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深处的甬道一片漆黑,万幸内部结构稳固,道路上没有想象中的碎石。

  基于某种奇特的经历,我对这种全然看不到的环境居然适应良好。

  和临时搭档试探着前进路一段时间后,他阻止了我继续的步伐。

  文渊说:“你能分清这是在哪儿吗?”

  还好,至少能确定,我们目前仍然在无妄坡下。

  “璃月的大部分传说都是真的,无妄坡鬼怪颇多,遇到鬼打墙的可能性很高。你知道的,我们没有那么多体力耗在寻路上。”

  火债人不敢进来,必然有足够令人忌惮的东西存在。

  但此刻,除了黑暗,这里平和的简直不像愚人众的基地。

  我认同他的顾虑,眨着眼向漆黑一片的远处看去。

  “不是鬼打墙。”在感知里,行动的轨迹沿一定方向一直前进,如果是鬼打墙发生的空间扭曲联结,这个轨迹应该是环状的。

  我语气淡淡:“枯等不是上策。”

  提前进来,不是为了换一个地方等夜兰。

  尽管她通过文渊转告我,我们最终殊途同归。但是我无法确保这不是谎言,她也没承诺会全无保留的让我浏览文件。

  人总是为了各自的目的,以拙劣的陷阱、含糊不清的词汇、界限暧昧的约定互相欺骗。

  这很正常,我会承认为了成果而使用的小手段。

  所以我才加以戒备,并猜测我自己是否会遭遇到手段。

  甬道里没有风,没有水声。

  时不时有些细微的声音入耳,虽然不觉得是幻觉,但我不打算告诉文渊。

  这里和外界并不联系,只是一个立场上属于恶人的深入地下的巢穴。

  文渊说我太心急了的时候,他分析利弊的话语停下,整个人突然安静。

  我想他终于意识到我们立场的不同。就算走一样的路,也不一定会是朋友。

  知道吗?相信目标、怜悯目标,其实这对一个常年替总务司干活的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

  文渊虽然不至于到这点,但他对我的警惕太低了,比之前判定我基本无害的时候还要低。

  这不正常。

  更何况比起记忆美化,我觉得他们添油加醋的丑化,才符合我从他们手里逃脱的狡猾罪徒的形象。

  当然,我本人并不承认自己有狡猾这一属性。

  借用火债人的话,这是污蔑。

  文渊的态度值得深究,我相信无论如何都绕不过他那位顶头上司。

  太长时间没见过夜兰,无法面对面的交流,只是通过文渊的行为我很难弄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毕竟,行为可以伪装。

  “帕诺斯,你怎么看?”

  我不太想看。

  开个玩笑。

  从我的立场出发,我当然希望尽早找到真相。文渊一个人总比夜兰要好对付,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提瓦特有一种潜移默化的能力,会将完全创造出来的独立于人的非人存在逐渐变得像人。

  我已经通过阿贝多验证过了。

  不过据说在其他非人造物身上,并不影响体质,他们的生命依旧漫长,身体素质仍然属于顶尖那部分。

  这具身体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基本和人没有差别,唯一能区分的,是我不用呼吸且没有脉搏心跳。

  脉搏虽然可以模仿,但对一些难缠的医师来说没用。

  我还记得某位不卜庐医师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对我的生命形态很感兴趣,并借着知晓这个秘密的时常同我交流。

  我们之间不存在友谊这种东西,通常而言,成年人的关系大多建立在一定的利益之上。

  因为白术一直都很明显,所以我也很安心。

  这些事暂时不重要,回到身体素质。

  在接近一年时间里,我的身体素质越来越接近没有神之眼的普通人,只有使用神之眼时,才能恢复到最初的水准。

  我怀疑这个进度还在持续,至于原因也有所猜测。

  在雪山时,我没对阿贝多提过这个情况。

  任何基于身体的研究都应当谨慎,除非我有承受失败后果的能力。

  总而言之,我暂时不打算管这件事。

  现在我站在甬道内环顾,除了黑暗什么都没看到。

  很抱歉,现在的我,不具备在光线极暗条件下进行感光的能力。

  文渊试探着叫了我一声。

  “我在。”他在等我做出判断。我在心里轻轻念了句我的目的,选择继续前进。

  理由很充分。

  “火债人的表现不像进来过。刚才进来时机关应急功能触发,外部结构塌陷,也就是说要么挖开原入口,要么我们从另一个出口出去。

  前一个目标不现实,入口和我们站的地方距离太大,两侧墙壁难以攀爬。后者可能不存在。

  一直等下去是最安全的做法,但是,一个对入口做出应急功能的地方,会不会将入侵信息关联到内部?我在担心我们可能看不到这里遗留下来的文件。”

  我的意思是,如果入口机关同时触发内部机关,我们想得到情报只能尽快前进抢险。

  但文渊没有立刻按照我的思路思考,他找到了我的漏洞问道:“可是按你的说法,资料情报应该都销毁的差不多了,我们赶过去还有用吗?”

  我反问:“你会放过情报还存在的可能吗?”

  文渊沉默了,过了片刻,我才听到黑暗中传来一声不会。

  这也是我没有拿一个逻辑完美的理由说服文渊的原因,他的价值观会支撑着他。

  即使面对的是千分之一的可能性,但只要有那种可能,他就会为了目标前进。

  我说的那一番话,只是想让他的注意力从等待夜兰的这道命令上转移到获得情报本身。

  夜兰的目的是情报,如果情报毁灭,那这道命令就没有价值,同样无妄坡之行也会变成儿戏。

  文渊本身也不是严格遵循等待命令的,不然也不会一开始和我走这么远,直到发现还没到终点才准备停下。

  文渊说:“走吧。”

  随着脚步声响起,一道身影超过我走在前面。

  我垂了垂眼,随即到意识这个动作毫无意义。

  黑暗中没人能看到,也不必顾忌他人会看到我思索的眼神。

  追上文渊,我们都走的很慢。

  “你不担心吗?”问题来的莫名其妙,却被我鬼使神差的问了出来。

  文渊像是对我主动挑起话头的行为诧异,过了片刻才略带惊讶开口:“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没什么,好奇而已。你一直在做危险的事。”

  “工作嘛,很正常。帕诺斯不也一样?遗迹到处是机关,当冒险家也不容易吧。”他似乎有继续谈下去的想法,于是对这些问题,我只是似可非可的说了句或许。

  其实我心里是知道不一样的。

  说是工作,什么工作能做到这种地步?轻视自己的生命,而为完成一个有必要的任务不畏死亡。

  我自己挑选的冒险永远在我能掌握的范围内。所以,怎么能一样呢?

  我不认可他们的行事风格方式和观念,但也不能指摘他人的正确。

  一直佩服有勇气的人,就算在我看来,这种勇敢近乎愚蠢,但我始终是尊重的。

  仔细想想,这种心情的由来,或许是因为我不具备勇气吧。

  想到这里,我停了一下。他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没走太久,忽然感知到机械振动的声音。

  尤其微弱。

  向前不远是一道铁门,门缝有光。

  我和文渊费了一番功夫打开了大门,才发现里面机械运作的声音多么刺耳。

  只能说这道门隔光隔音效果良好,即便有甬道加成,传出去动静也细小到忽略不计。

  文渊对着门遗憾的说了句:“也不知道这种技术刚才有没有被破坏,怪好用的。”

  是吗?我觉得技术还是别流出去的好。

  和文渊继续向前,内部的样貌逐渐呈现。

  形容一下,目前看到的是个废弃的工厂。生产线上遗迹守卫零件残缺,整个流水线几乎停止。

  刺耳的声音来自卡条的传送带,因为过不去,所以持续性的制造噪音。

  我看到地上的手闸,观察后确认与生产线相连,于是过去扳了下。

  噪音停止。

  “离开的时候很急,连顺手的机关都没停下。”

  对文渊的话我提出另一个观点:“或许不急,只是因为不在意。”

  基地外部只有一个火债人看守,使用这里的人既然能舍弃这么大的地方,会在意走的时候有没有关流水线这种小事吗?

  就算注意到,说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头疼的还是璃月。

  我走近遗迹守卫观察,发现他们身上都没装备核心,也就是说没有战斗能力。

  文渊:“算是个好消息。”

  “四处看看?”

  他点头,对我说小心陷阱。

  然后蹲下看着我刚才观察的遗迹守卫。

  在刚才的互动中,他那下意识的、不必要的信任再次发挥作用。

  文渊似乎对我不设防,也没考虑我一个普普通通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只是个经验稍微丰富的冒险家,会不会在偶然情况下误触机关。

  说实话,这种感觉有些奇怪。

  或许是我一直站着没动,文渊抬头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我在观察四周。”随便编了个借口,文渊轻而易举的接受,然后继续自己的事情。

  我面无表情的转身,挺有趣,不是吗?