地里的愚人众,你打算怎么做?”

  我觉得这件事的进展要点不应该问我,毕竟我没有那种能量可以影响到海祈岛格局。

  “不能说吗?”万叶没有在意我的沉默,他叮嘱我早点儿休息,按他的经验,明天要跑的地方应该不止一处,还是保持体力为妙。

  我没有反驳,在进入房间的前一刻,我被突然叫住,听见他在今天问的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会认为我能帮你见到珊瑚宫心海呢?”

  明明在海祈岛,就算枫原万叶与五郎交好,他也属于外来者才对。

  所以,为什么笃定枫原万叶能带他见到想见的人?

  正视着视线尽头少年清澈的眼睛,我再次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可最后他不再追问,又告诉我不要在意,像那个问题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我对自己又说了一遍,不要轻视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